第71節(jié)
賀遲抬起手,沒好氣地捏住郗長林鼻子,“說什么瞎話,什么活不活得到的?!?/br> 郗長林“嗚嗚”兩聲。 “依舊決定要演這個?”賀遲松手,問。 青年笑著用額頭蹭他肩膀:“當然啦,這么好的一個資源,我要是吃不下,我就不叫郗長林了?!?/br> 第68章 咖啡館濱河。六月的陽光盡情揮灑, 綿綿流淌的河流好似一條珠光緞帶。 郗長林和賀遲坐在咖啡館臨窗的角落,巧妙地避開日曬, 背靠奔流不息的這一抹碧藍。 這個時間段沒什么客人, 僅有一桌高中生坐在空調出風口下,互幫互助趕馬上要交的作業(yè)。 音樂舒緩,是一首經(jīng)典老歌, 名叫《kiss me from a rose》。郗長林隨著節(jié)拍,食指在桌上輕叩, 當?shù)谝痪洹癷’ve been kissed by a rose on the grey”唱響時,他們等候的人終于推門而來。 戴云清穿一條黑裙, 腳踩同色高跟,手拎gucci的新品包,脖頸間是一顆圓形祖母綠寶石, 臉上妝容很濃,不過墨鏡推上去后, 依舊能看見眼角的細紋。 在氣質上, 與言歆婷的主母風范當然不能比, 但歲月卻是在她身上沉淀出了另一種嫵媚的風韻。 郗長林轉了一下托盤中的咖啡杯, 沖她微微一笑。 “我認識你,你就是郗長林, 這次來找我, 是為了關家的東西吧?”戴云清坐下后,揮退捧著記錄本小跑過來的服務生,開門見山直切主題, 眼尾帶笑,看上去格外溫和。 “當然?!臂L林笑道,“不過您的態(tài)度讓我有了新的疑惑,您……” 他的話被打斷,戴云清笑了笑,語氣里有幾分無所謂,“你肯定看出了,我和言歆婷長得很像?!?/br> “你們是……姐妹?”郗長林挑眉。 “對?!贝髟魄逡贿厪氖痔岚锶〕瞿臣|西,一邊說,“先不說我的事情,你愿意聽一個故事嗎,和你母親有關?!?/br> 郗長林眼底浮現(xiàn)出幾分驚訝,不過旋即消失,抬手比了一個“請”:“洗耳恭聽?!?/br> “我認識你的母親,如果非要給我們之間的關系下一個定義,我想我和你母親郗純,才應該被稱作姐妹,雖然我和她的社會地位相當不對等……你肯定不記得了,你七八個月大時,我還給你換過尿布?!贝髟魄迳钌钗艘豢跉猓拔蚁胝f的,是她和關佟的故事?!?/br> “你的母親和關佟很相愛,他們在一起的時間很長,但郗純性格很直,受不了欺騙,尤其關佟隱瞞了他已婚的事實——盡管關佟和言歆婷屬于商業(yè)聯(lián)姻,彼此之間沒有感情。她之所以會知道這一真相,是言歆婷找上了門,將兩本結婚證以及一本婚紗照丟到了她面前。” “其實關佟早在遇見你母親之前——時間大概在他第一個兒子出生后不就吧——就開始計劃與言歆婷離婚,可是很無奈,沒能成功,并且自己的權力也一點一點被架空了。他坐在家主的位置上,但許多時候辦事都拙荊見肘。言歆婷會找上郗純,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br> “我之前說過,郗純和關佟很相愛,當關佟得知她懷孕時,就決定了要將關家交到他和郗純的孩子手中,雖然我猜測,這其中不乏他對言家的不滿,不想將自己的東西交到流有言家血脈的人手中?!?/br> “而今天,你即將要得到的東西,是關佟二十三年前就準備好的?!?/br> “長林——長風穿林過,遠去逐濤浪——這是關佟取給你的名字?!?/br> “說一句你不太喜歡聽的,關佟他深愛郗純,也深深愛著你?!?/br> 話音落地,戴云清把從她包里取出的東西推到郗長林面前,是一個小小的布口袋,里面裝著一把鑰匙。 “東西在你的房間,書桌右邊,倒數(shù)第二個抽屜中?!贝髟魄逭f。 郗長林緩緩睜大眼睛,但驚訝的神情很短暫,倏然間所有表情化作一抹淺淡笑容,“聽你的意思,關佟這些年來之所以對我采取無視的態(tài)度,是因為他深知自己斗不過言歆婷。為了不讓我過早被處理掉,才不得不這樣做。” “對,就是這個原因?!贝髟魄迥樕系男θ葑兊脽o奈,“但即使你知道了這背后的東西,恐怕也不會有太大的感覺,畢竟這么多年的漠視,是真真切切的?!?/br> 郗長林收起那把鑰匙,深感認同地點頭。 “但我還有一個問題,戴阿姨?!臂L林換了稱呼,不過語調沒變,依舊是淡淡的,“您早在很久之前就知道言歆婷和關家聯(lián)姻了吧?” 戴云清說了個“對”字,片刻后意識到郗長林為什么會這樣問,便解釋:“我只知道言歆婷嫁去了哪兒,但不知道她的丈夫到底是誰?!?/br> 郗長林抿了一口咖啡,比了個手勢表示理解,“阿姨,我想您應該猜得到,我是一個小心謹慎的人,所以來見您之前,肯定會把所有都調查得清楚明白,才會行動。您就這么把鑰匙交給我,將關佟二十多年前寫下的聲明——又或者說是遺囑——交給我,讓我拿到關家家主的位置,這樣做,對您的兒子有什么好處呢?” “我的兒子……”戴云清呢喃一句,神色漸漸復雜,“你還真是將一切調查得清楚,并且絲毫不拐彎抹角?!?/br> 郗長林:“您開門見山,我當然不會把事情說一半藏一半?!?/br> “你知道恒河猴實驗嗎?”戴云清問。 “將新生的小猴子和真正的猴mama分開,給它們安排一個絨布制成的母猴和一個鐵絲制成的母猴,后面一個‘母猴’身上掛著奶瓶,但小猴子不愿意過去,只想和絨布母猴依偎在一起,除非餓狠了,才去鐵絲母猴那里找吃的?!臂L林說,“這個實驗證明了親密關系的形成要素?!?/br> “對于謝盞,我是那個鐵絲母猴;對于關植,我是那個真正的猴mama?!贝髟魄宕瓜卵垌?,“兩者都不是正常的母子關系,所以,你認為我……真的有兒子嗎?” 郗長林問了聲為什么。 戴云清先是一怔,隨后露出一個諷刺的笑容:“因為關植,是言歆婷找人強暴我,讓我懷上的?!?/br> 郗長林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答案,愣了一下,雙手交握置于桌上,誠懇地說了聲“抱歉”。 “事情過去了太久,我早就不介意了?!贝髟魄遢p描淡寫說完,恢復了那副長輩的模樣,“我知道那些年里,你在關家過得并不好,關家兩兄弟時常欺負你,你想報復回去很正常。不用有后顧之憂,我對關植沒有感情,他就是一塊我不想要的rou,既然是言歆婷讓她存在于世,我還給她是理所當然?!?/br> 疑惑得到解答,今天來此的目的也已達成,郗長林手指輕輕一動,想拉著賀遲起身,戴云清先他一步,并道:“這里的檸檬蛋糕味道很好,嘗過再走吧。” 郗長林點點頭,戴云清沖吧臺后的服務生打了聲招呼,便踩著高跟鞋離開。 玻璃門外,陽光耀白刺眼。 “沒想到這么容易?!睓幟实案馇衅松献篮螅L林靠上椅背,腦袋一歪,蹭了蹭賀遲肩膀,輕聲說。 賀遲斂下眸光,扣住郗長林手指,“實在是出乎意料?!?/br> * 兩天后,郗長林抵達《荒蕪》片場。 作為空降的男主,沒有拿得出手的作品,也不是什么流量,郗長林實在是不太受待見。他只和導演及編劇打了聲招呼,別的誰也不理,開機儀式結束后,直接帶著自己請來的化妝師走去保姆車,開始化妝、換戲服。 按照郗長林的說法,既然大家都認為他是靠著背后金主空降劇組的,那就不妨把姿態(tài)端高一點,否則白瞎了受到的冷嘲熱諷。 第一幕第一場戲,他踩著時間點走到攝像機前。 面色慘白如紙,眼眶深深凹陷,眼上血絲遍布,瘦弱如鬼魅,走路無聲又無力,儼然一副深受抑郁癥折磨的模樣。 房間逼仄昏暗,只有一臺電腦泛著瑩瑩亮光,青年一身陳舊衣衫,蜷縮在角落、雙手環(huán)抱膝蓋,漆黑眼眸中盡是晦暗茫然。 有人忽然走過來踹了他一腳,再把一袋東西丟到他面前。 “最后一次,這是我最后一次來看你——上次說過了,如果這次來你還是這副鬼樣子,那我們就斷絕父子關系?!?/br> 聞言,角落里的青年瞪大眼,但他還來不及抬頭,這個人就已摔門離去。 久未打掃過的房間,到處散落著方便食品的包裝袋與啤酒瓶頓時震了一下,哐當一聲,玻璃破碎。 電腦屏幕微弱的光線照清了一秒青年的面孔,接著他抬手扒開剛才那人丟到面前的塑料口袋,發(fā)現(xiàn)里面是一瓶農(nóng)藥——那個說著與他斷絕父子關系的人,想讓他就這樣去死。 漆黑無神的眼眸逐漸瞪大,不可置信的心情溢于言表,但片刻后,竟化成自嘲又壓抑的一聲笑。 卡—— 一次通過,孫導和編劇站在monitor顯示器后,不約而同露出滿意笑容,唯有這兩人身旁的岳銀星表情露出幾分古怪與不屑。 郗長林誰也沒看,接過emi遞來的水喝了一口,準備著進行下一條拍攝。 《荒蕪》是一部小成本電影,這里的“小成本”主要指除請演員以外,服裝道具場地等基本不耗費任何資金,場景具有單一性,因此拍攝周期也十分短暫,根據(jù)孫導的計劃,整部片子所有鏡頭拉一遍,能在七天內完成。 但郗長林是個效率極高的人,只要是他的戲份,基本能做到一次過。 第一天收工時,他就過完了三分之一的內容。 “這位有點恐怖??!” “工作狂,不帶歇的……” “要是按照這個效率,是不是過兩天咱們就能殺青放假了?” “應、應該吧?” 夜色深沉的寧海城,微涼的風中混有晚香玉的味道,劇組工作人員三三兩兩走在一起,邊討論邊往酒店走。 談論聲飄進郗長林耳中,他和賀遲吊在晚歸的隊伍最后,打了個呵欠后,將額頭抵在賀遲后背上。 賀遲抓起郗長林垂在身側的手,兩個人以這樣詭異的姿勢前進。 “遲遲啊,你覺得我今天的表現(xiàn)怎么樣?”青年低聲問。 “表現(xiàn)很好?!辟R遲笑得溫柔,“今晚好好休息,明天節(jié)奏放緩一點,我估計有人要找你茬了?!?/br> “他看我不順眼一整天了?!臂L林輕輕一哼,“我就喜歡別人露出明明那種看不慣我但又干不掉我、所以只能忍著的表情。” 賀遲低聲笑道:“郗寶寶,我們已經(jīng)秘密公證了關佟的遺囑,你現(xiàn)在是關家下一任家主,等上位之后就能收回落到他們兩兄弟手里的權力,所以對待未來的員工,是不是該溫和一點?” 郗長林平平一“哦”,“他好像是挺值錢的?!?/br> “適當?shù)拇驂嚎梢裕荒芴^了。”賀遲又說。 “我知道我知道——企業(yè)的價值,都是員工創(chuàng)造的,所以我們要給員工福利,鼓勵他們工作的積極性——”郗長林不耐煩地拖長調子,額頭在賀遲背上輕輕撞了兩下,又說:“走不動了,你背我回去?!?/br> 賀遲一迭聲說“好”,屈下身,讓郗長林雙手環(huán)住他脖頸,在撈起那雙長腿,站起來往前走。 路燈將兩人的身影拉長,郗長林有一搭沒一搭和賀遲說話,到后來竟睡著了,呼吸聲綿軟勻長。 賀遲聽著郗長林的心跳聲,不由自主放慢了腳步。 等回到酒店,幫他洗完澡,再抱上床,這人途中沒醒過來哪怕半秒。 靠窗的兩盞地燈光線柔和,郗長林被賀遲卷進被子里,半邊臉匿在陰影中,睡顏乖巧又干凈。賀遲捏住郗長林的手指,喊了一聲“郗喵”。 無人應答。 “真的這么累?”賀遲又說,睫毛輕斂,在微光中落下溫和的弧度。 翌日早上六點,郗長林定好的鬧鐘剛震動第一下,就被一只手給摁掉,接著選擇了關機。手機的主人則被賀遲按進懷里,被子一扯,蓋住腦袋。 這一天郗長林睡到九點才起,十點出現(xiàn)在劇組,遲到整整三個小時,不過賀遲做事向來滴水不漏,一早就讓emi向孫導給郗長林請了病假。 郗長林眉眼帶笑跟孫導道歉,隨后回到保姆車里化妝,不久之后,又成了那個瘦弱憔悴的憂郁癥患者。 岳銀星已經(jīng)在攝像機前站好了位,一腳踩著堆積如山的紙箱,目光挑釁地望過來。 昨晚被賀遲勸說后,決定稍微讓岳銀星一把、不至于讓他在眾人面前太過難看的念頭頓時沒了,郗長林挽起袖口,不慢不緊地走過去。 等站到了合適的位置后,郗長林眼神一凜,斜跨出一步,揪住岳銀星衣領,往他下巴揍了一拳。 這一場戲演的就是兩個人扭打在一起。 在拍攝過程中,出拳都講究技巧,許多動作都依靠借位完成。郗長林也很講技巧,每次被打都躲閃及時、成功借位,既演繹出效果,又沒有讓對方的拳頭真正落在身上,至于自己出手……雖然表面看不出端倪,只有岳銀星清楚其中分量。 中途停了幾次,化妝師分別為兩人上妝。 當導演正式喊卡時,郗長林笑瞇瞇地伸手把被自己揍到地上的岳銀星拉起來,再輕輕拍去手上灰塵,走到賀遲那邊要水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