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看上去約莫十六七歲的少年出現(xiàn)在場景最中央，手里捧著一抬psp, 正奮戰(zhàn)著某款游戲，聚精會神，對于即將走向他的那個人似乎毫無察覺。

    郗長林邁開腳步，踩著云堆與鳥羽，來到少年面前。

    “統(tǒng)統(tǒng)。”郗長林輕聲道。

    系統(tǒng)按下暫停鍵，抬起頭來，沖身前的人微笑：“老大，你來啦?！?/br>
    “這個世界上真的有神吧？”郗長林盤腿坐到他對面，不客氣地抽走系統(tǒng)的psp，接著已有的進度繼續(xù)。

    “當(dāng)然有啊，我就是神所創(chuàng)造的?！毕到y(tǒng)點頭。

    “那神還真是溫柔啊……”他嘆了一聲，三下兩下砍死屏幕上的小怪，走到最終boss跟前。

    “因為在你回到本源世界的時候，就派我來告訴你不能使用武力嗎？”系統(tǒng)問。

    郗長林cao縱著屏幕上的人上躥下跳躲避怪物攻擊，再反身抽刀，砍掉倒數(shù)第二管血條的最后一絲血。boss陷入狂暴，挑戰(zhàn)它的勇士血量逐漸走低，眼見著就快死了，但郗長林仍是不慌不忙，聳著肩膀?qū)ο到y(tǒng)說，“對啊，真是溫柔?！?/br>
    “我說過的啊，老大，神一直在你身邊，眷顧著你，祝福著你?！毕到y(tǒng)換了個姿勢，蹲到郗長林身旁，與他肩并著肩，眼睛盯著屏幕，邊說，“但他不能將一個人的命運說透，所以只能用委婉的方式提醒你。”

    “現(xiàn)在這樣已經(jīng)很好了?！臂L林笑了笑，手指快速敲打按鈕，用跳躍避過boss的捶地一擊，再接一個側(cè)踢，落地后撿起不遠處的血包，憑借著恢復(fù)的這一絲血量，將狂暴的boss捶扁在地。

    ——win！

    “現(xiàn)在這樣已經(jīng)很好了?！彼终f了一遍，“否則的話，我大概回來的第二天，就已經(jīng)病發(fā)了。”

    “老大，你不要氣餒，現(xiàn)在還處于良性階段，有時間等待專家會診給出方案?！毕到y(tǒng)接過郗長林塞進他懷里的psp，撓了撓頭，聲音低低的，用蹩腳的話語安慰。

    郗長林卻問了個無關(guān)的問題：“如果我死了，你要怎么辦？”

    “??？”系統(tǒng)微愣，“被主神回收，所有數(shù)據(jù)清零，然后重新投入使用?！?/br>
    “你們還真是環(huán)保節(jié)約?！臂L林輕笑道，“那你想被清零嗎？”

    “當(dāng)然不想啦，誰知道下一個宿主是什么人，好不好相處，會不會沒事就克扣我?！毕到y(tǒng)道。

    郗長林挑眉，旋即彎起眼睛，偏過頭去瞬也不瞬地望向他：“但我總有死的一天?！?/br>
    “這……”霎時間，系統(tǒng)啞口無言。

    “無論是否體內(nèi)是否攜帶有x病毒——生老病死，這是每個凡人的必修課程?！?/br>
    郗長林伸手戳了一下系統(tǒng)的臉頰，再從他身上拖出菜單欄，進入氪金商城，翻到最后一頁。能夠使系統(tǒng)實體化的道具安靜擺放在此處，道具的效果是讓系統(tǒng)與宿主分離，獲得與人類無二的身體，擁有自己的生命，能夠獨立活動。

    這項道具一經(jīng)使用，不可逆轉(zhuǎn)。

    郗長林點擊此道具，接著手指移動，選擇購買。

    系統(tǒng)頓時瞪大眼：“老大——”

    “好了，你一直以來的愿望，我?guī)湍銓崿F(xiàn)了?！臂L林拍了拍身旁少年的腦袋，眸眼含滿笑意，“我該從這里離開了，希望你能夠從醫(yī)院正門進來，身份嘛，就說是我的助理?！?/br>
    說完，郗長林對系統(tǒng)揮手，化作一抹流光，消失在這虛無空曠之處。

    少年站起身來，目光仍追尋著他消失的地方。

    現(xiàn)在是上午十點，窗外陽光正好，為花瓶中潔白的百合花鍍上一層淺淡的金色，在從被風(fēng)揚起的窗紗上流淌而過，將光可鑒人的地板照亮。

    郗長林睜開眼，正好看見賀遲從護士手上接過吊瓶的針頭，要扎進他手背血管中。

    “遲遲?！臂L林輕輕喊了一聲。

    賀遲眼睫以可見的弧度一顫，唰的抬起眼眸，但沒想到那只被他抓在手上的腕子竟猛地一下縮走了。

    郗長林瞥了他一眼，幽幽開口：“你別亂扎，扎壞了可賠不起。”

    “可是郗喵，你把自己護得死死的，護士小姐根本不敢碰你，否則就是一頓撓?！辟R遲彎了一下唇，揮手示意一旁的護士先出去，笑著對郗長林說，“比起把你扎壞，你得先賠人家醫(yī)藥費?！?/br>
    郗長林坐起來，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手，沒好氣地把賀遲還抓在手里的針頭拍開，“點滴瓶里是什么玩意兒？”

    賀遲：“葡萄糖?！?/br>
    “既然我醒了，就不用給我扎針注射了吧?！臂L林勾勾手指，“取下來給我，我直接一口悶了。”

    賀遲放下手中的東西，在郗長林臉上捏了一把，剛要說什么，卻見后者打了個手勢。

    “你讓emi把門口的那個少年放進來?！臂L林說，“至于我的情況，你和醫(yī)生的話我都聽到了，比起我的治療方案，我更在意為什么我會從母體中攜帶出x病毒。”

    “那是你的……系統(tǒng)？”賀遲不甚明顯地蹙了下眉，停在郗長林臉上的手改為慢慢摩挲，“讓他在外面就行了，非要在這個時候見面？”

    郗長林“唔”了一聲，“好吧?！?/br>
    “能接觸到x病毒的人很有限，而你母親所能接觸過的人當(dāng)中，言歆婷毫無例外是其中一個?！辟R遲輕聲道。

    郗長林把光幕拉出來，點開先前他潛入盛銘制藥廠時讓系統(tǒng)拷貝的數(shù)據(jù)，再根據(jù)年份搜索，果不其然，二十三年前，也就是郗長林出生那年，有一支試劑被取走，不過取走的人姓名被模糊了。

    “言歆婷是個喜歡保存戰(zhàn)利品的人，我想她肯定會把這支試劑放入我母親的飯食、或茶水的過程記錄下來，收進她的密室里。”郗長林說。

    賀遲垂眸凝視他，低聲道：“核查交給emi去做，我們不用親自去?！?/br>
    “讓我家統(tǒng)統(tǒng)去吧?！臂L林笑眼彎彎，“他對這種秘密潛入向來有很高的期待?！?/br>
    賀遲說了聲“行”，轉(zhuǎn)身走去窗前，將窗簾拉上，遮住愈發(fā)刺眼的陽光。

    “關(guān)佟怎么樣了？”郗長林問。

    賀遲：“他在重癥監(jiān)護室，估計大限就要到了。”

    郗長林平平淡淡，“哦”了聲。

    病房內(nèi)就此沉靜下來，郗長林不想討論自己的病情，賀遲便也不提。

    x病毒被發(fā)現(xiàn)至今已過三十年，但全球范圍內(nèi)都拿不出解決方案，就連對此進行秘密研究的盛銘制藥廠，也只敢引導(dǎo)病毒進行變異，將之制成威脅性不如母本大的病毒。

    郗長林體內(nèi)的是經(jīng)過基因遺傳后發(fā)生異變的x病毒，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從潛伏期進入興奮期的第一件事就是使寄居的身體昏迷，可想而知其厲害程度。

    這是首個案例，治愈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將他拿去當(dāng)成研究對象的概率倒是很大。

    站在此時此刻看向未來，郗長林人生的走向已經(jīng)非常明確，那扇黑沉沉的門就在眼前——從郗長林沒能讀懂“禁止使用武力”這句話的深層次含義開始，命運的齒輪就在悄悄轉(zhuǎn)動了。

    神的眷顧與溫柔，同樣也是神的冷漠與殘忍，警示的話語委婉含蓄模糊不清，引導(dǎo)人將思維局限在某個狹窄的層面，給予了希望，再睜眼看著迷霧中的人走上既定軌跡，奔向死亡終點。

    郗長林垂著眸光，注視賀遲的手指約有十分鐘，忽然開口：“遲遲，我想吃番茄牛腩面。”

    “想吃哪家的？”賀遲笑起來，手指勾住郗長林的手指。

    后者想也不想便答：“你家廚娘做的?！?/br>
    “我回平海城？”

    “不，把她接來寧海城吧?！?/br>
    賀遲說好。

    過了一會兒，郗長林晃了晃賀遲的手，又說：“我能出院嗎？我記得醫(yī)生沒有說我必須待在醫(yī)院。”

    “當(dāng)然可以，我?guī)慊丶摇！辟R遲牽著郗長林下床，笑容溫柔。

    第71章

    郗長林的出院手續(xù)由emi去辦理, 賀遲直接帶著他離開頂層病房，走vip通道進入車庫, 開車回去。

    那位廚娘由直升機從平海城接到寧海城, 飛行速度極快，等兩人從擁堵的第一人民醫(yī)院附近回到家門口時，廚娘已經(jīng)在廚房中為番茄去皮了。

    郗長林念叨著他的西紅柿牛腩進門, 吸著鼻子走去廚房，扒拉在門框上看廚娘忙碌。

    管家先生也被一同接了過來, 當(dāng)問及僅有兩個座位的直升機是如何搭載第三人時，前者直接言明他代替了駕駛飛機去到平海城的飛行員。

    “政叔就是當(dāng)年在寧海城, 替我駕駛直升機，方便我狙擊掉我父親派來的殺手的人。”賀遲端著果盤來到客廳，輕笑著揉了一把郗長林的腦袋。

    “還真是厲害。”郗長林彎起眼睛, 捏著叉子戳了一塊哈密瓜，但沒吃, 只在手上轉(zhuǎn)著玩。

    “孫導(dǎo)他們打算來看望你, 我謝絕了?！辟R遲拍了拍這貨的爪子, 說到后半句的某幾個字時, 加重了讀音，“以及另外有一些訪客, 我也幫你拒絕了?！?/br>
    “好好好, 都聽遲遲的，遲遲說什么就是什么?！臂L林小雞啄米似的點頭，手上的哈密瓜上下抖動, 銀叉與澄黃的瓜塊相連，劃出的弧度格外惹眼。

    賀遲伸手刮了一下郗長林臉頰：“你哄我開心啊。”

    政叔適時離開，客廳中唯余郗長林與賀遲二人。郗長林把銀叉上的瓜送到賀遲嘴邊，在后者吃下之后，歪過身子，倒在他腿上。

    “郗喵?！辟R遲斂下眸光，囫圇吞咽了哈密瓜后，抓起郗長林的手，放在唇邊輕輕啄吻。

    郗長林額頭在他腿上拱了拱：“嗯？”

    賀遲的話卻是良久后才說出口：“如果有一天睡醒之后，你發(fā)現(xiàn)找不到我了，你會感到難過嗎？”

    郗長林長而翹的眼睫在賀遲腿上輕輕掃過，話語帶笑，透著股漫不經(jīng)心：“如果是我不見了，你會難過嗎？”

    “我難過得要死?！辟R遲說。

    “那就不要死，帶著那份難過活下去，這樣才能永遠記得我?！臂L林依舊笑著。

    片刻，賀遲確認性問：“你說的？”

    郗長林：“我說的。”

    客廳內(nèi)逐漸變得安靜，只剩下偶爾風(fēng)過，懸掛在廊邊的風(fēng)鈴傳來清脆響聲，以及廚房里隱隱約約的響動。郗長林從賀遲腿上坐起來，把果盤抱到自己懷里，先戳了一顆提子吃下，再戳起一片香蕉，想了一想，塞進賀遲嘴里。

    “除了番茄牛腩面，還想吃別的嗎？”賀遲問。

    “別的啊——”郗長林仰了仰頭，拖長語調(diào)，“什么麻辣小龍蝦水煮rou片毛血旺剁椒魚之類的，我都想吃。”

    賀遲語氣平淡：“你沒得選?！?/br>
    郗長林：“哦?！?/br>
    說完，郗長林抬腳往賀遲腿上輕踹。

    兩個人，四條腿，很快纏在一起，郗長林懷里的果盤被挪到邊上，賀遲一手撐在郗長林臉側(cè)，頭正要低下去時，卻聽得有個歡快的聲音飛進來。

    “老大，我圓滿完成任務(wù)啦，不僅找出了當(dāng)年的視頻，還把母帶給帶過來——”系統(tǒng)一路閃電帶火花，腳步輕快地奔跑過來，在闖進門的剎那，見到眼前情景時，最后一個“了”字給生生憋了回去。

    “對不起，是我太莽撞了！”系統(tǒng)一路鞠躬后退，表情誠懇語氣真摯。

    郗長林被賀遲拉著坐起來，邊整理袖口，邊笑著沖門外喊了句“滾回來”。

    “好的好的?！毕到y(tǒng)忙不迭點頭，跟呈貢品似的雙手托舉那盤錄像帶，恭恭敬敬慢條斯理走進來。

    emi走在系統(tǒng)身后，幫他將門關(guān)上。幾個人一同上樓走進書房，拆開新購置的一抬錄像帶播放機，把錄像帶放置好。

    “老大，我在那邊的時候還聽說關(guān)佟不行了，已經(jīng)沒氣了?！毕到y(tǒng)站在郗長林身邊，低聲匯報，“他們還打算在新宅舉行葬禮。”

    “嘖，我出院，他也‘出院’，真是莫名的緣分?！臂L林不咸不淡道，“葬禮是舊式的還是西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