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jié)
在思伸手, 仰頭, 蹦蹦跳跳,就是夠不到那張紙條。 周覺山推開她, 站直,伸長了胳膊。他用手指打開紙條,瞇眼,看了看上面的小字。 “你父親約我晚上見面。” 確認好沒有什么需要避嫌的內(nèi)容,他才將紙條團了團,順手扔進了裝飾用的燭臺里。 在思皺眉,快速地跑去查看, 無奈,蠟燭燃燒劇烈,紅色的火苗來回跳動,她想也不想便將小小的白色薄紙片從火焰中撿了出來,但那時紙片已經(jīng)燒掉了大半兒,字也都燒沒了。 死無對證。 她鼓鼓嘴,回頭看他,“那你們要去哪兒見?” “他沒說。但外面人多口雜,我猜他可能是要過來?!?/br> 在思眨眨眼,有些難以置信,“真的?”趙駿真的要過來?那如果他真的能過來見周覺山的話,那也就說明她肯定還能有機會能再見到他了。 “應(yīng)該是,到時候再說?!?/br> 這都不急。 周覺山伸了個懶腰,脫掉了外套,他解開襯衫領(lǐng)口的扣子,放松地往身后的沙發(fā)上一仰。 在思卻興奮不已,她根本閑不下來,翻出自己的行李箱,連忙挑晚上要穿的衣服。 她的衣服,其實都差不多。 緬甸人比較保守,關(guān)于普通女性的穿著,也有幾項不成文的規(guī)定——女人不能露腿,裙子不能用薄透的材料,裙擺長度更是要直到腳背。她在南撣生活的這段時間,衣服也都是這樣的。勉強有幾身漂亮的衣服,還都是康嫂給做的…… 一想到康嫂,心情又不免低落…… 當(dāng)初在達仁鎮(zhèn),那起爆炸后不久,南撣的軍隊便奉命在鎮(zhèn)子里挨家挨戶地搜查,沒多久,就找到了當(dāng)初負責(zé)給小星動手術(shù)的那個心臟科醫(yī)生。 那個醫(yī)生私自接黑市的訂單,害死了一條人命,觸犯了法律,一樣要罰款坐牢。 在思當(dāng)時已經(jīng)在去往東枝的路上,她想了很久,最后還是忍不住問了,“那場手術(shù)……到底成功了嗎?” 電話是由當(dāng)?shù)氐木睫D(zhuǎn)接的,經(jīng)歷了一番嚴刑逼供,警察從審訊室里走出來,“沒有。他說他以前都根本沒做過類似的心臟移植手術(shù)。他說自己是無辜的,當(dāng)初做這場手術(shù)的時候他也并不是自愿的,但盧俊才派人一直用槍抵著他的腦門,逼著他做……” 電話里,警察還說,那個醫(yī)生可以很肯定地回答她。 ——其實小星,早在動手術(shù)的那一晚,就已經(jīng)因為心臟驟停,死在了手術(shù)臺上。 在思掛斷電話,一個人思考了很久很久。康嫂什么都不知道……其實后來的那一切……根本就都是盧俊才策劃好的。 他怕小星的死暴露,怕康嫂因此而不肯跟他合作,立即讓醫(yī)生進行正??p合,然后又悄悄地找來了化妝師,給小星化成了面色紅潤還活著的模樣。 在思還記得,她被康嫂綁走的那個清晨,康嫂一直不停地嘟囔說她們家小星還沒醒。她說她睡得太沉了,應(yīng)該是麻藥打多了。 為了這一場手術(shù),一顆心臟,前后害死了多少條人命?康嫂死了,那是她咎由自取,在思只會默默地一邊抹淚一邊罵她無知。但是那個工廠老板和那個火車司機呢?小星呢?康嫂或許一直到臨死前都不知道,她的女兒,就是被她親手害死的…… …… 南邊天,烏云快速地涌動,昏黃的光線穿透玻璃窗,將地面分割成幾塊,大小不均。窗外,很快就傳來了風(fēng)雨的聲音,雨滴不小,砸在露天的陽臺里面,啪嗒啪嗒的。 周覺山掃她一眼,發(fā)現(xiàn)在思正蹲在行李箱前,手里緊攥著一條純白色的特敏。 他坐起來,知道她是又想起了以前的事。 “在思?!?/br> “我沒事?!?/br> 她只是好恨,好恨這里的無知和愚蠢。 剛剛,趙駿臉上的那條疤,也讓她膽戰(zhàn)心驚,那是多么駭人的一道傷口,可想而知,他當(dāng)時又究竟是經(jīng)歷了多么危險的處境,最后才得以脫身? “其實,我有時候會問你的任務(wù),不僅僅是好奇,也是因為我是真的很想幫你。緬甸太落后了,不只是你,我也想改變這里的一切,這里雖然不是我的祖國,但我也同樣沒辦法對這里的黑暗和殘忍置之不理。” 國界并不重要,民族也并不重要。在俞在思的內(nèi)心看來,這個世界本就不應(yīng)該區(qū)分什么高低貴賤、男女老少…… 但是現(xiàn)在,所有的弊病竟然都積壓在了這里。所有的事情都發(fā)生在她身邊,她可以看到流血,看到死亡,誰都說不準(zhǔn)下一秒又會發(fā)生什么…… 她好恨,好恨…… 周覺山心疼,拉起了在思。 他將她擁進懷里,深吸一口氣,嘴唇緊抵著她的額頭。 “善惡是非,一切的一切,最終終會有它該有的結(jié)果?!本挼槿舜蠖喽夹乓蚬?,都信佛,他出家那次,主持就曾經(jīng)跟他講過——信仰,是深陷苦難的人們能抓住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他之所以帶她來北撣邦,也是想讓她幫他,他不是神,他一個人扛不了那么多,他會帶兵打仗,但他不擅長與人周旋交涉。 “今天在草場的時候,趙駿有說過送馬的主人是誰,你還記得嗎?” 在思點頭。 “柴坤和丹拓?!?/br> “他們兩個,是緬甸臭名昭著的走私犯。幾十年來,一直在偷盜境內(nèi)的翡翠和柚木并輸送海外,對于緬甸的普通人來說,翡翠和柚木就是他們窮苦生活里唯一值錢的東西,政府軍前些年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一直在縱容走私,但近幾年,政府軍內(nèi)部也經(jīng)歷了清剿和反腐,現(xiàn)在已經(jīng)明令禁止了開采和對外出售當(dāng)?shù)氐聂浯浜丸帜尽!?/br> 柴坤和丹拓現(xiàn)在正被全面通緝,他們在政府軍的管轄區(qū)域里面混不下去,所以這才跑到了撣邦的地界。 周覺山將事情的原原本本,如何如何,全都跟在思說了清楚……他告訴了她趙駿的真實身份,有些話,他知道哪怕自己不說,趙駿來了也一樣要說。 . 夜里,九點過后。 在思坐在沙發(fā)上,慢慢地捋清了思緒…… “所以,這兩個人其實你們?nèi)蝿?wù)的關(guān)鍵?!?/br> 他們需要找到能證明柴坤和丹拓確實走私的證據(jù),還需要再找到與這兩個人暗中勾結(jié)的走私軍火買賣的另一方勢力…… 周覺山糾正,“主要是你父親的任務(wù)。” “那你的呢?” 他還有別的任務(wù)? 周覺山默了一瞬。他坐到她身邊,眼睛望向窗外,“有一點不一樣。但還沒到說出來的時候。你父親只是我眾多聯(lián)絡(luò)人中的一個,還有一些事情,是連他都不清楚的?!?/br> 在思垂眸,眼望著光滑的地磚,燈光下,瓷白的地磚倒映著二人的模樣,她抿唇,輕輕地握住了周覺山的手掌。 經(jīng)歷過好奇,也經(jīng)歷過理解,她現(xiàn)在對他正在所做的這一切其實更多是心疼…… 他承擔(dān)得太多,肩上也扛了太多。 “我不逼你,我們先把眼前的事情解決再說?!?/br> 第一,明面上的任務(wù),是要解決南撣與北撣的經(jīng)濟合作。 第二,趙駿的任務(wù),是要弄清楚與柴坤集團勾結(jié)在一起的軍火商是誰。 第三,就周覺山個人來說,他想趁著此次和談的機會,跟北撣交好,為日后簽訂停戰(zhàn)協(xié)議而打好基礎(chǔ)。 “等我爸過來,我們先問一問他有關(guān)于北撣當(dāng)?shù)氐氖聝?,他跟朱多助他們很熟,我想他知道的?yīng)該比我們更多。” 周覺山點頭,回握住在思的手,“趙駿今晚要來,估計也就是為了這事兒?!?/br> 除此,他還得問清楚他怎么會從東枝市跑到臘戌的事兒。度假村白天人多手雜,夜晚有各種消遣的地方,人群散了,所以夜晚會比白天時稍微更方便行動一些。 話音剛落,門外,一道敲門聲響起。 “您好,客房服務(wù)。” 周覺山單手抄在褲袋里,起身,開門。 門外,一個男人正站在對面。不是趙駿,倒是一張完全陌生的面孔。 第四十七章 酒店的走廊, 燈光昏暗。 對方年紀(jì)不大, 個子也不高, 看樣子二十左右的樣子。頭發(fā)偏長,顴骨突出,一身職業(yè)的酒店服務(wù)員裝扮, 斜劉海能遮住一只眼睛和大半張臉。 他雙手推著一個銀白色的推車,戴著一雙純白色的手套。緬甸人平均的受教育程度不高,沒有法定的工作年齡,外出務(wù)工的年輕人很多, 像對方這個年紀(jì), 能做到領(lǐng)班或經(jīng)理級別的也一樣大有人在。 周覺山低頭, 貌似無意地掃了一眼別在對方胸口上的實習(xí)生工位牌, 保持警惕, 將對方堵在了門口。 “我好像并沒有叫過客房服務(wù)?!?/br> 他回頭, 也跟在思確認了一下。 在思疑惑, 擺手,她也沒叫過。 對方將推車里的不銹鋼餐蓋打開, 露出裝牛排的盤子,“周團長,我是送餐員,這是酒店標(biāo)配的晚餐。” 牛排的盤子旁邊還擺著兩副嶄新的刀叉,刀光陰寒,锃亮無比。 周覺山挑眉,哂笑一聲, 他兩手抄兜,隨意地將門踢開。 “進。” 送餐員點頭,路過在思,默默地將送餐車推進了餐廳。餐廳里沒有開燈,他始終背對著周覺山,先點燃了蠟燭,隨后開始擺菜。拿起刀叉的時候,動作略顯緩慢。 周覺山站到他身后,背靠著實木的隔斷,百無聊賴地吹了一下自己的指甲,“左叉右刀。你把刀叉的位置放反了。” 對方稍晚一步發(fā)現(xiàn),懊惱萬分,轉(zhuǎn)而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他咬牙切齒,捏著餐刀的握柄,驟然騰空躍起,反手就向身后人的脖頸劃去。 鋒利的刀尖從周覺山的喉嚨滑過。 “啪”地一聲,掉在了一聲。 “就拿這小玩意也想殺我?”周覺山將餐刀踢飛,身體迅速左閃,他右手呈八字掌向外捋抓那送餐員的右手腕,躲過對方來拳,同時,左腳向左前上步插到對方雙腿之間,左臂席肘,向后勒鎖對方咽喉,轉(zhuǎn)瞬間,那家伙便已動彈不得。 在思在遠處目睹了全過程,捂嘴,松了一口氣。 她知道這送餐員來者不善,主要是因為剛剛在這家伙進門之前,周覺山就已經(jīng)給她發(fā)了信號,兩個人都有防備。 “你是誰?為什么要對我們動手?” 她關(guān)上門,快步地走到周覺山身邊。 “你管我是誰!要殺要剮隨你們!”送餐員高聲地喊著,瞪著一雙大眼,情緒激動,脖子上青筋暴起。 在思抿唇,直覺告訴她,這小男生應(yīng)該不是一個職業(yè)殺手。畢竟對方年紀(jì)不大,從進門開始就渾身緊張,而且他計劃使用的兇器還是一把小小的沒有血槽的西餐刀,這小玩意殺在思都夠嗆,更別說他還想拿它來對付周覺山這樣迅捷有力的身手。 她看看周覺山,“怎么辦?” “拿繩子,先綁了再說。”周覺山看看那送餐員,揚起下巴,指了指花盆邊用來裝飾的麻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