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jié)
白靜心滿意足,便也沒再糾結,笑嘻嘻地將鉛筆頭遞了過來。 在思走回到石桌前面,用田字格本墊著那張紙單,又用食指指腹按壓著鉛筆的筆芯一端,飛速地摩擦,展露出紙單上原有的鉛筆痕跡。 ——12月15日,z與d在臘戌結盟。h在南撣。 ——12月20日,d請客吃飯,z興致不高。懷疑h暗中有所指示。 …… 紙單中,類似于這樣的時間事件記錄不在少數(shù),而且記錄者更將緬文、英文和中文等攙和在一起使用,諸如“z”“d”“h”這樣的英文縮寫,是在她精讀了好多遍之后,才與主體內容區(qū)別開來,當做是專屬名詞區(qū)別對待的。 白靜嚷嚷著也要看。 在思連忙起身,將紙單疊了疊收了起來。 白靜不依不饒,在思走進了屋里,她蹙眉,細想了想。這里的“z”“d”“h”…… 根據(jù)時間線和記錄的事件來看,不出意外,應該是代表周覺山、丹拓和胡一德三人…… 而白靜又不懂緬文,在家里面,能寫出這么復雜的東西的,應該只有可能是她父親一人。 所以,難道說她父親早就發(fā)現(xiàn)了周覺山跟胡一德之間的貓膩因此才一直記錄著他們二人的往來?但既然如此,他又為什么要一直都瞞著她不說呢? 這期間,她就像個傻子一樣,白白地相信了周覺山這么久的時間…… 院里的榕樹葉被風吹得沙沙作響,在思只感覺眼睛又酸又疼,她的心里也莫名地酸楚,恰巧,院子外響起了開門的聲音,趙駿推門回來了。 雖然他身上一身酒氣,但他并沒有喝酒,白靜興高采烈地撲了上去,趙駿僵住了一瞬,抬頭,看見了屋里的在思。 他面露尷尬,朝在思笑笑,在思輕輕地擦拭了一下眼角,也溫柔地朝他微笑。 “爸,我有事要跟你談?!?/br> “好。我也有事要告訴你?!?/br> 趙駿將白靜拉到一邊,送了一捧棒棒糖給她,白靜蹦蹦跳跳,開心地像個孩子一樣。 在思站在屋里,耐心地等了他一會兒,半晌過后,趙駿進屋,在思從口袋里掏出了她剛剛撿到的那一張紙。 事情的經過,她大概也猜得到了。 在思垂眸,強忍著淚水,有些感慨地沉了一口氣,“其實,你早就發(fā)現(xiàn)了周覺山是警方的叛徒是不是?” 房間里靜默了片刻。 一抬頭,她發(fā)現(xiàn)趙駿正拿著一把刻有十字紋的手槍直抵著自己的額頭。 “錯。他不是,我是?!?/br> …… 作者有話要說: surprise~~~ 第六十七章 剎那間, 周遭陷入一片詭異的死寂。 額前的槍口冰涼。 在思緩緩地抬眸, 看著趙駿, 從前的過往如同飛速流轉的走馬燈一般,一刻不停,從她的腦海和眼前飄過。 幾秒后, 她終于完全確定,一道陰森的冷光正折射在趙駿緊攥的那把十字紋手槍上,而他手里的那把手槍,確實是抵在自己的頭上。 她不敢相信, 眼前的這個人…… 是她的親生父親。 是她這一生中連一時一刻都未曾懷疑過的人。 她退后兩步, 不悲傷, 只是莫名地堂皇。她沒有開口, 也沒有掙扎, 微微地垂下眼睫, 眼盯著自己手里的那張有些破舊的紙單。 趙駿目光沉沉, 將槍口放低了一些,“想說什么就說。” “說什么?” “現(xiàn)在是我在問你?!壁w駿臉色驟變, 厲目,給手里的十字紋手槍上膛。 在思抿唇,強裝平靜地望著他,心里面五味雜陳,“哦,那我想請問一下,你就是用這把槍殺死了高漢的父親嗎?” 她抬起目光, 苦笑一聲,看向趙駿手里的這把十字紋手槍。 在思還記得,當初高漢說過,當北撣邦軍在郊外發(fā)現(xiàn)他父親尸體時,他父親身上有多處傷口,最致命的傷,就是由一顆9mm的十字紋手槍子彈所致。 她暫且天真地認為,趙駿應該還有點人性。難道他真的會一邊在暗中殺了人家的父親,另一邊又在明面上對人家照顧有加?他可是高漢的殺父仇人啊,毀了人家的家庭,又毀了人家的后半輩子,這樣裝好人啊……未免太惡心了點兒吧。 趙駿低頭,低低地回答,“ 沒錯,是我。” 在思表面上不動聲色,暗地里反手掏出藏在腰里的那把泰國軍刀,趙駿一眼識破,一瞬間將人和刀一起踢飛。 “你別以為我真不敢開火!” 他可能還不至于殺她,但是打一槍嚇唬一下,必要時,他可是不會手軟心軟的。 在思吃痛,費力地從地上爬起來,她看了一眼早已飛遠的軍刀,用手背擦了一下嘴角流出的鮮血,她怕死嗎?有槍算什么,她要是貪生怕死她就不會來到緬甸這地方了。 窗外,隔壁的小孩子恰好路過,院子里傳來了談話的聲音,白靜似乎在拿糖逗孩子,還在跟對方用她僅會的幾個緬甸詞交流。 趙駿倒退,用槍口對著在思,又快速地關上竹窗。 她清眸緊絞著他,“你不是趙駿……” “你別胡說八道?!?/br> “我胡說八道?” “對,你這丫頭竟然連自己老爸都認不出來,你現(xiàn)在就是在胡說八道!” 在思嗤笑一聲,熱淚也涌了出來,“是我胡說八道?你怎么不看看你自己現(xiàn)在變成了什么德行!就連你也配叫趙駿,趙駿他為人正直,他是個警察!他生前雖然也遭遇過賄賂不假,但他從不動搖!我四歲的時候,他就已經在警隊拿過個人二等功,他為了完成任務可以潛伏在中緬邊境三天三夜不睡覺,逢年過節(jié)他還會帶著警隊的人去附近的村寨幫鄉(xiāng)親們去蓋房子修路,每一年春節(jié)假期他都會在隊里主動值班,在我的記憶里,他一直頂天立地,他就是個英雄,如果他還活著,他一定不屑于做你這樣的事!!” 在思吼了出來,眼淚如泉水般涌出。 趙駿別開臉,從墻上拿出一截繩索捆住在思,他已經鎖住了門,他也不怕白靜她們突然闖進來發(fā)現(xiàn),“隨你怎么說,你當我死了也好,不認我這個爸也可以,總之這兩天你不能亂跑,等我完成這次的任務,我會把你送回中國的?!?/br> 在思用力地掙扎,“什么任務?你不是已經叛變了嗎,丹拓這一次來南撣的目的就是為了軍隊內部達成長期合作,吳四民已經被捕,胡一德馬上就要篡位,憑借胡一德和丹拓的暗中關系,這次與南撣的合作十拿九穩(wěn),你的任務不是已經完成了嗎?” 接下來,丹拓這邊,由于柴坤多疑,一直不肯講走私押運的工作交給趙駿,所以他暫時應該相對清閑。然而眼前最近的事情,其實也就是趙駿那批軍火和毒品要往中國運輸……除非…… “你依附的對象其實不是丹拓?而是胡一德?胡一德要派你去中國走私軍火和毒品?” 趙駿沉默一瞬,深看著她。 在思卻瞬間明白…… 她終于全明白了…… 原來……為什么趙駿在緬甸潛伏了十幾年都沒有查到走私軍火和毒品幕后黑手?為什么國際警方盯了這個案子盯了這么多年都沒能獲得半點兒的進展?因為趙駿是內鬼,他早就被胡一德收買,這起案件從源頭就已經爛了,一個爛了根的案子,連根基都壞了,又怎么可能會有接下來的開花結果? 有關于周覺山潛伏在南撣的任務,她也大致都想清楚了…… 為什么周覺山明明有其他任務卻一直瞞著她不說?為什么旅館的那些士兵覺得周覺山和胡一德是一伙的?因為,那想必也是國際警方派給周覺山的任務之一。 畢竟這么多年來,這起案件一直沒有突破,哪怕?lián)Q做是別人,應該也能察覺出這其中大概是出現(xiàn)了內鬼。所以,周覺山空降到南撣的任務,應該不僅是要抓到走私軍火和毒品的胡一德,他身上其實肩負著更沉重的擔子——那就是要找到深藏在警方內部的內鬼。 周覺山跟胡一德合作,根本就是在國際刑警的安排下假意演戲……他是在利用胡一德這方,順藤摸瓜,探尋有關于趙駿叛變的更多信息。 而憑借他所掌握的信息,他應該也早就鎖定了趙駿的身份,可趙駿到底還是在思的親生父親,更何況趙駿還對周覺山有救命之恩,這件事讓周覺山怎么開口?同樣的事情,如果換做是在思,她也不知道該怎么處理…… 一切終于水落石出。真的難怪,難怪周覺山一直對她和趙駿都有所隱瞞,甚至難怪,連趙駿都不能知道周覺山的全部任務。 隨著胡一德這條線索被在思揭開,他突然義無反顧地要她離開緬甸,想必也就是因為這個…… 而在思竟然還因為這事兒懷疑周覺山是警方的叛徒,她錯了,她沒有聽他的話離開緬甸,她搶了宋衍的車,她還傻乎乎地打電話通知了趙駿。 她這樣一說,豈不就是等同于把周覺山給賣了…… “你,你現(xiàn)在應該已經知道了,警方正打算派人抓你的事兒對不對?” 在思的手腳已經被綁住,她強忍著淚,哽咽著開口。 趙駿頓了一下,面不改色,將多余的繩索截斷,“是,但這事兒跟你沒什么關系,你發(fā)現(xiàn)的那張紙單,就是我用來反偵查周覺山與胡一德的動向的?!?/br> 早在很久之前,趙駿就已經開始懷疑周覺山來到南撣的動機了。 在思苦笑著點頭,原來這是趙駿用來反偵察周覺山的記錄。 她太傻了…… 太傻了…… 她簡直傻到離譜。她剛剛竟然還還以為那是趙駿偵查到的周覺山與胡一德暗中有所勾結所留下的實質性證據(jù)。 她現(xiàn)在不擔心自己的安危,她只怕周覺山會有危險。他現(xiàn)在一個人深入虎xue,行差一步,就會有生命危險,“趙駿,你不會殺周覺山的對不對?你告訴我,你跟胡一德到底之間又到底存在著什么樣的利益關系?” 她已經跑不掉了,她對他也不會造成任何威脅。哪怕是誰死,她也得要死個明白。 趙駿答非所問,“失蹤的老譚你們不是還沒找到嗎。” “對。” 在思慢半拍反應過來。 “有時間的話你不妨猜猜看,是誰挖了南撣軍區(qū)的地道,還撕了武器軍火庫里的登記本?!?/br> “都是你?” “周覺山肯定已經猜到了。”那個地道,是趙駿瞞著幾方勢力,比周覺山提前一天趕到南撣,也就是在高漢請周覺山吃飯的那一天晚上提前就挖好的。 半年前,早在周覺山剛剛來到南撣的軍區(qū)的時候,他對趙駿信任有加,這整個南撣邦的地圖、內部結構、監(jiān)控設備的盲點,還都是從周覺山那里流到趙駿的手上的。 所以,這也就是為什么,趙駿雖然不是軍區(qū)內部的士兵,卻能夠準確地避開所有監(jiān)控和攝像頭,在神不知鬼不覺間,挖了一個地道,劫走了老譚,來去自如。 靜默里,趙駿拍拍手站起來。 “你知道的夠多了?!?/br> 說罷,他從口袋里掏出一個還算干凈的手絹,蹲到地上,疊了兩下,塞進在思的嘴里。 那手絹上似乎是沾了一些緬甸當?shù)靥赜械拿运?,在思甫一吸入,便覺得頭腦很沉,昏昏欲睡。 她眼前一白,天色愈暗,室內,沒有開燈,一片冗長的安靜過后,四周的空間像是破碎了一般,猶如蒼青色的天際被高山割裂,湍急的河流被大地攔腰斬斷。 迷離之間,她躺在地上,趙駿把她抱起來,放到角落的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