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想到如此一來，倒是愈發(fā)讓那仆婦肯定了她和褚良間非比尋常的關(guān)系。

    早就聽聞褚統(tǒng)領(lǐng)未曾婚娶，不曾想原來已經(jīng)在外頭置了人，連兒子都長得這般大了, 這口風(fēng)當(dāng)真是瞞得緊！那仆婦暗暗咂舌。

    一時間, 關(guān)于褚統(tǒng)領(lǐng)已經(jīng)納了人生了兒子的流言便小范圍地在下人當(dāng)中傳開了。

    也因為有著褚良這層關(guān)系, 縱然有不少人對凌玉的來歷深感好奇，但也沒有人敢前來探個究竟, 畢竟，誰也沒有那個膽子敢招惹黑面煞神褚大統(tǒng)領(lǐng)的人。

    凌玉也沒有想到這輩子還有機(jī)會進(jìn)太子府, 而且瞧這安排, 倒像是還準(zhǔn)她在府里住上一陣子, 一時百感交集。

    若是遲些日子還能歸家去, 這段日子以來的經(jīng)歷，足夠她當(dāng)成談資扯上好些年了。好歹待她老得白發(fā)蒼蒼時, 還能驕傲地告訴別人, 她這輩子到過京城, 住過太子府，見過皇帝，還……讓皇帝給她充過‘仆從’。

    當(dāng)然，這一切的前提是，那位太子爺能順利登基稱帝。

    自到了京城后，程紹禟和小穆便被褚良叫了去，也不知在忙些什么，已經(jīng)好些日不曾露過臉了。凌玉初時還提心吊膽的，但慢慢也就看開了。

    既來之則安之，反正都走到了如今地步，將來何去何從，還是見步行步吧！

    想明白了這一層，她便心安理得地住下，偶爾還帶著兒子在小院周邊走走，也算是讓他見識見識這皇家宅院的氣派不凡。

    這日，她用過了午膳，把碗筷等物清洗干凈后親自送回了后廚，幫廚的下人也習(xí)慣了她的親力親為，見她眉眼溫和臉上含笑，觀之可親，便也慢慢地和她說上幾句話。

    一來二回，凌玉便與她們混得熟絡(luò)了，自然也得知了那個誤會，一時哭笑不得，再三解釋她與褚良毫無瓜葛，只是相公如今跟在褚大統(tǒng)領(lǐng)身邊辦事，她們母子暫被安置在此而已。

    她說得真誠，眾人一想也覺得有道理，便也相信了她的說辭。

    既然得知她并非大統(tǒng)領(lǐng)的家眷，眾人待她的態(tài)度也就隨意了。

    “前頭宮里的太醫(yī)來了一撥又一撥，宮里的皇上得知太子被刺殺，龍顏大怒，下旨徹查，如今京里到處人心惶惶，今日這個府被抄家，明日那個府被流放。這一刻還是高高在上的官老爺，下一刻便成了階下囚，這京城啊，都亂了！”正在摘著菜的老婦搖著頭道。

    凌玉望了望樹底下戳著螞蟻窩玩得不亦樂乎的小石頭，倒了干凈的水把她摘下的菜洗凈，聞言皺了皺眉：“竟是這般亂了？”

    “你初來乍到不清楚，別瞧著京城繁華，一亂起來啊，比窮鄉(xiāng)僻壤都好不到哪里去?！?/br>
    凌玉想了想，深以為然。

    太子吃了這么大的虧，不可能不會報復(fù)，這京城只怕還得亂上一陣子才是。

    就是不知這回險些要了他的性命的，是眾皇子中的哪一個。魯王？齊王？還是韓王等其他皇子？

    上輩子太子死后，緊接著便是韓王出事，仿佛當(dāng)今皇上也是差不多這個時候病重，接下來便是齊王被冊立為太子，魯王不忿起兵作亂，及至齊王平定叛亂，皇帝駕崩，齊王登基天下太平。

    她一個平頭百姓，所知的也只是此等人盡皆知之事，至于這當(dāng)中是否有不實之處，又或是牽扯了什么陰謀詭計，那便不得而知了。

    程紹禟是半個月后回來的，回來的時候身上還帶著一股血腥味道，小石頭嫌棄地捏著小鼻子不肯讓他靠近，他無奈地笑了笑，接過凌玉遞過來的干凈衣裳前去沐浴。

    待他徹底清洗過后再進(jìn)屋里時，便看到娘子正摟著兒子在懷里，低聲教著他念《三字經(jīng)》。

    “洗好了？肚子可餓了？要不我到后廚給你弄點吃的？”凌玉放下兒子迎了上去。

    這段日子她已經(jīng)和府里那些廚娘混得很熟了，眾人見她勤快肯干，嘴巴又甜，哄得人眉開眼笑，再加上一個活潑可愛的小石頭，母子二人簡直混得如魚得水。

    “不必忙，我已經(jīng)與褚大哥他們吃過了?！背探B禟接過朝他撲過來的兒子，搖搖頭道。

    凌玉聞言也就止了腳步，在他身邊重又坐下：“這些日子你都去哪了？小石頭都問了好些回?！?/br>
    “殿下有差事分配下來?！背探B禟含含糊糊地回答，只是眼神卻有幾分黯然。

    這短短一個多月，數(shù)不清有多少官員丟官入獄，抄家流放，往日那些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官老爺，一夜之間便被折了滿身驕傲。

    可他甚至不清楚這些人到底是不是真的罪有應(yīng)得，是不是真的參與了刺殺太子一事。

    在清河縣當(dāng)捕頭時，不管是縣太爺郭騏，還是下面的捕快，抓捕犯人必是要有證有據(jù)，可如今到了京城，他卻只知道奉命行事，至于要抓之人是罪有應(yīng)得還是含冤受屈，那便不是他應(yīng)該考慮之事。

    這樣的落差著實太大，他一時難以接受。

    有時候，他甚至懷疑，太子不過是利用被行刺一事，借機(jī)打壓對手排除異己而已。至于那些人是否參與刺殺，那根本不在考慮的范圍。

    君不見這邊有人丟官，那邊迅速便有人填補上來了么？速度如此快，可見一切都早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就等著位置被空出來。

    朝堂之爭，著實變幻莫測，今日瞧著風(fēng)光，不定明日便一無所有。

    “對了，我讓人在西巷那邊租了座宅子，雖是不大，但足以安置咱們一家子，過幾日待我回了褚大哥便搬出去，你意下如何？”程紹禟問。

    “如此也好，此處畢竟不是久留之地。”凌玉哪有不應(yīng)之理，太子府再氣派再富貴，也不是她可以逗留的地方，倒不如早些搬出去過些自在日子為好。

    “你身上的傷如何了？快讓我瞧瞧。”想到他早前受的傷，凌玉便放心不下。

    “已經(jīng)好得差不多了，早前殿下便命太醫(yī)替我診治，這些日子又一直用著太醫(yī)開的藥，殿下又不時有宮里的靈藥賜下，早已經(jīng)好得七七八八了?！?/br>
    凌玉還是不放心地解下他的衣裳查看，果然便見不少傷口都已經(jīng)結(jié)痂了。

    “如此看來，殿下待你還是有幾分上心的。”

    又是吩咐太醫(yī)診治，又是賜下靈藥，以他那等身份性情，算是較為難得的了。

    程紹禟笑了笑，沒有接她這話。

    今上雖然沉迷于修道練丹不理政事，可待太子這個長子卻還是好的，一見太子帶著滿身的傷回京，又聽了褚良訴說在路上幾度被刺殺的兇險，哪還能忍得住怒火。

    趙赟趁機(jī)又澆了把油，愈發(fā)讓他火冒三丈，對褚良真假摻和的幕后指使名單深信不疑，立即下旨嚴(yán)辦，待接二連三官員被抄家流放的消息傳來時，朝臣人人自危，朝堂更是亂作一團(tuán)。

    趙赟著重打壓了魯王趙甫的勢力，肆機(jī)將自己的人安插上去頂替了魯王的人，待魯王反應(yīng)過來時，他在朝中幾大重要位置上的棋子已被拔了十之五六，一時氣得臉色鐵青。

    “廢物！全是一幫沒用的廢物！若是當(dāng)日便將他刺殺在回京路上，又何至于讓本王如今陷入如此被動的局面！”

    “太子身邊有位武藝高強(qiáng)……”跪在地上的暗衛(wèi)話音未落便被他重重地踢了一腳。

    “廢物！如此說來，本王養(yǎng)你們有何用！這般多人連一個人都打不過！”趙甫只恨不得斬殺他于當(dāng)場，只是最近折損的人手著實太多，唯有壓著怒氣道。

    “那人是什么來頭？為何又會與趙赟走到了一起？”良久，他稍稍平復(fù)了怒氣，這才問。

    “屬下已經(jīng)著人仔細(xì)打探過了，那人姓程名紹禟，乃是青河縣捕頭，好像是半途上被太子劫持，不得已與他們一起上路?！?/br>
    “青河縣？難不成是郭騏就任的那個青河縣？”趙甫皺著眉頭又問。

    “正是！”

    趙甫冷笑：“本王側(cè)妃的娘家兄弟，倒是替趙赟培養(yǎng)了一個好幫手！”

    那人低著頭再不敢多話。

    雖然未能一舉致魯王于死地，但能重創(chuàng)對方勢力，趙赟已經(jīng)是比較滿意了，至于背叛他的那幾人，均被他處于極刑，五馬分尸，尸塊拋去喂野狗！

    此時，太子妃正侍候他著衣。

    望著眼前溫婉端莊的太子妃，他忽地想起那個目無君上的婦人，吩咐道：“明日派位教習(xí)嬤嬤到褚良處去?！?/br>
    太子妃一時不解，但也沒有多問，溫順地應(yīng)下：“是，妾身明日便安排好?！?/br>
    “嗯?！壁w赟這才覺得滿意。

    那婦人著實無禮，待教她被教習(xí)嬤嬤折磨掉一層皮的時候，方才知道自己當(dāng)日言行無狀得有多離譜過分！

    他大步到了書房，將臣下呈上來的密函仔細(xì)地翻閱一遍時，已經(jīng)是一個時辰之后了。

    “殿下，謝側(cè)妃與大公子求見?！眲傔攘藥卓诓瑁阌行√O(jiān)進(jìn)來回稟。

    “讓他們進(jìn)來吧！”想了想已有許久不曾見過他的長子，趙赟也有些想念，雖然只是庶子，但好歹也是目前他唯一的子嗣，多少也有幾分上心。

    不過片刻，一名宮裝華服女子便牽著一名兩三歲的孩童裊裊婷婷地走了進(jìn)來，盈盈行禮問安。

    趙赟免了禮，望向怯怯地縮在謝側(cè)妃身后的長子，眉頭不由自主地擰了擰。

    “你過來！"他不悅地沉下了臉。

    “父親叫你呢，快去呀！”哪想到那孩子不但不過去，反倒更加往謝側(cè)妃身后縮去，急得謝側(cè)妃直接便把他扯了出來，徑自往趙赟身邊推去。

    “不要，不要！嗚哇……”那孩子嚇得直接便哭了出來，一邊哭一邊鬧著要嬤嬤，死活不肯接近趙赟。

    看著趙赟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本還打算借著孩子勾起往日恩寵的謝側(cè)妃又急又惱。

    “你這孩子哭什么呢！這是你父親，之前你不是一直鬧著要父親的么？”

    “夠了，出去！”趙赟不耐煩了，直接趕人。

    謝側(cè)妃臉色一僵，到底不敢惹他，唯有心不甘情不愿地帶著孩子離開了。

    趙赟揉了揉額角，被自己兒子這般一鬧，他的心里著實是堵得厲害。

    “你，去召程磊過府！”他忽地吩咐一旁的小太監(jiān)。

    小太監(jiān)呆了呆，想要問他誰是程磊，但又怕觸怒他，唯有應(yīng)了下來，打算出去尋師傅打探打探。

    “咱們府里新來的那位副統(tǒng)領(lǐng)便姓程，他有個兒子名喚程磊?！壁w赟的貼身太監(jiān)搖搖頭，提點徒弟。

    凌玉得知太子要召見兒子時，臉色有些難看，望了望正眼巴巴地等著吃點心的小石頭，遲疑片刻，問：“公公可知殿下因何事要召見小兒？”

    那小太監(jiān)也沒有想到程磊居然是位三歲的小娃娃，整個人好半晌反應(yīng)不過來，又聽凌玉這般問，本是不耐煩，但又顧忌程紹禟，不敢無禮：“殿下的心思，我等如何知曉？程夫人還是莫要耽擱了，趕緊替小公子收拾收拾，隨我去見殿下吧！”

    凌玉無奈地替小石頭換上新做不久的衣裳，叮囑他到了太子府上要聽話，不可淘氣，末了還偷偷地給那太監(jiān)塞了錠銀子：“小兒年幼，又是在鄉(xiāng)野長大，怕沖撞貴人，還請公公諸事多多提點?！?/br>
    那小太監(jiān)臉色好看了幾分，笑著道：“程夫人客氣了！”

    說完，一把抱起小石頭便走了。

    凌玉快步追出家門，看著兒子被塞進(jìn)轎子里抬走，這才憂心仲仲地關(guān)門回屋。

    太子他要見小石頭一個三歲的孩子做什么？難道又想要籍此要挾她們一家不成？可如今她的相公都已是他名正言順的手下了，有什么差事不能直接吩咐？

    她坐立不安，焦急地等待著程紹禟的歸來，以便問個究竟。

    趙赟又傳了滿桌各式精致誘人的點心，自己則坐在書案前翻閱著卷宗，并沒有進(jìn)食的意思，倒是讓侍候他的人滿頭霧水。

    約莫一刻鐘過后，有太監(jiān)進(jìn)來稟報：“殿下，程磊到了?！?/br>
    “讓他進(jìn)來！”趙赟扔下卷宗，抬眸望向大門，便看到小石頭那小小的身影出現(xiàn)在眼前。

    “還不向殿下行禮問安？”引著小家伙進(jìn)來的太監(jiān)見他只是睜著一雙烏溜溜的眼睛這里看看那里望望，盡是一副好奇的模樣，卻是半點行禮的意思都沒有，不禁急得推了他一把。

    小家伙被他推得一屁股跌坐在地，張著小嘴懵懵懂懂地望著他。

    “大膽！你做什么？！”趙赟怒聲喝斥。

    那太監(jiān)嚇得‘撲通’一下跪在地上：“殿、殿下恕罪……”

    “滾出去！”

    那太監(jiān)哪敢逗留，連滾帶爬地飛快離開了。

    小石頭仍舊坐在地上，咬著手指頭眨巴眨巴著眼睛。

    趙赟瞪著他一會，冷笑道：“你娘竟還不曾教過你行禮此等基本的規(guī)矩？當(dāng)真是個不靠譜的婦人！你過來！”

    小石頭歪著腦袋想了想，自動自覺地爬了起來：“叔叔！”

    “誰是你叔叔？你也不怕折壽！”趙赟又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