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jié)
若不是因為那個孩子,她何至于辦了這么一件白費心思之事! 趙洵被她這嚴厲的模樣嚇得縮了縮脖子,眼中也不知不覺地泛起了淚光,卻是再不敢多話。 一旁的奶嬤嬤瞧著有些心疼,有心想要上前勸慰幾句,但又懼于謝側(cè)妃神色不豫,到底不敢多事。 “娘娘,殿下往這邊來了!”正在此時,梅香急急忙忙地進來稟報。 謝側(cè)妃臉上一喜,連忙命那奶嬤嬤替趙洵更衣,自己則快步進了里屋,對鏡理了理鬢發(fā),又補了口脂,梅香則貼心地替她整了整衣裙,這才笑著道:“殿下日理萬機,這會兒還能抽出空來瞧娘娘,可見心里真真實實是有娘娘您的位置的?!?/br> 謝側(cè)妃笑得有幾分欣喜,又有幾分驕傲。 畢竟她是這后宅里唯一一個育有太子子嗣的女子,便是太子妃也要給她幾分面子。至于寧氏與別的什么侍妾,那根本不值一提。 “殿下……”走出去便看到趙赟大步流星地邁過了門檻,她忙迎了上前,正要行禮問安,趙赟卻看也不看她,直接吩咐奶嬤嬤,“把大公子抱出去!” 那奶嬤嬤哪敢有二話,連忙抱起趙洵,也不管他樂不樂意,徑自把他抱了出去。 “殿下,您這是……”謝側(cè)妃猜不透他的來意,只是見他冷著一張俊臉,心里‘咯噔’一下,隱隱有幾分不安,只還是勉強揚起了笑容向他行禮請安。 “孤自問算是心狠手辣,直接或間接死在孤手上之人,怕是數(shù)也數(shù)不過來?!壁w赟深深地凝望著她良久,終于啟唇緩聲道。 “殿下寬和仁厚,世人皆知,又何必如此枉自菲薄?!敝x側(cè)妃有些慌亂地接了話。 “寬和仁厚?”趙赟嘲諷地勾了勾嘴角,“身處權(quán)勢旋渦當中,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寬和仁厚?說出去也就騙騙無知的世人罷了!” 與皇室子弟說什么寬和仁厚,這簡直是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了! 謝側(cè)妃訥訥地再不敢多言。 趙赟睥睨著她,半晌,又是一聲冷笑:“只是孤怎么也想不到,你一個婦道人家卻有著比尋常男子更要狠的心腸!很好,果然不愧是孤的側(cè)妃娘娘!” 謝側(cè)妃臉色大變,‘撲通’一下便跪在地上大聲喊冤:“殿下此言,妾身縱是萬死也不能夠!” 趙赟往前踏出一步,捏著她的下頜,強迫她對上自己的眼睛,陰狠地道:“你可知道,孤平生最恨兩種人,一是背叛孤的;二便是把孤當作無知婦孺般戲耍的!” “而你,便是第二種人!你把孤當作什么?三歲不知事的孩童,還是愚不可及的蠢貨?!你以為推出一個替死鬼,孤便會相信了么?” “論起狠心,孤不如你!誠然在皇室當中說什么‘虎毒不食兒’著實諷刺,只是身為母親,竟然給稚齡親兒下毒,你著實是令孤刮目相看,自愧不如!” 皇室當中血脈親情最為淡薄,父子兄弟刀刃相見并不是什么稀罕事,故而‘虎毒不食兒’這樣的話用在皇族身上,著實是說不出的諷刺。 但再怎么狠,再怎樣血腥,他也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心狠的婦人,謝氏,確是頭一個! 謝側(cè)妃臉上的血色‘唰’的一下便褪得干凈,瞳孔縮了縮,身體更是因為極度恐懼而不停地顫抖著,只還是想著負隅頑抗,抵死不認。 “殿、殿下此話是何意?妾、妾身不明白……” “死到臨頭仍在嘴硬?可見是不見棺材不留眼淚!”趙赟一揮手,隨即便有兩名護衛(wèi)拖著一個血人走了進來,徑自把那人扔到在謝側(cè)妃跟前。 謝側(cè)妃嚇向險些尖叫出聲,只是當她認清眼前這張布滿血污的臉正是秀兒時,終于知道大勢已去,當下便跪爬到趙赟跟前,用力地磕頭求饒:“殿下開恩,殿下開恩……” 程紹禟揚了揚手,那兩名侍衛(wèi)又將早已昏迷不醒的秀兒帶了下去,聽得謝側(cè)妃此話,眼中頓現(xiàn)殺氣。 開恩?當日怎又不見她對小石頭開恩?小石頭一個懵懂不知事的孩童又能礙得了她什么?!為何要招致如此禍事! 一想到兒子吃的苦頭,他便恨不得將眼前這毒婦斬殺當前! 趙赟素來敏感,察覺他的殺意,不著痕跡地瞥了他一眼。 看來經(jīng)此一回,這位仍舊有幾分婦人之仁的下屬,怕是從此要添了硬心腸。 “你該慶幸他二人安然無恙,更應該慶幸趙洵是從你肚子里爬出來的?!壁w赟一腳踢開她,厭惡地道。 謝側(cè)妃被他踢得直接倒在地上,腰間被踢中的地方更是一陣劇痛,可當她聽清楚他這話時,眼中頓時生出幾分希望來。 是啊,不管怎么說,兩個孩子都安然無恙,而她還是殿下唯一孩子的生身之母,看在兒子的份上,殿下只怕還是會寬恕自己。 程紹禟也以為他打算網(wǎng)開一面,一時惱極,拳頭都不知不覺地握了起來。 “所以,孤便賜你一條全尸,好歹也全了你與洵兒這番母子情分!”趙赟恍若未覺,以極輕極緩的語氣說出了對謝側(cè)妃的判決。 “殿下饒命,殿下饒命,饒命??!”謝側(cè)妃有想過一旦事發(fā),自己會有的下場,但卻從來沒有想過竟是連性命都保不住,只哭叫著求饒。 程紹禟同樣沒有想到趙赟會直接賜死謝側(cè)妃,憑心而論,他確是有想要殺了這毒婦的心思,但到底理智尚存,知道此婦人暫且動不得。 “殿下!”早就得到報訊的太子妃匆匆趕來,剛好便聽到了趙赟此話,一時臉色都變了,素來最是端莊知禮的女子,此刻連禮也忘了行,“殿下萬萬不可!謝側(cè)妃殺不得!” “孤乃當朝太子,想殺一個心腸歹毒的婦人還殺不得?!”趙赟冷冷地道,又轉(zhuǎn)身喝斥程紹禟,“愣在這做什么?還不把人拖下去?是選三尺白綾還是匕首一把都隨她,孤不希望她還能活著看到明日的太陽!” “殿下,殿下且聽妾身一言再作決定不遲!”太子妃大急,一把抓住他的袖口,“殿下且想想,謝氏到底是上了玉牒的太子側(cè)妃,又是洵兒的生身之母,她若是無緣無故便沒了,殿下如何向?qū)m里交待?如何向謝府交待?” “若有心人從中作梗,讓人覺得殿下刻薄寡恩,對為自己生下唯一血脈的側(cè)妃尚且如此絕情,將來又如何待黎民百姓?” 趙赟皺眉,冷漠地道:“孤行事,何需向旁人交待?況且,日后孤為一國之君,小小百姓的幾句議論又算得了什么?” “殿下!”見他仍舊不聽,太子妃急得險些都要掉淚了。 “謝氏確是罪該萬死,只殿下好歹看在洵兒的面上……” “你不必多言,孤意已決!程紹禟!”趙赟打斷了她的話,怒目瞪了仍舊站著一動也不動的程紹禟一眼。 程紹禟幾番掙扎,最終還是一咬唇,朝著他躬身拱手道:“屬下以為,太子妃娘娘所言甚是,還請殿下三思!” “你!難不成你忘了自己的兒子險些喪命她手?!”趙赟不敢相信他居然會為謝氏求情。 程紹禟死死地握了握拳頭,垂眸又道:“請殿下三思!” “好,好一個寬和仁厚的程大統(tǒng)領(lǐng)!”趙赟氣極反笑。 程紹禟抿了抿薄唇:“請殿下三思!” 太子妃也沒有想到事到如今,程紹禟竟也會放過謝側(cè)妃一命,不禁多望了他幾眼。 趙赟臉色鐵青,額上青筋頻頻跳動著,兇狠地瞪著他良久,終于陰沉著道:“側(cè)妃謝氏病重,西院自此封禁,無孤命令,不準任何人進出。謝氏,非死不得出!孤之長子趙洵,即日起交由太子妃撫養(yǎng)!” “侍女梅香,杖斃!侍女秀兒,驅(qū)逐出府!” 謝側(cè)妃徹底癱軟在地,毫無血色的臉,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命確是保住了,可是,活下來卻比死還要更難受。 兒子交由太子妃撫養(yǎng),而她困于西院,非死不得出! 太子妃倒是愣住了,趙洵日后交由她來撫養(yǎng)? 對這樣的處置,程紹禟也說不出什么。誠如太子妃所言,謝氏不能死,一個生下了子嗣還上了玉牒的太子側(cè)妃,哪是可以輕易打殺的。 但是要讓他放過她,他也絕對做不到,如今太子這般處置,于她而言,怕是更生不如死。 “大哥,此女是不是隨便找個地方扔掉便算了?”侍衛(wèi)們架著仍舊昏迷的秀兒,問程紹禟。 “把她送回給她的家人吧!”程紹禟回答。 兩名侍衛(wèi)彼此望了一眼,這才應下,架著秀兒出了門,準備把她送回家去。 凌玉也很快便得知了事情的真相,也聽聞了太子對謝側(cè)妃等人的處置,久久說不出話來。 “大公子是她的親生兒子,她如何下得了這樣的手?她這樣做,于她又有什么好處?” 程紹禟抹了一臉,淡淡地道:“無非是貪婪與愚蠢在作祟,不提她了,小石頭呢?” “在素問那里,怕又是瘋鬧一處了,我去瞧瞧?!绷栌穹畔率种械睦C屏,剛要起身出去,迎面便撞來了一個小小的身影。 她連忙伸手穩(wěn)住了那小身影,看著跑得一身汗,臉蛋也紅通通的小石頭,有點無奈地捏了捏他的臉蛋。 “小壞蛋,你給我站?。 睏钏貑柭曇暨h遠地傳了過來,小石頭一聽,當即咯咯笑著朝程紹禟撲去,像只小猴子一般攀著他健壯的身體直往上爬。 程紹禟笑著將他抱起,楊素問已經(jīng)沖了進屋,一看到屋里的程紹禟,頓時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飛快地便又跑掉了。 “你這小壞蛋又做了什么壞事?”凌玉在兒子的小屁股上拍了拍,故意虎著臉問。 “沒有呀!沒做壞事。”小石頭一臉的無辜。 凌玉搖了搖頭,看著又再度活蹦亂跳的兒子,心中卻甚是欣慰。只是一想到府里發(fā)生之事,又皺起了眉,沖程紹禟道:“不管是否會惹惱太子,我都不會再同意小石頭進那府里了?!?/br> 程紹禟頷首:“你放心,明日回府我自會向太子殿下說此事?!?/br>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經(jīng)此一事,他也算是對后宅女子的心狠有了新的認識,自然不會再讓兒子牽扯進去。 小石頭似懂非懂地聽著他們的話,好一會兒忽地脆聲問:“大公子呢?日后我不能和大公子一起玩了么?” 凌玉沒有想到他會問起趙洵,略有幾分遲疑:“小石頭很想與大公子一起玩么?” 小家伙噘著嘴巴別別扭扭地道:“也不是很想啦……” 不是很想,那便是有點兒想了么?凌玉望了望程紹禟,“大公子如今在太子妃那里?” “是,日后他便由太子妃親自撫養(yǎng)?!背探B禟回答,對太子這個決定,他其實是相當贊成的,一個那樣心狠的母親,又如何能把孩子照顧好,大公子若是再眼著這樣的母親,耳濡目染之下,將來還不知會長成什么樣的性子。 “娘,那我日后還能和大公子一起玩么?”小石頭又插話。 凌玉遲疑了片刻,輕撫著他的臉蛋道:“日后得了空,娘便帶你去找大公子?!?/br> 小石頭這才重又高興起來。 程紹禟次日回府,瞅了個空便委婉地代兒子向趙赟請辭。 趙赟聽罷似笑非笑地道:“你這是把孤這府邸視作了龍?zhí)痘ue,怕會吞了你兒子不成?” “屬下不敢?!背探B禟將姿勢擺得更低,卻并沒有再說什么解釋的話。 “嘴里說著不敢,心里想的卻是另一回事。程紹禟,孤發(fā)現(xiàn)自己有些看不透你了。說你婦人之仁,可有時候你卻又狠得下心來;說你心狠手辣,有時你卻又心慈手軟?!?/br> “殿下言重了?!?/br> 趙赟深深地望著他,良久,才淡淡地道:“既如此,便如你所愿,小石頭無需每日過府了?!薄岸嘀x殿下!殿下若無其他吩咐,屬下便先行告退了?!?/br> “出去吧!”趙赟低著頭開始翻看密函。 ? 程紹禟從趙赟書房離開,迎面便看到寧側(cè)妃朝這邊走過來,她的身后還跟著一名提著食盒的侍女。 “側(cè)妃娘娘?!彼_步一頓,眸色有幾分陰沉,微微垂著頭掩飾住了。 “原來是程統(tǒng)領(lǐng),令郎身子可大好了?”寧側(cè)妃含笑問。 “多謝娘娘關(guān)心,犬子已然大好。” “這就好,到底是吉人天相?!?/br> 程紹禟沒有再多說什么,只望著她背影的眼眸卻似是凝起了風暴。最終,垂下眼簾將一切平復了下去。 寧側(cè)妃可不管他,折了一個謝側(cè)妃,還能把自己摘得干干凈凈,她心里可謂是極度愉悅,趁著一切塵埃落地,這日便精心打扮過,打算好好地當一回解語花。 只是待夏德海從書房內(nèi)出來,委婉地請她回去時,她臉上的笑容一下子便僵住了,到底也清楚此處并非她可以發(fā)作之地,唯有勉強地笑了笑:“殿下既然不得空,那我改日再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