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放開我娘！！”突然，一陣孩童的大哭聲陡然在屋里響了起來，不待凌玉等人反應(yīng)，一個小小的身影便已經(jīng)朝著謝側(cè)妃沖了過去，對著當(dāng)中一名抓著謝側(cè)妃的仆婦又踢又咬。

    “放開我娘，放開我娘！”

    正是謝側(cè)妃的親生兒子趙洵。

    此時此刻，太子妃才算是從盛怒中回復(fù)過來，不悅地掃了一時不察被趙洵跑了出去的奶嬤嬤一眼，那奶嬤嬤嚇得一個激零，連忙走過去對趙洵又哄又勸，硬是把他給抱了開來。

    “洵兒，我的孩兒，把我的孩兒還給我，把我的孩兒還給我！”謝側(cè)妃猛地大哭，掙扎著想要去把兒子拉回來，可又如何掙脫得開。

    “娘……”趙洵的哭聲愈發(fā)響亮，在奶嬤嬤懷里又踢又打。

    凌玉有些不忍地別開了臉，正好看到懵懵懂懂地站在屋里的小石頭，生怕他也沖出去，連忙上前牽住他的手。

    “娘，大公子怎么了？那些是壞人么？”小石頭看到趙洵哭著叫著要娘，可那些人卻怎么也不肯讓他找娘，歪著腦袋不解地問。

    凌玉呼吸一窒，下意識地捂住他的嘴，又有幾分心虛地往太子妃處望了望，見她并沒有留意這邊，這才暗暗松了口氣，壓低聲音對兒子道：“不是，她們，嗯，就是大公子的娘親生病了，她們怕她傳染給大公子，所以……嗯，要是大公子也病了，那就要喝苦苦藥湯，小石頭想讓大公子喝苦苦藥湯么？”

    一想到前些日子天天被爹娘逼著喝的苦苦藥湯，小家伙連忙搖頭：“不要不要，不要喝苦苦藥湯……”

    一面說，還一面用小手扇了扇舌頭，仿佛感受到了那股苦味道一般，看得凌玉忍不住彎了嘴角，只是再望望已經(jīng)被奶嬤嬤抱了進去的趙洵，又不禁低低地嘆了口氣。

    也不知過了多久，屋外謝側(cè)妃的哭聲越來越小，凌玉知道自己不便再留下，連忙帶著小石頭起身告辭。

    太子妃如今也沒有心情招呼她們了，吩咐明月帶著她們出去。

    從正院離開后，才走出一段距離，迎面便遇到了程紹禟。

    “殿下想見見小石頭，我來帶他去，你這是要回去了么？”程紹禟朝著明月點點頭致意，這才問。

    凌玉含含糊糊地‘嗯’了一聲。

    “那我是先讓人送你回去，還是你在府里再等等？”

    “不必讓人送了，我自己先回去吧，到時候你若得了空便把小石頭送回來，若是不得空，請個靠得住的送也是一樣?！绷栌裣氲缴院蜻€要和凌大春忙留芳堂開張之事，也不打算留下來等他們。

    “如此也好?！背探B禟并不勉強。

    “爹爹要帶我見殿下么？”小石頭向娘親道過別，抓著爹爹的袍角，蹦蹦跳跳地問。

    “嗯，小石頭見了殿下要向他道謝，因為殿下讓太醫(yī)伯伯治好了小石頭呢！”程紹禟耐心地叮囑。

    “好……”小家伙拖著尾音應(yīng)道。

    程紹禟摸摸他的腦袋。

    趙赟從卷宗里抬眸時，便看到了程氏父子邁進來的身影，目光落到那張明顯瘦了一圈的小臉蛋上，點點頭道：“看來確是痊愈了，又可以像只猴子般活蹦亂跳四處搗蛋?！?/br>
    小石頭可聽不出他話里的取笑之意，豪氣萬丈地朝他拱手，清脆響亮地道：“殿下別來無恙??！”

    正端起茶盞啜飲茶水的趙赟當(dāng)即被嗆了一口，背過身去咳得驚天動地。

    程紹禟忍俊不禁地在兒子的臉蛋上捏了捏，輕斥道：“這說的什么話！”

    小石頭無辜地眨著眼睛，上回小穆叔叔和舅舅見面也是這樣的啊！

    趙赟總算是回過氣來了，拭了拭嘴角，沒好氣地瞪了小家伙一眼：“不過才幾日不見，你早前學(xué)的規(guī)矩呢？都喂狗去了？這都什么亂七八糟的！”

    “哦……”小石頭歪著腦袋瓜子，皺著小眉頭想了好一會兒，才終于再度行禮，“殿下萬安！”

    “過來讓孤瞧瞧！”趙赟這才滿意，朝他招招手。

    小家伙望了望爹爹，得了他的同意后，撒歡似的便朝他跑了過去：“給我?guī)Я撕贸缘拿?？?/br>
    趙赟冷笑：“小子無禮，孤為何要給你帶好吃的！”

    “因為我想吃?。　毙〖一镫p手搭在他的膝上，黑白分明的眼睛望著他，笑得歡歡喜喜。

    趙赟被他噎了噎，垂眸望了望膝蓋上那兩只rou爪子，皺眉：“放開，又要弄臟孤的衣袍了?！?/br>
    程紹禟一聽，便想上前叫住兒子，可卻見趙赟雖然滿臉嫌棄，但卻沒什么動作，想了想，便又作罷。只是心里到底有些奇怪。

    他的兒子何時竟與殿下這般熟絡(luò)了？聽他方才的話，仿佛以前殿下常給他帶好吃的？

    只是很快他便又打消了這個可能，以殿下的性子，哪會做這樣的事，他更會做的，是吩咐人把這煩人的小鬼頭扔出去。

    哦，不對，應(yīng)該是‘以下犯上的刁民’才是。

    正這般想著，夏德海便帶著幾名提著食盒的侍女走了進來，很快地，屋內(nèi)那張原本空空如也的圓桌上便擺滿了各式精致的點心。

    “孤看了會兒宗卷，覺得有些餓了，你們父子在一邊坐會兒，待孤吃飽了再說?！壁w赟拂了拂衣袍，正要起身，小石頭動作卻比他還快，‘咚咚咚’地跑了過去，望著那些散發(fā)誘人香味的點心咽了咽口水，眼睛閃閃發(fā)亮。

    趙赟視若無睹，取過銀筷夾了塊桂花糕慢條斯理地往嘴里送，看得小石頭又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程紹禟本是想要告退的，可聽了那句‘待孤吃飽了再說’，唯有無奈地牽著兒子到一旁，看著那個愈吃愈慢，仿佛在品嘗什么美味佳肴的主子，再低低看看不停咽著口水的兒子，若有所思地抿了抿薄唇，忽地覺得這高傲冷漠卻又不失陰狠的主子，原來還有如此幼稚的一面。

    “嗯，飽了，有些吃不下了，要不還是扔掉吧！”趙赟放下銀筷，自言自語地道。

    “不用扔掉呀，我?guī)湍愠?！”小石頭當(dāng)即掙脫爹爹的手朝他跑了過去，笑呵呵地道。

    趙赟眸中閃過一絲笑意，擾嘴佯咳一聲：“也好，那這些便賞你了！”

    滿桌的點心，他就只用了一塊，可見方才餓的話根本就是胡扯。程紹禟無奈，總算是知道主子這是戲弄自己的兒子，偏他的傻兒子卻渾然不覺，正吃得開開心心。

    夏德海不知什么時候又走了進來，在趙赟耳邊低聲說了幾句，程紹禟只隱隱約約聽到‘謝側(cè)妃’、‘太子妃’、‘打鬧’幾個字，隨即便見趙赟一張臉沉了下來。

    “看來孤倒是小瞧了她們！”趙赟冷冷地道，隨即起身便往外走，“孤倒要看看她們還能掀起什么風(fēng)浪！”

    程紹禟連忙替兒子擦了擦嘴角的點心渣子，在小家伙依依不舍的眼神下牽著他緊跟著出去，隨即吩咐人喚來小穆，請他將小石頭送回去。

    小穆自是滿口答應(yīng)，在小家伙的尖叫聲中一把他高高舉起，把他置在自己肩上坐好：“走，小穆叔叔送你回去！”

    小石頭抱著他的腦袋咯咯直笑。

    程紹禟只見趙赟氣沖沖地往后宅而去，想了想便沒有跟過去。雖然他是府里的侍衛(wèi)，但對趙赟妻妾之事，卻不適宜插手，這也是當(dāng)初為何他察覺了寧側(cè)妃的異樣，卻不能做什么之故。

    天底下沒有任何一名男子，可以容許他的下屬私自插手自己后宅之事。寧側(cè)妃便是千錯萬錯至罪該萬死的地步，也不是他可以私底下去查探的。

    而無憑無據(jù)，他也不能在趙赟面前說什么。

    對在太子妃院里遇上之事，凌玉很快便拋到了腦后，雖然有些憐惜趙洵，不過人家一個皇孫，出身尊貴，縱是生母不得力，還有生父在，盡管他的那個生父瞧著也不怎么靠譜，再不濟還有一個嫡母。

    依她對太子妃極度有限的了解，她應(yīng)該不屑于對付一個孩子，況且，若是太子妃一直生不出兒子，養(yǎng)在她身邊的趙洵便是她這輩子最大的依靠。

    縱是日后她生了兒子，只要對趙洵盡了心，好生教導(dǎo)著，將來或許還能給她的親生兒子添一份助力。

    此刻她把新店里里外外查看了一遍，終于滿意地點了點頭，凌大春笑著問：“如何？還不錯吧？”

    “相當(dāng)不錯，回春膏？”凌玉拿起貨架上正式擺出來的‘還我冰肌玉骨回春膏’，有些意外地望了望盒子上的名字。

    “這個啊，上回工匠問我該刻什么名字，我隨口便回了這個，他們轉(zhuǎn)頭便刻了上去，回春膏便回春膏吧，素問不是還有一家回春堂么？反正都回春，我瞧不錯?！绷璐蟠好娌桓纳氐馈?/br>
    凌玉輕哼一聲，戳破他的小心思：“只怕這個‘春’不是回春堂的春，而是你凌大春的春吧？”

    凌大春嘻嘻地笑：“彼此心照不宣不就得了，何苦要說出來，你未來嫂子臉皮子薄，若是讓她聽到了，還不定會怎樣惱我呢！”

    凌玉沒忍住笑出聲來：“你們兩個，一個臉皮厚，一個臉皮薄，若是能中和一下倒是更好了?！?/br>
    “嫂子，凌兄，果真是你們，我險些以為自己看錯了呢！”忽有驚喜的聲音在兄妹二人身后響了趕來，凌玉回頭一看，便看到唐晉源笑著邁了進來。

    “唐兄弟，可真是巧了?！绷璐蟠阂矝]有想到會遇到他，笑著招呼。

    “這是你們新的留芳堂？收拾得相當(dāng)不錯，打算何時開張？”唐晉源又與他們客氣了幾句，遂問。

    “仍未定下日子，只待過幾日請風(fēng)水先生擇個黃道吉日再行開張之事?！绷璐蟠旱?。

    “到了開張日務(wù)必告訴我一聲，我也好給你們備上一份賀禮?！?/br>
    “一定一定！”

    “你怎一個人出來了？明菊呢？家里可有人看著？”凌玉蹙眉問。

    沒記錯的話，明菊應(yīng)該就是差不多這段時間便要發(fā)動了。

    “當(dāng)值完畢正想家去，便瞧見你們，故而過來聚聚舊，這便準備回去?！碧茣x源也是放心不下家中的娘子。

    “難不成是從昨夜當(dāng)值到這時候？”凌大春有些意外。

    “可不是，明日不是萬壽節(jié)了么，府里府外都是忙得厲害，想必程大哥也是如此。凌兄，嫂子，我先回去了，改日再與你們聚聚?！碧茣x源隨口回了句便告辭了。

    凌玉回家的時候，便看到小石頭跟在他爹屁股后頭，似模似樣地打著拳。

    她站著看了一會兒，這才上前替兒子擦了擦汗，隨口問程紹禟：“怎的這般早回來了？明日便是萬壽節(jié)，難不成你不必忙？”

    “該準備的早就準備好了。對了，明日殿下進宮參加宮宴，我怕也是要跟著去，若是太晚了回不來便留在府里，就不回來打擾你們了。”

    “如此也好。”輕輕哄了小石頭去洗臉，她便又將在太子妃處遇到之事告訴了他，天了還道，“也不知謝側(cè)妃一個嬌生慣養(yǎng)的女子如何有這般大的力氣，這許多人圍著都險些抓她不住，只可惜了那大公子，親眼瞧見這一幕，怕是在心里留了陰影，就是不知太子妃如何安撫他了?！?/br>
    不等程紹禟回答，她又奇怪地問：“那寧側(cè)妃到底做了什么得罪謝側(cè)妃，竟被她這般追著打？不是說謝側(cè)妃被看管了趕來么？怎的還能跑出來？”

    程紹禟冷笑道：“作了見不得人之事，總也有露出馬腳的時候，那府里之事你便不必理會了，反正也輪不到咱們cao心，殿下自有主張?！?/br>
    若不是萬壽節(jié)將至不宜見血，只怕趙赟當(dāng)場便要命人打殺了寧側(cè)妃，如今也不過是將人同樣軟禁了起來，一切待萬壽節(jié)過后再行處置。

    見他不欲再說，凌玉也不勉強。

    今年是天熙帝滿四十歲之年，四十而不惑，禮部請旨大辦，眾皇子與朝臣亦附議，故而此回的萬壽節(jié)辦得相當(dāng)熱鬧。

    趙赟乃天熙帝長子，亦是唯一的嫡子，魯王僅比他小半個月，接下來的成年皇子便是韓王、齊王，四人均已娶親，除了齊王至今未有一兒半女外，其余三人均已當(dāng)了父親。

    如今，以趙赟為首，領(lǐng)著一眾皇子向?qū)氉系奶煳醯圩ＹR，響亮的賀壽之聲響徹底殿內(nèi)，天熙帝撫須微笑，揚手喚起。

    待文武百官、一眾后妃、皇子妃先后行禮恭賀過后，眾人才各自落了座。

    “聽說皇兄府里有位側(cè)妃娘娘得了重病？瞧洵兒方才那沒精打采的模樣，不會是他的生母吧？”韓王不懷好意地率先道。

    “看來三皇弟近來確是清閑不少，莫怪如個長舌婦一般盯著別人的后宅，虧得是自家人，不與你計較，若是旁人，指不定還誤會三皇弟是不是對人家的妻妾打著什么主意呢！”趙赟又哪是個肯吃虧的，當(dāng)下便皮笑rou不笑地擋了回去。

    韓王臉色一變，察覺往他身邊看過來的眼神各異，想要發(fā)作又始終顧忌場合，唯有僵硬地扯了扯嘴角：“皇兄說笑了?！?/br>
    “孤自然是與你說笑。三皇弟若是瞧上了哪家的小娘子，早就直接弄到手了，哪還需要整日盯著?！壁w赟又刺了他幾句。

    韓王的臉徹底黑了，忍氣吞聲坐了回去，再不敢多話。

    趙赟暗地冷笑。

    魯王輕蔑地瞥了韓王一眼，暗地罵了聲‘蠢貨’。

    打這些表面的嘴仗有什么意思，要干便在背地里干一票狠的。

    對皇兄們的機鋒，齊王恍若未聞，靜靜地品著酒。

    “四皇弟瞧來清減了不少，可是在長洛城的日子不大好過？都回京這般久了，你我兄弟一直不曾好生聚一聚，不如擇日到孤府里來一回，咱們兄弟好生聚聚？”

    他不想多事，可不代表著旁人便會允許他置身事外，趙赟忽地道。

    “皇兄言之有理，咱們兄弟幾個也是時候聚一聚了，聽聞四皇弟在長洛城頗得百姓贊譽，正好也將這經(jīng)驗心得與皇兄好好聊聊。”魯王別有深意地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