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煩躁地棄了書卷，起身出了房門。

    不知不覺地踱到阿練所在的院子，見她也是閑得無聊，在逗弄那早春的海棠花。

    纖纖的手拂過花枝，向下一壓，卻并沒有用十分的力，那枝條便彎而不折，到了極致的時(shí)候被松開，發(fā)出“啪”的一聲，枝條顫巍巍地晃動，花瓣四散開來，有些飄到了她的肩上身前。

    她這神色，又有些像剛從高柳城出來的時(shí)候了。

    霍笙仔細(xì)回憶了一下，阿練自得知家中遭難，后來又一路跟著他，似乎也沒有什么時(shí)候是真正開心的，也就是這幾日心緒才略略好了些。

    又想到這小女郎想去巫咸山大抵也是因?yàn)樗寄罡赣H，而自己拒絕得這么干脆是不是有些傷人？

    他看著那一樹的繁花，微微出神。

    算了，去就去，若是能讓她高興點(diǎn)，也算是自己這個(gè)兄長盡了心。

    于是走上前去，不輕不重地咳了一聲。

    阿練聽到動靜，見是霍笙，有些疑惑他怎么過來了。

    “哥哥找我有事嗎？”

    “那個(gè)……”霍笙抬頭望天，“我看天氣不錯(cuò)，若是你想去巫咸山的話，我可以陪你去?！彼f完又補(bǔ)充了一句，“聽說山里的景致也挺不錯(cuò)?！?/br>
    “真的？”阿練聞言，整張臉頓時(shí)亮了起來，隨后又有些懷疑，“哥哥你沒騙我吧？”

    霍笙眉頭一挑：“我閑的？”又有些不耐了，問她，“你到底去不去？”

    “去去去，我這就去收拾一下，哥哥等我啊。”阿練忍不住歡呼，提起裙子就往房間跑，沒走出多遠(yuǎn)又回頭沖他喊，“哥哥你真好！”

    霍笙微微偏頭，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房門后，心道他當(dāng)然好了，哪家的兄長有他這么貼心？

    阿練換了一身簡易的打扮，一頭秀發(fā)半束起來，于腦后扎成馬尾形狀，身上一件鵝黃色春衫，腰間袖口皆緊束，看著很是清爽利落。應(yīng)是很有登山的經(jīng)驗(yàn)了。

    尋常的山，這個(gè)時(shí)節(jié)不過剛剛返青，然而巫咸山與別處迥異，山下有溫泉，氣候也較旁處更為溫暖。

    阿練與霍笙下了馬車，遙望前方一峰突起，孤停而聳峙，便知這就是巫咸山了。

    山下有一個(gè)方圓百里的鹽池，據(jù)說是仙女曾沐浴過的地方。

    阿練想起了這個(gè)傳說，笑著問霍笙：“哥哥，我聽說那個(gè)湖里的水宛如玉漿，比天上的瑤池還要清亮，當(dāng)?shù)氐娜四谢榕薜臅r(shí)候都要在湖里沐浴，這樣男子的體格就會更加健壯，女子的肌膚就會更加?jì)赡邸Ｄ阏f咱們?nèi)サ臅r(shí)候會不會正好碰見人家在洗浴??？”

    傳說而已，還真信??？

    不過她嘰里呱啦說了一大堆，霍笙也不好不回她，于是眉頭微挑：“怎么，你想看?。俊?/br>
    “我、我才沒有?！彼皇呛闷姘?，洗一下皮膚就會變得白嫩，聽起來好像還不錯(cuò)。

    不過她很快就失望了。

    山下的確有一個(gè)鹽池，池水也夠清亮，不過阿練瞪大了眼睛看來看去，它就是一個(gè)普通的池子。

    阿練不信邪地蹲在池邊鞠了一捧池水，將雙手浸得濕潤，等干了再一看，完全沒變化。

    “騙人的啊?！卑⒕毜囊磺幌蛲楸淮驌舻貌皇６嗌倭恕?/br>
    霍笙抱著手臂站在她身后不遠(yuǎn)處，看她一番動作，見此情狀便上前道：“走吧，這兒也沒什么好看的，去山里看看?！?/br>
    阿練想想也是，說不定接下來會有什么驚喜呢，于是打起精神來繼續(xù)往前走。

    山中多霧，因林木蔥蘢，太陽照不過來，那霧就像云靄似的聚成一團(tuán)，帶著水潤的潮濕氣息撲面而來，讓人如置身天宮云海。

    轉(zhuǎn)過這一段小路，眼前豁然開朗，耳邊隱隱有水聲響起，走得近了，見有懸泉瀑布，清流激湍，泉水靈潤而寒澈。

    “哥哥你看，真的跟阿爹在書里寫的一模一樣！”阿練不由得驚呼，沿著瀑布匯成的溪流又往前走了一截。

    見兩岸遍植桃樹，因著溫暖的氣候，這會兒已經(jīng)夭夭灼灼地盛放。一陣風(fēng)過，落紅陣陣，繽紛如雨。

    “八風(fēng)之所歸起, 游鳥之所喧會……”阿練念了一句，笑著對霍笙道，“這是阿爹的巫咸山賦里的句子，你看是不是跟眼前的情景很是貼切？”

    霍笙不由扶額，這姑娘是有多崇拜她爹？

    “等阿爹回來了，我一定要告訴他我也來過這里?！卑⒕毞路鹱匝宰哉Z似的，又說了一句。

    霍笙卻聽見了，轉(zhuǎn)頭看了她一眼。

    眼前的場景太過美好，阿練幾乎有些陶醉了，因而心中并無太多的傷感。

    風(fēng)有些大了，搖落了一地的花瓣，腳下宛如鋪了一層柔軟的地毯，阿練忍不住伸腳撥弄了幾下，臉上掛著俏皮的笑。

    而后仰起頭來，看那花瓣漫天飄灑，肆意地落在她的頭上身上，她像是覺得很有趣，回頭對霍笙笑了一下。

    霍笙落后她幾步，見她回首，青絲與衣裙俱被春風(fēng)吹起，周身落英紛紛。眼眸如星，笑容明亮。

    那樣的清麗無儔，瑤臺仙子也不過如此了。

    章節(jié)目錄 22.命簽

    霍笙走到阿練身邊，對她道：“這山也不算高，若是腳程快，日落之前應(yīng)該可以下山?？梢先タ纯?？”

    阿練聞言，轉(zhuǎn)過身來，手搭在眉頭上朝巫咸山望了望，只見滿目的蒼松翠柏。

    她的眼里隱隱有著向往，不禁道：“傳聞夏桀曾在此山作傾宮，更名瑤臺，到了商代更有巫咸隱居于此，死后葬于山下。山上至今還有一座巫咸祠，不知是什么樣子?！?/br>
    越是久遠(yuǎn)，越是能勾起人的無限遐想。

    “那就走吧?！被趔弦厕D(zhuǎn)過身來，又沿著溪流回返數(shù)十步，踏上了另一條上山的小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