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jié)
阿練不知道這時候應(yīng)不應(yīng)該退下,又無人提點(diǎn),只得仍坐在那里。呂嘉卻起身,從對面的幾案后過來,在她身旁坐下。 阿練厭惡地擰起眉頭,那人卻旁若無人地從案上的盤中抓了一個梨子,隨口一咬,邊嚼邊對她道:“你來這里做什么?” 阿練略微轉(zhuǎn)過身子,橫他一眼:“關(guān)你什么事?” 呂嘉一笑:“你這本事我真是不服都不行,霍二郎,劉章,現(xiàn)在又搭上了陛下?莫不是以為這樣就能與我對著干了?” 阿練的臉冷下來,撇過頭不去看他。既然一時還殺不了呂嘉,索性就當(dāng)他不存在,省得心煩。 呂嘉卻是欠得慌,看她這一副冷淡的樣子,心里就像是有一把火在燒似的,隨手將啃了一半的梨扔了,傾身上前道:“問你話呢,你是給他們下了什么迷魂藥了?” 他一湊上來阿練渾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滿滿的不適感,幾乎從頭頂直沖到腳底,本能地側(cè)過身子,一只手摸到了幾案上的酒杯,拿起來就潑到呂嘉臉上,冷聲道:“離我遠(yuǎn)點(diǎn)!” 兩人這邊的動靜有點(diǎn)大,呂后一下子就醒了,在榻上微瞇著眼睛看著他們:“你們做什么呢?”聲音隱含威嚴(yán)。 阿練不由得緊張起來,她怎么就昏了頭了,一見到呂嘉就控制不住自己,也不看看這是什么場合? 那呂嘉被潑了一臉,面色自是不好看,只是不敢在呂后面前鬧起來,遂抬手在臉上抹了一把,笑道:“臣跟翁主鬧著玩,只是表妹不經(jīng)逗,失手將醴酒灑了?!彼f著,轉(zhuǎn)頭看了阿練一眼,目光陰沉。 呂后坐起身子,揉了揉額頭,揮手讓下方替她捶腿的侍女退下了,抬眼對呂嘉道:“小姑娘面嫩,你別太欺負(fù)她了?!?/br> “是?!眳渭我е?,對阿練道,“臣向翁主道歉?!?/br> 阿練雖不解呂后對自己的回護(hù),但既然有了臺階,她自然是愿意將此事揭過的,遂淡淡道:“胡陵侯客氣了?!闭Z氣還是冰冷的。 趁呂嘉下去更衣,阿練忙向呂后告退,自出了長樂宮。 她怕自己再待下去真的會忍不住殺了呂嘉。 …… 那廂,呂嘉換過衣裳出來,本想找阿練算賬,卻已不見她人影,一腔的憤怒無處發(fā)泄,心里的邪火不由躥得更高。 他早該殺了那女子的,不然哪有她如今攀附上太后將他踩在腳下的情形,早先只是想逗她玩玩,誰知這女子這樣邪門,偏偏得了太后的眼,動又動不了她。 一時又想到這幾日傳說的太后對她的盛寵,再加上方才長樂宮里的情景,歷來只有他瞧不上別個的,哪有人敢像那女子一樣對他這般輕蔑? 心里的火蹭蹭地冒,終于在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時達(dá)到頂點(diǎn)。 呂徹本來是去長樂宮向太后奏事,結(jié)果走在路上就被人攔了下來。他生得高高勁瘦,站在那里就像崖上孤松一般。 呂嘉為人嫉妒心極強(qiáng),就連自家人也不例外。呂徹是他叔祖,也就是呂后二哥的小兒子,生母不過一卑賤的奴仆,又早死,故而呂嘉少時沒少欺負(fù)他,且從不將他當(dāng)做自己的叔叔看待。 幸而呂徹還算是識相,這些年替他辦的事倒也不差,他得太后看重,自然也不會忘了這個堂叔。 因自來欺壓呂徹慣了,呂嘉在阿練那里受了氣,一見著他下意識地就往他身上發(fā)泄,又見他冠帶齊整,另有一種風(fēng)姿氣度,心中妒火作祟,輕蔑地冷哼一聲:“你是沒長眼睛,見了本侯不記得行禮?” 他二人雖同為列侯,但一為封爵,世襲罔替,又有封地,一個是憑軍功得來的賜爵,無食邑,自是高低有別。 呂徹聞言,眸中厲光閃爍,幾欲噬人,但他素來冷面,又垂眸而立,呂嘉沒看見他眼中神色,見他站著不動,不由冷笑著打量他:“我怎么忘了,你如今不只是一個小小的沛侯了。怎么,身居九卿,掌管廷尉,就敢忘了是誰提攜的你了?” 呂徹笑了笑,抬眼,眸中有挑釁的神色閃過。呂嘉登時大怒,揮拳相向,拳頭帶著勁風(fēng)向呂徹的面門掃去。 呂徹是沙場上滾過無數(shù)遭的悍將,一人可當(dāng)百人,豈是呂嘉這種紈绔子弟的身手可比的。他抬手就要擋下呂嘉的攻勢,卻在仰頭時望見了不遠(yuǎn)處復(fù)道上的一個身影,于是又在半空中將手收回,生生受了呂嘉這一拳。 呂嘉以為他仍舊不敢反抗,心中自是得意,啐他一口:“好生記著,你永遠(yuǎn)是我呂嘉的一條狗!”言畢大笑而去。 呂徹在原地站了一會兒,轉(zhuǎn)過身來,抬手擦掉嘴角的血,漫不經(jīng)心地繼續(xù)朝前走。 阿練從復(fù)道上過來,叫住他:“大人?!?/br> 她不是個魯莽的人,既然下定決心要復(fù)仇,那就必須做到知己知彼,所以雖然厭惡,阿練還是用心收集了關(guān)于呂氏的信息,自然,也包括這位沛侯。 呂徹停住腳,巷道里有長風(fēng)吹過來,帶著淡淡的少女清香。 他問道:“翁主有何指教?”聲音低沉。 “大人身居九卿之位,又得太后看重,難道就甘心這樣受人壓制?”方才情形她都看到了,與她自己所了解到的并無二致,“在我看來,大人的才干遠(yuǎn)在胡陵侯之上。” 呂徹輕聲笑了笑,卻連笑意都沒能令他面上的陰沉減輕分毫,反倒像是帶著嘲諷的意思,他對阿練道:“自作聰明可不是一件好事,翁主覺得呢?”說完看她一眼,抬腳走了。 阿練看著他離去的背影,身姿勁瘦而挺拔,最終消失在一處拐角處。 這樣的結(jié)果也在意料之中,其實(shí)她也沒想著真能試探挑撥成功,反正也是呂氏的一個缺口,不試白不試,而且她也并不擔(dān)心呂徹會向呂嘉告狀,左右她跟呂嘉早就撕破臉了。 章節(jié)目錄 41.秋千 呂后封阿練為翁主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整個長安, 再加上自惠帝去后,宮里已經(jīng)很久沒見過這樣年輕的女孩子了。樂昌翁主的出現(xiàn)就像是一道光,照亮了沉沉而肅穆的未央宮。 太后賜給她的宮殿以及儀制幾乎就是公主的規(guī)格了,于是沒有人敢于對這個未央宮里的新寵置喙分毫。 春日無事,阿練一個人在漪蘭殿的花園中蕩秋千。負(fù)責(zé)伺候她的青葙和綠夭正站在廊下,隨時聽候傳喚。 兩個人看見武信侯來了,忙矮身行禮?;趔咸?,示意她們下去。 阿練聽到身后腳步聲, 轉(zhuǎn)頭一看, 臉上頓時現(xiàn)出欣喜的神色。 “哥哥?!彼斐鲆恢荒_定在地上, 止住了輕輕晃悠著的秋千。 霍笙近前,在她身旁站著。幾日未見,雖然知道她過得還算不錯,到底是親眼看見了才算放心。 卻說阿練一時起了玩心, 見霍笙過來,忙從秋千上下來,又雙手攀著繩子,抬腳踩上了踏板,扭頭對霍笙道:“哥哥推我一下?!?/br> 她早就想這么玩了, 奈何跟著她的侍女怕危險,都不敢推她。 霍笙抬眼望了望,手扶上秋千的繩索, 略微一用力, 那千秋架子就高高地?fù)u晃起來。 阿練雙手攀著繩索, 整個人如在空中騰飛一般,心神激蕩,春日的風(fēng)吹動她的衣裙和頭發(fā),飄逸得像是仙子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