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彤也不知道聽沒聽進去，點了點頭說知道了。

    謝圖南笑了笑，晃著車鑰匙道：“現(xiàn)在可以賞臉去吃個飯了？”

    就近找了飯店，還沒吃幾口被醫(yī)院一個電話叫了回去，說發(fā)生了一起重大車禍人手實在不夠。

    余彤匆匆趕到急診處理了幾個傷勢比較輕的病人，那邊護士又推過來一個孕婦，頭上身上都是血。

    余彤看了一眼就皺了眉，急聲道：“通知婦科、神外、骨科下來會診?！?/br>
    護士應(yīng)聲去了，余彤一邊給她檢查一遍問：“能聽到我說話嗎？能不能聯(lián)系是上家屬。”

    孕婦艱難地動了動手指，余彤湊近了聽她斷斷續(xù)續(xù)的報了一串?dāng)?shù)字。

    掏出手機撥過去，那邊是一個男聲，他只“喂”了一句，余彤卻好像通了電一般全身都僵住了。

    來不及多想，余彤簡單說明了情況，報了地址通知他盡快過來簽字。

    真的在手術(shù)室門口見到談遇的時候，余彤覺得手腳都不聽使喚了。

    但她還是吸了口氣走過去，淡定地把手里的資料遞過去，三兩句說了情況，公式化地道：“家屬簽字。”

    談遇飛快地寫上自己的名字，看向余彤時張了張嘴卻沒說出話。

    余彤面無表情的收了筆，微微撇開臉道：“我們會盡力的?！?/br>
    她說完就轉(zhuǎn)身進了手術(shù)室，出來已經(jīng)是后半夜。

    談遇還坐在醫(yī)院的走廊上，他聞聲抬頭，眼里有些紅血絲，沙啞著聲音開口：“怎么樣了?！?/br>
    周身的疲憊席卷而來，余彤根本就沒有腦力去想其他的，靠在冰涼的墻上沉默了幾秒。

    半晌后，她閉上眼睛開口：“孩子沒保住。”

    余彤能感覺到那一瞬間談遇周身散發(fā)出來的絕望，但心底里卻從沒有一刻懷疑過其他的一些什么。只是靜靜地站在那，等他開口。

    談遇手肘撐在膝蓋上，雙手捂著臉，半晌后隱忍道：“孩子的父親去年就犧牲了，他們家三代單傳?！?/br>
    大概是從一開始就猜到了是這樣的情況，余彤并不意外。

    走廊里落針可聞，余彤的心里細(xì)細(xì)密密的泛起心疼，不知道是因為那個還未出生的孩子一家，還是因為眼前這個在生死血淚刀光劍影中成長起來的男人。

    f市見到他，是最標(biāo)準(zhǔn)的軍人模樣，站如松柏眼神堅毅，年少時尚且偶爾輕狂，現(xiàn)在卻仿佛只剩下沉穩(wěn)和內(nèi)斂。

    仿佛就一眨眼的功夫，記憶里的那個男孩就已經(jīng)全無蹤影。

    眼前漸漸泛起一層水霧，余彤微微低下頭想盡量忍住淚意，卻聽見他低低地喊了一聲：“彤彤?！?/br>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在文案和評論區(qū)都請假了，很抱歉，所以話不多說，今天發(fā)紅包，比心吖！

    第046章

    =046=

    那晚后來也沒顧得上說幾句話, 談遇接了一個電話急匆匆就離開了，聽起來是部隊里的事, 很急的樣子。

    余彤也是累極，回了宿舍倒頭就睡，凌晨轉(zhuǎn)醒的時候腦子里還都是談遇在醫(yī)院走廊里的背影，拐彎的時候他有回頭看過來。

    其實是想抱抱他的，但是當(dāng)時手腳不聽使喚靠在墻上一步都沒挪。

    外面天已經(jīng)蒙蒙亮, 余彤沒了睡意索性坐起來，她拿過手機翻到通訊記錄，猶豫了一下存了談遇的號碼。

    那個孕婦被送到icu觀察了三天才轉(zhuǎn)回普通病房，余彤去看過兩次, 聽護士說精神狀態(tài)不太好，鬧過幾次之后就一直呆呆的不理人, 嘴里有時候會碎碎念說些誰也聽不懂的話。

    再見到談遇是在一周后，他提著果籃站在病房門口, 大約是做了很長的心理建設(shè)才推門進去。

    余彤遠(yuǎn)遠(yuǎn)的看著沒上前，在護士站和幾個小護士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 眼神卻一直留意著病房的方向。

    談遇出門的時候一側(cè)頭就撞上了余彤的視線, 和他對視她也不閃不避, 依舊是和同事談笑風(fēng)生的。有人遞給她一個文件，她拿筆簽了字，用右手中指的關(guān)節(jié)敲了敲桌子往走廊另一頭去了。

    那是她的招牌動作，談遇本能地跟了上去。

    走廊盡頭轉(zhuǎn)過彎是個大圓臺，落地窗外陽光正好。余彤雙手插在口袋里, 回身看到談遇也不意外。

    他今天穿了件衛(wèi)衣又有了點當(dāng)年的樣子，仔細(xì)看其實還是那個大男孩，寸頭毛茸茸的度了一層光圈，讓人有想摸一把的沖動。

    有多久沒有這樣安靜的面對面站著了，余彤有點恍惚，又仿佛是不知道該用什么樣的話來開場，兩人沉默了一會。

    其實反倒覺得兩人現(xiàn)在這樣的狀態(tài)有點好笑，余彤側(cè)頭盯著窗外道：“你戰(zhàn)友的家屬她精神狀態(tài)不太好，之后可能要轉(zhuǎn)到精神科?！?/br>
    談遇“嗯”了一聲，動了動喉結(jié)半晌后還是問：“這兩年還好嗎？”

    這話問的忒沒意思，余彤抬頭不咸不淡地道：“好不好的你不會自己看？”

    談遇被噎了一下，轉(zhuǎn)了話頭問：“f市的時候你來找過我？”

    余彤被剪短的頭發(fā)柔順地披在肩頭，微微側(cè)過頭明顯的不想回答。

    電話這時候響起，是手術(shù)室那邊的，余彤兩三句掛了說馬上就到，路過談遇身邊的時候她停下來。

    “駐地就在北京一次也沒有回來過嗎？”她說著抬頭去審視他，“還是說不想見我？”

    “不是?！闭動鱿乱庾R反駁。

    余彤打斷他，“你想好了再說?！?/br>
    她說完就疾步消失在了拐角處，談遇閉了閉眼呼出一口氣，路過走廊正好看到林風(fēng)眠從病房里出來，正低頭翻著病歷。

    視線相對兩人同時點了點頭，談遇往前走了兩步聽見后面林風(fēng)眠在叮囑護士，說那天車禍孕婦要密切觀察精神狀況，他幾步走回去主動問起來。

    “這里人多?！绷诛L(fēng)眠還是一如既往的客氣，“去我辦公室說吧?！?/br>
    余彤從手術(shù)室出來已經(jīng)是下午，錯過了午飯時間也懶得再跑出去，隨口吃了兩塊面包充饑，打開手機看到有好幾個沐暖的未接電話。

    沐暖畢業(yè)就回了海城，在當(dāng)?shù)仉娨暸_做了個小記者，還是架著相機到處跑。

    余彤倒了杯水打回去，還沒說話就聽那邊傳來嗚咽聲。

    余彤翻著手上的資料只以為她是工作上受了委屈，調(diào)侃道：“怎么了大小姐?！?/br>
    沐暖哭的上氣不接下氣，一句話說了好幾次才說完。

    “你再說一遍？”余彤舌頭都有點不聽使喚，“一夜情？”

    “不是?！便迮ブ^發(fā)漸漸平靜下來，“我這么大人了發(fā)沒發(fā)生什么我還是知道的，就是早上起來看到一個男人躺在旁邊怪嚇人的?！?/br>
    余彤揉了揉太陽xue，恨鐵不成鋼道：“你自己什么酒量自己不知道嗎，比我也好不了多少，酒吧那種地方你大半夜的去是有多想不開?！?/br>
    沐暖這會兒又沒事人一樣了，嘴硬道：“那不是為了祖國偉大的新聞事業(yè)嘛?！?/br>
    余彤頭疼地揉了揉太陽xue，“你確定沒吃虧？”

    “沒有。”沐暖說，“衣服都穿的好好的，應(yīng)該就是純潔的躺了一夜吧?！?/br>
    余彤：“......”

    默了一會兒她無力道：“還是去醫(yī)院檢查一下。”

    沐暖嘟囔著說知道了，話鋒一轉(zhuǎn)又道：“你還別說，那個男人長得絕對精品，我也見過不少明星都沒他好看。”

    余彤搖搖頭繼續(xù)翻文獻，隨口道：“那你沒留個聯(lián)系方式？”

    “沒，我走的時候他還沒醒呢?！?/br>
    沐暖還真的有點懊惱一般，又道：“不過我把手表留在那了?！?/br>
    余彤吸了口氣哭笑不得，“大小姐我拜托你下次有這種好事先考慮考慮我們這些在貧困線苦苦掙扎的閨蜜，你要說陪你躺一晚就有十幾萬的表我打個飛的就能過來?！?/br>
    “我也不知道當(dāng)時怎么想的?！便迮f，“他當(dāng)時的睡相真的就特別無辜?！?/br>
    余彤掛了電話看沐暖又在宿舍群里說起這件事，秦九九冒出來問是不是上次她在美國幫她買的那塊表。

    沐暖想了想說是，又問怎么了。

    秦九九“哦”了一下，說沒什么，那表刻了你名字的。

    沐暖驚的只剩下一句臥槽，余彤看了一會兒笑笑又搖頭繼續(xù)趕論文。

    每個人的生活都或多或少會有一點小意外，很多當(dāng)時以為驚天動地的大事，過后看看其實也不過如此。也有很多事當(dāng)時以為微不足道，時過境遷才發(fā)現(xiàn)是人生的岔路口。

    關(guān)上電腦已經(jīng)是傍晚，宿舍群里還是很熱鬧，余彤敲了敲肩膀走到窗邊，落日夕陽好像從來比清晨要多一些驚心動魄的美。

    也有很久沒能有心情欣賞一下景色了，每個城市，每個職業(yè)都像是一座圍城，我們走著走著就忘了自己為什么來到這里，活著活著就成了灰撲撲的，面目模糊的路人甲。

    余彤想希望這個詞其實從來奢侈，但是最近她好像又多了很多感慨，覺得生活突然又一下子有了色彩。原因是什么，她不得而知。

    點開手機劃過談遇的名字，余彤笑了笑，這時候外婆的電話過來，接起來就聽外婆在那頭抱怨，說都多久沒回國一趟家了。

    余彤有點心虛，收拾東西回了趟外婆家，到了發(fā)現(xiàn)小姨一家都在。

    一家人聚在一起總是熱鬧，討外婆歡心這件事宋懷信這些年是練的爐火純青，幾句話就逗得外婆哈哈大笑。

    自從談遇走后宋懷信就隔三差五的總得來條短信，或者干脆一聲不吭出現(xiàn)在學(xué)校或者醫(yī)院里，借口總是外婆讓送點什么東西。后來余彤真煩了，他才收斂一點。

    飯桌上的話題有意沒意的也在往感情問題上扯，余彤聽得煩心給陸閑庭發(fā)了條短信讓他打個電話過來假裝醫(yī)院有事。

    宋懷信追出來說要送她，余彤揚了揚手機說已經(jīng)打了車。

    上了車余彤才松口氣，后視鏡里宋懷信還站在小區(qū)門口，她收回視線側(cè)頭盯著窗外發(fā)呆。

    司機殷勤的挑著話頭，余彤一開始有一搭沒一搭的接著，漸漸的才覺得不對勁。她警覺起來去查看手機上的路線，腦海里聯(lián)想起前段日子的新聞，心里隱隱怕起來。

    “師傅?！彼怪奂傺b隨意的問，“這條路不對吧?！?/br>
    司機解釋：“這邊避開大馬路近一點，還不堵車?！?/br>
    余彤早年學(xué)過些格斗但都是些三腳貓功夫，車內(nèi)這么狹小的空間能不能對付一個身強力壯的男性尚且是未知數(shù)。

    她一邊不動聲色的應(yīng)著一邊去翻通訊錄，謝圖南那邊打不通大概是在外面應(yīng)酬，劃到他的秘書那里旁邊就是談遇的名字。

    那邊很快接起來，余彤問：“你在部隊嗎？”

    “還在外面，怎么了？”

    余彤從后視鏡里觀察著司機的神色，“那你等會接一下我吧?！?/br>
    她說著發(fā)了具體的地址過去，談遇沒多問，說好。

    余彤卻突然覺得委屈起來，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說談遇你知不知道你有多混蛋。

    總算安全下了車，余彤腿有些發(fā)軟，蹲在小區(qū)門口捂著哭的發(fā)紅的臉，只覺得這么多年還沒這么狼狽過。

    “彤彤?！闭動鲈谂赃叾紫?，心疼的不行伸了伸手卻沒敢碰，只小心地問：“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