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為什么??？

    顧煜自從見到單長云以后，心里活動最多的就是這三個字。

    她幾乎每一天都能讓顧煜措手不及，只要見到她，就總會刷新自己貧乏的認(rèn)知。

    顧煜知道長云是個不簡單的對手，卻沒想到事情如此荒唐。

    從來沒有人可以一招能抵擋開他破曉般擊來的劍，并在下一刻將冰涼的手指捏住自己的脖子，在自己耳邊道：“你輸了?！?/br>
    絕對沒有，這不符合常理。

    顧煜是打死也不肯相信的，他不相信這個世上有誰可以在一招之內(nèi)打敗他。

    這他么的已經(jīng)不是人了。

    這世上的武功再高強(qiáng)，都有一個極限，一個萬里挑一的高手，即便再怎么牛逼，再怎么大能，他都會有一個度。

    為了報仇，他每日勤學(xué)苦練，無一日安睡，瘋狂的練習(xí)每一招動作，方才使出的一個簡單的“破曉”，他練了有上萬次，也許還要更多。

    他相信他的破曉已經(jīng)爐火純青，毫無破綻，他相信他的破曉有資格作為一個度去衡量任何一個人的水平。

    可顧煜看不到單長云的度在哪里。

    顧煜呆呆的坐著，腦子一片空白。

    長云走過去：“你的劍招干凈果斷，來勢如潮，孤原后人果然名不虛傳，是個好材料，孤原掌門在天之靈也可以欣慰了。”

    顧煜的眸中呈現(xiàn)出一片死灰色：“你盡管羞辱我吧，這是我應(yīng)得的?！?/br>
    長云笑道：“我哪里是羞辱你，句句真心?！?/br>
    顧煜的眼睛穿過單長云，穿過迷蒙的晨色，他又看到了傷痕累累的少年，舉著比自己還沉重的劍，一下又一下的砍向一塊巨大的巖石，他的虎口早就因為過重的負(fù)荷而千瘡百孔，但依舊渾然不覺。

    在他的背后是上百座熱鬧的墳?zāi)埂?/br>
    顧煜不說話。

    長云：“孤原的弟子這么輸不起么。”

    顧煜：“我不是輸不起，我是贏不了，你既然知道了我的秘密，也可以把我交給萬神門，讓他們來處理我?！?/br>
    長云：“這么絕望？”

    顧煜：“我的人生只有兩條路，報仇，或死?！?/br>
    長云之前對自己的猜想一直有所懷疑的原因便是因為她幾乎在顧煜的身上看不到任何復(fù)仇者該有的氣質(zhì)，他始終帶著笑容，始終風(fēng)度翩翩，雙目澄澈，對這個江湖，對他的人生滿意而寬容。

    但現(xiàn)在，終于在顧煜的臉上看到了一個背負(fù)著血海深仇的人應(yīng)該有的表情，頹廢的冷漠的近乎執(zhí)狂的表情。

    報仇可真能摧毀一個人。

    冷冰冰的，陰郁的影子一點點籠罩在他的身上，他笑道：“單長云，其實你也不是什么好人，可惜我殺不了你?！?/br>
    長云：“我的確不是什么好人，但是這句話從別人的嘴巴里說出來，我還真的有點委屈了。”

    顧煜：“你年紀(jì)也不大吧，武功卻這般厲害，心狠手辣，日后必定是比萬神門教主還有威名的一個魔頭?！?/br>
    貓兒聽到最后一句，實在忍不住，噗嗤笑了。

    顧煜：“你笑什么?！?/br>
    貓兒：“抱歉，我覺得很難過的時候就會笑，請你繼續(xù)?！?/br>
    顧煜：“有你為他們護(hù)航，只怕我此生都無望得償夙愿了?！?/br>
    長云：“你的仇家到底是誰？”

    顧煜不語。

    長云：“你不說我也大概知道一些?！?/br>
    顧煜握緊了自己劍鞘：“有一件事我想問你?！?/br>
    長云笑：“請講。”

    顧煜：“你是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我身份的。”

    長云：“你認(rèn)為呢?！?/br>
    顧煜：“應(yīng)該是在藏書閣，因為從那個時候你就突然開始為難我?！?/br>
    長云道：“不錯，但懷疑卻是在更早的時候，從我見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發(fā)現(xiàn)無論是你的言行還是舉止都很有教養(yǎng)，但你十分瘦弱，像是長期吃不飽飯的樣子，經(jīng)歷過很多苦難，應(yīng)該是家中突遭變故。

    長云繼續(xù)道：“來了沒多久，你的大名就在北院傳的沸沸揚(yáng)揚(yáng)，你千方百計要別人注意你，無論是反抗或者是示好，你都只有一個目的，就是讓上阮院的人注意到你，讓整個萬神門的人注意到你，你的目標(biāo)必定是萬神門最尊貴的存在，只有出類拔萃的你，光芒萬丈的你，才能有機(jī)會接近他們?！?/br>
    顧煜：“那你為什么沒有揭發(fā)我?！?/br>
    長云：“來萬神門報仇的人太多了，但是根本沒有一個人成功的，神從來不把你們這些小角色放在眼里，因為我即使懷疑你，卻也不想搭理你。

    后來，你進(jìn)藏書閣，我看見你持著燭火，對著孤原的書籍流淚，此刻我才知道你也許是孤原的后人。”

    顧煜：“那你緣何又對我上心了呢?！?/br>
    長云：“我只是覺得讓你進(jìn)上阮院白白送死有一點可惜，就讓你留在北院，再后來，你居然冒名頂替也要參加比試，我便覺得你這人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魄力，我有一點微微的欣賞你?！?/br>
    長云特地強(qiáng)調(diào)了那句“微微”，語氣著重加重。

    而后她又道：“萬神門的確是應(yīng)該受到懲罰，沒理由壞事做盡，卻遭不來報應(yīng)，但萬神門真正的掌權(quán)者只有那幾個神和教主，顧煜，你總不會把氣撒在弱小者身上的吧?！?/br>
    顧煜：“我的復(fù)仇目標(biāo)一向很明確，經(jīng)歷過苦痛，又怎么會把同樣的苦痛施加到其他無辜者的身上?！?/br>
    長云：“可是你的目標(biāo)可不是一般人，只要在萬神門封神的，基本在江湖排名都是前八十名之內(nèi)，水蛇神的實力你看到了，再說我們的教主江湖排名可是第四嗷，你認(rèn)為你修煉多少年才能殺了他們?！?/br>
    顧煜沒說話。

    第12章 顧煜篇十二

    長云笑道：“但是如果我?guī)湍?，那情況又大不相同?！?/br>
    顧煜：“你肯幫我？”

    長云：“萬神門是我從小生長的地方，我是不會幫你滅掉萬神門的，我也不會幫你殺一個人，哪怕他們罪惡累累，天誅地滅，我也不能動他們?！?/br>
    顧煜：“那你是什么意思?！?/br>
    長云道：“我曾經(jīng)說過，我看上你了，只要你肯為我做事，我會指點你三腳貓的功夫，雖然你拒絕了我，但是我不介意再說一次，你可愿意么?！?/br>
    顧煜：“我愿意。”

    長云短暫的愣了愣，心中暗喜，表情依舊淡然：“你可真心？”

    顧煜：“為了報仇我可以付出任何代價，為了變強(qiáng)，我也不介意犧牲一切，我本就一無所有，再糟糕，也糟糕不到哪里去了。”

    長云皺眉：“你這語氣好像是要給鬼賣身一樣?！?/br>
    顧煜不否認(rèn)。

    長云扶額，坐在石頭上：“顧煜，我不是要你賣給我，我是請你加入我們的門派?！?/br>
    顧煜：“你們門派？”

    長云：“世界上最快的劍，最強(qiáng)的刀，最無影的輕功，最毒的手……”

    顧煜驚：“這些都有？”

    長云笑了：“當(dāng)然了，這只是處在構(gòu)想階段?！?/br>
    長云翹起一條二郎腿，揚(yáng)起下巴道：“你不要以為我在求你，其實這是你的福分，我們門派門檻很高的，你應(yīng)該慶幸?！?/br>
    顧煜：“今日比試，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究竟是什么意思，能認(rèn)識你這樣的人，我是很慶幸。”

    顧煜又問：“那我們門派尚有多少人?！?/br>
    長云：“人多不多不重要，每一個都有實力才重要，否則便是濫竽充數(shù)?！?/br>
    顧煜一點也不給臺階下：“所以是有多少人?！?/br>
    長云面不改色道：“如果你同意的話，就有三個之多了。”

    顧煜：“……”

    長云笑道：“入門無悔哦?！?/br>
    顧煜：“那我們門派的名字叫什么?！?/br>
    長云：“嗯？”

    顧煜：“我們門派叫什么名字?！?/br>
    長云將二郎腿換了個方向翹道：“以后再告訴你?！?/br>
    顧煜道：“不會沒有吧?！?/br>
    長云：“顧煜，我希望你暫時不要輕舉妄動，我不會阻撓你報仇，但是我會阻撓你把萬神門攪得血雨腥風(fēng)?！?/br>
    顧煜：“我答應(yīng)?！?/br>
    顧煜還想追問，長云很及時的打了個哈欠：“剛剛沒睡著，終于又有困意了，你自便吧，我先回去睡一覺?！?/br>
    長云回了屋子后，貓兒親自將一臉迷茫的顧煜送出了黑虎潭。

    路上貓兒道：“識時務(wù)者為俊杰，莽撞只能是自取滅亡，能不能進(jìn)上阮院，長云不會再攔你?！?/br>
    顧煜：“謝貓師兄，我們的門派真的沒有名字么。”

    貓兒：“咦？聽說你能看懂《古籍秘心法》”

    顧煜：“只是粗略的能看懂，這心法深奧，若要說懂談何容易?！?/br>
    貓兒：“不必謙虛，下次來不如一起研討一下?！彼f罷，附在顧煜耳邊說：“其實這是長云的意思，但她不好意思說?！?/br>
    顧煜已經(jīng)放棄了，算了，愛說不說。估計門派的名字難聽到要死到難以啟齒。

    幾日后，一輛輛的馬車從北院的大路駛過，數(shù)量也很多，麻麻匝匝起碼有七八十輛，從早到晚，都會有新的馬車進(jìn)來。

    這是前來萬神門參戰(zhàn)的各大派，馬車?yán)镒亩际墙蓄^有臉的人物，他們從四面八方趕來等待著明日的門派之戰(zhàn)。

    江湖上這類比試很多，沒事搞一搞，有事更要搞一搞，然而萬神門做東道主的時候還是不多的，很多門派都想看一看萬神門的高手們的真容，因而來的人便特別的多，萬神門的客舍很快都被住滿，后面來的人只能睡在外面了，假如在往里進(jìn)人，地上盛不下，就只能睡在樹上了。

    觀戰(zhàn)的人很多，就算是北院弟子也不一定能擠進(jìn)人群中一飽眼福，站在前面的觀眾用眼睛看，站到后面的就只能用耳朵聽，再往后的就通過觀察前面觀眾的表情來判斷局勢。

    一般如果萬神門占了上風(fēng)，觀眾的表情就會很平淡，而一旦中宗門占了上風(fēng)，觀眾的表情就會豐富起來，一開始，平淡的表情居多，到了后來，大家的表情越來越呲牙咧嘴，眉飛色舞，雙眼放著光，激動的手舞足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