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節(jié)
大王兄惱怒她成了韓夫人和二王兄的幫兇,起事成功之后, 不愿聽她解釋, 只將她逐出了王宮。 實際上,姬桐雪也并不想解釋。 能怎么說呢? 難不成要說以當時受制于人的形勢,她的選擇是最為穩(wěn)妥的? 看啊,正如她所料,他糾集了兵力, 卷土回來, 一舉奪下王位…… 說這些有何意義! 為了一個王位,大王兄的長子天河,被韓夫人吊死在了宮門前, 就吊死在她的面前。 原本她也是該死的人,繩子套在了脖頸上, 勒的她心肝肺劇烈的疼,可司鋮的一支羽箭射斷了勒她的繩子, 她吐了口血, 從此失去了美妙的聲音。 原先她的父王還說過:“小十七唱歌如百靈鳥叫一般!” 喜歡聽她唱歌的父王, 更早的時候被二王兄活活地勒死在了自己的宮殿。 也是為了一個王位…… 姬桐雪挺看不上這些為了王位六親不認的男人。 她挺直了腰板沖大王兄叩了一頭,離開了她住了十四年的王宮。 說來也好笑,曾經,她很是羨慕那只可以飛來飛去的鳥兒,真到了她可以跳出金絲籠的那一天,她頻頻回頭張望,淚眼模糊的時候,似乎還看見了那個穿著玄衣的男人立在宮殿的琉璃瓦上,沖她微笑著揮手。 那男人的臉起初還像她大王兄,后來就變成了她父王。 姬桐雪一人在楚地行走多年。 其實也并非她一人。 這么些年,她安頓好了焦夫人,甩掉了趙阿寶,可那個司鋮卻一路跟隨。 和她一起跨越了無數(shù)的山河。 “棗紅馬早就沒有了,十七王姬也死在了熊熊的大火中,你是自由身……”她的聲音沙啞,若非必須得說話,她輕易是不會開口的。 “就算沒有棗紅馬,還可以有黑馬、白馬、棕馬!我呆在你身邊也并不是因為你是王姬,所以你是不是王姬,都跟我沒有關系!” 姬桐雪沒有見過他這么倔強的人,趕又趕不走,那就隨他吧! 渾渾噩噩的也不知過了幾年,一只飛倦的鳥兒,終于飛回了母親的身邊。 昔日的十七王姬,自離開王宮起,就有了成熟女子的模樣。 可說來也怪,她離開時是什么樣,歸來時還是什么樣。 正因為她日夜不變的容貌,她分不清時間,一眼看見焦夫人那滿頭白發(fā)的時候,她怔怔地站在那里。 “十七,你今年將滿三十歲了!”焦夫人一臉慈祥地端詳著女兒,“可我瞧著你,仍然像十八歲的模樣!” 姬桐雪趴在她的膝蓋上,“女兒在母親的面前總是最美的?!?/br> 這個寒冬,格外的冷。 一場鵝毛大雪之后,焦夫人不幸染上了風寒,高燒數(shù)日不退。 姬桐雪散盡家財,卻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焦夫人如同一盞燃盡了油的燈。 焦夫人過世那晚,拉著姬桐雪說了好些話。 說她年幼進宮,誤得恩寵,母憑女貴。 說她一生順遂,并無遺憾。 還說她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姬桐雪,慧極必傷,她一個愚笨的女人,怎么就生出了姬桐雪如此聰慧的姑娘。人都道聰明了好,實際上如她這般傻人有傻福,才是真的好。 “母親,你不要再說了,世人都道焦夫人愚笨,可那些俗人哪知,你是有大智慧的女人?!?/br> 焦夫人似乎是慶幸能得知己,咧開了嘴,笑得如同天真可愛的孩子。她似乎是還想交代什么,一口氣沒有上來,永遠地合上了眼睛。 父王的三夫人,林夫人死于韓夫人的刀下,韓夫人死于親生兒子放的那場大火,唯獨她的母親,活得像個普通人,也像普通人一樣生老病死。 是人都得死! 焦夫人下葬的那天,姬桐雪忍不住想,做人真的好難,做一個怪物會不會好一點,斷情絕愛。 她在自己怦怦跳動的心臟前,一把捏住了什么,使出了吃奶的力氣拔啊拔啊,一口甜腥的血氣上涌,她又硬生生壓了回去。 真的如同拔出了什么東西,心臟一陣輕松的同時,一股酸澀涌上了眼眶。 姬桐雪原以為自己的眼淚,早在大王兄的長子天河死時就流干了,卻未曾想,干了的河床仍舊有洪水泛濫的那么一天。 她的眼淚流起來沒完沒了,趙阿寶嚇壞了,跪在地上大呼:“王姬,我的十七王姬,收收眼淚吧,再哭下去,你還有沒有命??!” 一天一夜之后,再也沒有眼淚可流的姬桐雪立在寒風蕭瑟的院子里,惆悵地發(fā)現(xiàn)自己的眼睛再也不能看見近處的事物,但她透過天空密布的黑云,清晰地看見了被遮擋住的太陽。 日復一日,趙阿寶也老了,可姬桐雪的相貌居然還沒有改變。 她又要上路了,再不走的話,附近的村民會把她當作怪物給沉塘。 趙阿寶微微顫顫地拄著拐杖,送他們出門,站在村口遙遙地揮手:“王姬啊,走吧,走吧,再也別回來了!” 姬桐雪回頭,看著趙阿寶擦拭眼淚,她沉悶地嘆息了一聲,回轉了頭,向著前方。 也不知走出去多遠,姬桐雪問牽馬的司鋮:“這世上怎么會有人不會老呢?” 可還真的有,她是,就連眼前的司鋮也是。 司鋮一語不發(fā)。 姬桐雪又說:“你說我們會不會早就死了?那我是哪天死的呢?我父王死那天?還是天河死那天?或者是離開王宮那天?” 再說起自己前半生的過往,姬桐雪心如止水,但她的問題實在是太多,深深地看了眼司鋮的后腦勺,又道:“你又是什么時候死的呢?” 司鋮慢悠悠地說:“我,應當是你父王死那天!” 姬桐雪一拍腦門想起來了,那天韓夫人派人拿她,他渾身是血地擋在她的身前。 她不再發(fā)問了,眼神幽幽地看向遠方。 司鋮等了許久,沒有等來后頭的聲音,又道:“你可是想起了什么?” “不曾。我只是想為何你我都死了,又像這般活著?難不成你我二人還要與天同壽?” “誰知道呢!” 姬桐雪和司鋮又走了許多地方,每一處都不能久待,每一處都得有新的身份。 有時,他們假作夫妻。 有時,他們扮作兄妹。 大周的天下越來越亂,戰(zhàn)亂四起,諸侯國吞并,拆分,再吞并,所謂的天子號令早就是一紙空文。 她的王兄駕崩在風和日麗的三月,他一共在位了59年,在他執(zhí)政的第57年,諸侯國開始公然造反。 而在他死之后,大周徹底成了歷史洪流中的過往云煙。 得到大周滅亡的消息時,姬桐雪和司鋮不知在蜀道的高山上修煉了幾年。 彼時她早就可以辟谷,可偶爾也會下山滿足一下口腹之欲。 她舉著一盞冰茶,呆愣愣地站在那里,過了許久,才緩緩地吐出了一口濁氣。 回山的路途崎嶇,可對姬桐雪和司鋮來說,猶如平地。 姬桐雪的腦中混亂,過往的云煙快速地從腦后中飛過,晴天忽然響起了一道又一道凌冽的霹靂,道道都打在她的頭頂。 天雷一共劈下了七七四十九道,姬桐雪頭頂冒煙兒,就這樣莫名地飛升了。 天雷劈醒了她的意識,瞥一眼身旁的司鋮,先前的過往浮上心頭。 “司鋮……” “我看過了,桐雪,我們被天帝困在這虛空中了,要想破此虛空,我一人不成。這才用了回溯的法子,強行讓你覺醒?!?/br> 重新飛升一次,確實比不知要輪轉幾世要靠譜太多。 桐雪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司鋮又道:“我知道你想問悠悠的事情,這一時半刻,我也同你解釋不清,咱們需得先從虛空出去,找到悠悠再說。那孩子天生不具神識,所有的靈力皆是我渡之?!?/br> “不具神識,豈不是個傻子!”桐雪回憶了片刻,那悠悠聰慧至極,一點都不像個小傻子。 “她的情況特殊,我也說不大好!”司鋮如實道:“你知道的,這么些年,若比武力,我乃神獸轉世,天生具備??扇舯葘W識以及其他的,我懶得廢那個腦子?!?/br> “怪我!”桐雪的臉色晦暗,“我若不在你身邊,你就肯動腦子了?!?/br> 這二人之所以能在九重天里橫著走,端的是一人能打,另一人一肚子的彎彎繞繞悶壞悶壞。 可天帝壞就壞在,封了桐雪的神識,只留了她以往十分之一的智慧,若非如此,她豈會周周轉轉死活都歸不了位! “這虛空……”桐雪看向了四周,當真如記憶里飛升時一般。 “我強行改的?!?/br> “你能改,卻不能破?” “對,我試過了,能改,不能破!” 第123章 誰騎誰不是騎(12) 倒不是桐雪總有法子。 而是這虛空本來就是為了她量身打造, 她已歸位, 虛空不攻便破。 就是兩人說話間, 腳下那巍峨的大山,劇烈地顫動了起來, 轉眼間就變成了一座木橋。 桐雪還記得, 那日天帝招了她同她說起渡劫的事情后,她心情不好,私自下了九重天。 這里是個古鎮(zhèn),一水的仿古建筑, 雖然和她記憶里的樣子差了許多,可意思意思就成了,時光流轉了不知道多少年,去哪兒找真正的古代建筑物。 桐雪恍惚了一瞬, 只見月色當空, 周遭都是游人。 她和司鋮肩并肩站在那橋上, 白衣飄飄,橋下的彩燈閃爍,他們被人當作了特型演員,不停地有人拿出手機,沖著他們拍照片。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 桐雪都抽了口氣,拉著司鋮的手從木橋上下來。 “表演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