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

    上午剛練完琴的藍煙，的確也不想多用她那可憐的手了。

    她和靳騫四目相對，靳騫側(cè)過臉，點了點頭。藍煙便把那只風箏拿給小姑娘，借她玩會兒了。

    年輕的mama一臉不好意思，忙不迭的道謝：“謝謝你們啊，我?guī)嫖宸昼?，馬上就還給你們。這孩子真是的，看別人的都比自己的有意思……”

    拉起女兒就跑：“寶寶，我們?nèi)ヅ赃叿牛瑒e打擾哥哥jiejie。”

    喂，給你風箏了還這樣。藍煙臉上一熱。

    很快，這一小片都安靜下來。

    青綠的草地松軟，靳騫屈腿坐下，看著不遠處波光粼粼的湖面，緩聲問她：“你還去看他們打牌嗎？”

    他嫌日光太亮似的，微瞇著眼，神色懨懨的。

    你個榆木腦袋，藍煙在心里嘟噥了聲。

    她也和他并肩坐到了草地上，微惱著說：“……不去了，我懶得動。”

    靳騫是真的不明白，她怎么忽然就不開心了，明明剛才還陽光明媚的。

    你要指望靳騫這樣的人展開話題，是很災難性的事。

    他問：“你摸底測試考的怎么樣？”

    藍煙：“……”

    她沉默了好久，然后幽幽怨怨地說：“靳騫，真的，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傻子?！?/br>
    聽她這么說，靳騫臉上居然慢慢浮起層薄紅。

    至于么，藍煙莫名其妙。

    “算了算了，”她xiele氣般問他：“你為什么這么喜歡放風箏呀？”

    看看，我找的這話題多好，也不學著點。

    “因為啊，因為我舅舅?！?/br>
    “舅舅？”

    “對?！?/br>
    靳騫手臂撐在膝上，望向天際，嗓音淡淡劃過：“舅舅告訴我，風箏飛的很高，就能碰見星星?！?/br>
    “我當然知道他是騙我的。算了，不說這個了?！?/br>
    藍煙忽然發(fā)覺，自己可能……也沒找對話題。

    靳騫很牽強地笑了笑，轉(zhuǎn)過臉看向她：“剛剛我問江余，‘白象’到底是個什么生物，結(jié)果他讓我請他吃頓飯?！?/br>
    “……這是江余能干出來的事?！?/br>
    當在意的人在你身邊情緒低落時，我們的第一反應都是，盡量哄他開心。

    藍煙也不例外。

    她笑的元氣滿滿：“白象就是江南方言里的‘玩’。大考大玩，小考小玩，不考也玩?！?/br>
    盡管全國各地的中學都貼著“請講普通話、請寫規(guī)范字”的標語，但不論老師還是學生，誰還沒個情緒上來，飆一兩句方言的時候。

    怕就怕在江南方言和普通話相差太大，聽不懂的人會有種仿佛在聽日語的錯覺。

    “呃，大考……大白象，”靳騫微皺著眉，猶疑地學了聲：“弗考也白象，是這樣說的么？”

    “聰明?！?/br>
    “但聲腔不像，你說話每個字都太清楚了，軟一點嘛。”

    靳騫跟怕沾上什么似的，心有余悸飛快道：“我軟不了。”

    以前聽說江南的姑娘，吳儂軟語，柔情似水。等到越州以后靳騫發(fā)現(xiàn)，不只是小姑娘，小伙子也一樣，這方言就這樣。

    比如江余心情好的時候，靳騫跟他說話，他一口一個“對的”、“好的呀”，聽的靳騫真的有點……

    吃不消。

    “這有什么的，”藍煙眼珠一轉(zhuǎn)，笑盈盈地教學：“你聽我說一遍，很簡單的……”

    說完，她就用江南方言把那句話說了遍，然后帶著笑，等他開口。

    心里甜絲絲的。

    就像這樣，和他像普通玩伴似的說笑玩鬧，就已經(jīng)很好啦。

    可靳騫感覺更……吃不消了。

    這句話里每個字音他都知道，但她聲腔里那種蠶絲般的輕柔婉轉(zhuǎn)，他學不來。

    不不，誰都學不來的。

    “我都說完了，”藍煙見他不動，忍不住拍了他一下：“你別耍賴，快說?！?/br>
    少年清正的臉上薄紅更盛，望著她，竟然期期艾艾。

    奇妙的是，藍煙忙縮回手，臉也“騰”的一下紅了。

    這是……心電感應么。

    ……

    南山公園的出口是另一道門。

    藍煙和靳騫出去時，斜陽正掛在桂花樹上，灑下一地金色。

    因為是旅游景區(qū)，南山公園門口的道路全線曝光，私家車都是即停即走的，只有公交車和的士穿行自如。

    藍煙告訴了靳騫她要去市中心，坐24路公交車七站直達，安全又方便。

    靳騫不動聲色，只是執(zhí)意站在她身旁，陪她等。

    藍煙拿他也沒辦法，只能有一搭沒一搭聊著學校的事，從班級值日生安排，到那節(jié)課老師最不應付，最后甚至對起了摸底測試答案。

    結(jié)果發(fā)現(xiàn)，她印象最深、最不確定的幾道數(shù)學填空，居然都和眼前這位尖子生同學不一致。

    藍煙忍不住問：“這幾題你都確定么？”

    “……我感覺不會出錯?！?/br>
    藍煙嘆了聲氣：“其實，你委婉點我也不會把你當啞巴的。”

    靳騫抬碗看了眼表，正想說什么，就被藍煙苦笑著一聲“停”制住了。

    “不用安慰我，就算考差了，那分數(shù)也是我自己考出來的，又不是別人替我的。我為了偷懶睡的覺，看的小說電視劇，也是自己享受到了呀?！?/br>
    沒有哪個人，在自己在意的人面前能做到真正超脫，不愛面子的，藍煙也一樣。

    雖然是她故作淡定的解釋，但也是她的心里話。上了高中兩周，她感覺自己還遲遲沒進入狀態(tài)。

    因為課本和習題的難度完全是脫節(jié)的。光看課本，藍煙感覺必修一和藹可親得很，高中也不難嘛，結(jié)果一到做題簡直潰不成軍。

    說到底，還是初中那點能讓她輕松致勝的小聰明，到高中不夠用了。

    菁英班從不缺聰明的腦袋，藍煙心里也明白，但多少心里還是有落差，不愿意承認別人就比她聰明。

    明明班里許多同學打籃球、社團活動跑的那么勤，做題照樣得心應手。

    藍煙一攤手，笑容坦然：“我才不會自己嫌棄自己呢。差一差也好，不然還不知道我要繼續(xù)墮落多久?！?/br>
    靳騫點點頭：“嗯，我們——”

    他話到一半止住了，丟下句“你等下”，就往路邊那輛打著雙跳，緩緩駛近的黑色轎車走過去。

    那臺車前臉看上去很低調(diào)，只是漆的成色很漂亮，側(cè)線也不凡。

    車里人搖下車窗，和靳騫交流了陣，便又慢慢開走了。

    是輛大眾，噢不對，是輝騰。

    江南一帶不少低調(diào)的富商酷愛這款大氣內(nèi)斂的豪車，只是跑在街上，一眼望過去，還是會和大眾的普通車型認錯。

    靳騫居然是個富家公子。

    藍煙也發(fā)現(xiàn)，靳騫其實不是普遍意義上，人們心目中的好學生。除了成績拔尖，也尊重師長同學，可他永遠喜歡在規(guī)則允許的范圍內(nèi)達到極致的自由，我行我素。

    別人覺得放風箏幼稚，他喜歡，就照放不誤。聽見別人詆毀藍煙，他不喜歡，便敢站起身為她辯解。

    他身上透著的那股勁，還真差不離。

    “快晚高峰了，金融中心那邊私家車限行，過去還不如公交方便?！?/br>
    藍煙點點頭：“我知道?！?/br>
    她忽的反應過來，靳騫這是在解釋……為什么不送自己過去嗎？

    “你家里人來接你，那你怎么讓他開走啦？

    “沒讓他走，”靳騫垂眉，看著地上的枯枝，聲音越說越低：“……就是讓他沿景區(qū)繞一圈?！?/br>
    一時仿佛天地都安靜。

    連旁邊等公交的小孩子也不吵鬧了，藍煙心里溫柔的一塌糊涂，但又說不出什么話來感謝他。

    這種隱秘的觸動，你我心證意證，也謝不了。

    南山公園是24路公交車的始發(fā)站，固定每十五分鐘一班，眼見快四點半了，司機師傅便發(fā)動了車，開向站臺。

    人群排成一條長隊，藍煙等在最后一個。

    “嘀，學生卡——”

    藍煙在靠近車前門的地方，輕輕喚了聲“靳騫”。

    靳騫嗯了聲：“怎么了？”

    “……要是繞一圈24路還沒來呢？”

    藍煙聽見他似是輕輕笑了聲，疏疏懶懶道：“那就繞兩圈，不行就三圈?！?/br>
    “我耐心很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