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8節(jié)
梁顯的兒子和梁懷謹的兒子還活著,始終是他的心頭刺,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更何況他本就作則心虛,這個皇帝位來得并不光彩,所以,他布下天羅地網,企圖將兩人余孽一網打盡。 這些年,他沒有他們的消息,還以為他們真的不在人世了,直到得到密保,梁懷謹的后人很有可能躲在西陵的昭陽,他立馬派了死士去追殺,打著西陵太子朱燚的旗號,借刀殺人,不露痕跡將其除掉。 不料,仍然讓他逃脫,隨后搖身一變,竟然成了皇室血脈,拉了一支隊伍,大張旗鼓地跟自己做起對來。 真是豈有此理!他的皇帝位得來不易,又豈會這么輕易遭人質疑,被拉下寶座? 所以,哪怕付出一切代價,他都要滅了這支隊伍,堵住天下悠悠眾口。 復仇?翻案?正名?見他的鬼去吧! 皇家從來沒有親情可言,是他的侄兒又怎樣? 當初,他能弄死自己的親哥哥和親爹,今日,就能弄死自己的親侄兒! 想到這里,梁戰(zhàn)鷹隼一般的眸中射出了令人不寒而栗的光芒。 第554章 月下思人 兩個時辰后,關公公戰(zhàn)戰(zhàn)兢兢進來稟告:“陛下,武貴妃一直在殿外跪著……” 梁戰(zhàn)不為所動,神色冷漠無比:“她愿意跪,就繼續(xù)跪著吧?!?/br> 后妃本來就是用來維系和前朝將領的關系紐帶,他以前之所以寵著她,不過是看在她哥哥的面子上。 如今,她哥哥死了,她也沒什么利用價值了,他也沒耐心慣她了。 這個時候,她若安分一點,懂得審時度勢一點,乖乖地待在她的榮華宮里,不在他面前晃悠,他或許還能看在她服侍了他這么多年的份上,尚存三分憐憫,偶爾想起來,還會去見她一面,寵幸她一回。偏這女人沒有一點自知之明,這個時候還敢來煩他,還敢當著這么多宮人的面大言不慚,胡說八道,實在是令人心生厭棄。 武平是個窩囊廢,虧他那般信任,將雍陽交給他鎮(zhèn)守,卻連一個黃毛小子都奈何不了,真是令他失望。 “廢物!通通都是廢物!”梁戰(zhàn)越想越怒,大手一揮,桌子上的奏折本子全都被他揮到了地上。 關公公內心嘆了口氣,躬身輕輕退出。 御書房外,武貴妃跪在堅硬清冷的地板磚上,云鬢散亂,花容慘淡,臉上淚痕斑斑。 時間從沙漏之中一點點的過去,她越跪,心就越涼。 人走茶涼,如今,她總算是真切體會到了這個真理。 哥哥死了,他尸骨未寒,皇帝就將她棄之如敝屣,真真是涼薄無情之人。 她身為貴妃,往日里風光無限,爭著來巴結她的人何其多? 可眼下,她失了寵,那些人通通都不見了。 偌大的宮殿之外,竟沒有一人來安撫她,宮女太監(jiān)從她身邊經過,也視若無睹,世態(tài)炎涼,令人心寒。 武貴妃跪在地上,豐腴的身形搖搖欲墜。 年幼的十七公主聞訊趕來,垂淚將母妃扶起,哽咽道:“母妃,咱不跪了,回宮吧?!?/br> 武貴妃目光無神地看著自己的女兒,喃喃道:“十七,你說你父皇為什么不肯見我?” 今年才十二歲的十七公主雖然身在皇家,卻無一絲皇家公主的驕縱跋扈,她含淚道:“母妃,事到如今,您還不明白嗎?舅舅死了,武家的樹倒了,這個時候,父皇正在生氣呢,您又何苦來觸這逆鱗?” 武貴妃聞言忍不住再次落淚,她的女兒,才十二歲的女兒,人心看得竟比她還通透。 她膝下無子,只有這一個女兒,如今,哥哥死了,武家沒了指望,她和女兒,也只能相依為命了。 “是啊,我怎么能這么傻,還奢求著,來他這里尋求一絲絲的安慰呢?” 武貴妃喃喃地說著,被女兒和貼身宮女攙扶著,踉蹌著蹣跚而去。 最是無情帝王家,自古如是,從無例外。 …… 雍陽。 洗去白日里的狼煙和喧囂,這座重新易主的城池終于安靜下來。 夜色如水,月華似練,銀色的清輝從天空灑落下來,照著這座剛被戰(zhàn)火洗劫過的城池,四野朦朧,難得靜謐。 古老而又厚重的城墻上,劍眉朗目的青年玄衣如墨,獨自坐在墻垛上,捧著一支古樸的塤在吹。 塤聲幽幽,伴著飄飄悠悠的古韻,氳染了這一方天地,給黑夜以亙古的辱重與滄桑。 風劃著云舟悄然而過,一不留神與塤聲撞了滿懷。薄唇間緩緩溢出的,是泥土的厚重與歲月的氣息。月光灑在吹塤人好看而又蒼白的臉頰上,勾勒出深深淺淺厚重不一的陰影,顯得這輪廓在夜色里愈發(fā)地憂傷和惆悵。 青衣小廝當陽垂手靜默地站在不遠處城垛下的陰影里,神色有些擔憂地看著他的主子。 半年前,他奉命伺候這位新主人,他只比自己年長幾歲,卻好似經歷了幾世的滄桑。 他沉默寡言,不愛說話,做事卻干脆利落,絕不拖泥帶水。雖然很好伺候,但渾身上下散發(fā)出來的清冷氣質和透出來的生人勿近的冷漠,卻讓人望而生畏,就連他這個貼身小廝,每每靠近他,也都是小心膽怯,如履薄冰。 他的骨子里流著的是皇室的血脈,所以,他的出身是高貴的,這樣的主子,本應該尊貴肆意的活著,可他,卻為了替太子和大將軍正名,為了天下蒼生和大義,不得不披甲上陣,浴血陣前,九死而一生。 白日里的那場戰(zhàn)事,他也參與了,他親眼看著少主是如何的英勇殺敵,如何的身先士卒。 也因這一戰(zhàn),他徹底奠定了自己在北伐軍心中無可取代的地位,如今將士們提起他來,都由衷地豎大拇指。 可以說,雍陽這一役,少主一戰(zhàn)成名。 外人只覺風光,無數贊美傾慕的聲音傳來,可他卻看得出,少主并不快樂。 不然,為什么連今夜的慶功宴都沒有參加呢? 忠勇侯被殺,他的屬下和部將悉數被擄,侯府如今易主,成了少主的新府邸。 趙將軍他們在府中為少主大擺慶功宴,將士們都在大碗喝酒大口吃rou,為今日順利拿下雍陽城而慶賀,而少主,卻推脫身體不適,一個人趁著夜色,來到了這高高的城樓上,獨坐城墻吹塤。 明明挺拔昂藏的身軀,此刻,在月光下卻顯得那么單薄渺小。 他的塤聲是如此的悲涼,就連從未識過情滋味的當陽,也聽出了塤聲中的思念之情。 少主,他是在思念謝大姑娘嗎?這一刻,當陽突然覺得鼻子一陣發(fā)酸。 少主和大姑娘的事,他其實并不太清楚,只是聽過一些,依稀知道那位大姑娘是個聰明又能干的姑娘。少主和她情投意合,可惜,天不遂人愿,大姑娘落崖而死,從那以后,少主的臉上,再也沒有了笑容。 少主過得并不快樂,他知道。 夜色中,他的身影看起來是那么的凄涼,那么的孤單,那么的落寞。 當陽忍不住輕輕地嘆了口氣,眸中的擔憂之色更甚了。 城墻之上,塤聲蒼涼,裹著白日里殘留的血腥味道,在夜風中飄出去很遠很遠。 第555章 美人如糞土 一曲吹罷,余音繚繞,梁墨辭緩緩閉上雙眼,眼角已微微濕潤。 悠然,你可知,我在想你? 今天,我打下了雍陽城,我最想與之分享的人,是你。 我想把這個好消息第一時間告訴你,可你,已不在我身旁。 悠然,你在哪里?是天堂,還是已經回到了你的故鄉(xiāng)? 你怎么能這么殘忍,說走就走? 怎么能就這樣丟下我,自己一個人離開? 半年了,這些日子,我無時無刻不在想你,你知道嗎? 一滴淚緩緩劃過他英俊的臉龐,無聲無息地跌落在了地上。 遠山如黛,夜風吹過斑駁的古老城墻,風里,似乎傳來了她隱隱的嘆息。 似有若無,絲絲纏繞。 菲薄的唇角勾起一抹苦笑,他的內心荒蕪叢生。 縱是鮮衣怒馬又如何?縱是威名赫赫又如何?心愛的人不在身旁,能上九天又怎樣? 如今的他,活著,也不過是一具沒有靈魂的尸體罷了。 然然。 這個名字嘆息般地從他唇角呢喃而出,也夜風中被吹走,旖旎流散,消弭于四野。 回到忠勇侯府的時候,哦不,現(xiàn)在已經改成將軍府了,夜已經深了。 前院慶功的將士們都喝得差不多陸續(xù)散了,喧囂的府邸也慢慢地安靜了下來。 梁墨辭徑直回了后院歇息。 剛進屋,就聞到了空氣中一絲淡淡的脂粉味。 似有若無,繚繞鼻端。 “誰?”他立時警覺,手已摸到了藏于靴中的匕首。 “將軍,是奴?!?/br> 隨著這鶯聲燕語,兩道曼妙的身影從幔帳后面婷婷裊裊走了出來。 姿容絕世的少女,長得幾乎一模一樣,可謂二八佳人,國色天香,尋常男子見了此等美人,只怕連骨頭都酥了,但梁墨辭卻不為所動,眸中的溫度反而一點點冷了下去。 “誰讓你們進來的?”他厲聲喝問,氣勢逼人,身上籠罩的寒霜,宛如千年寒冰。 兩個豆蔻年華的美麗少女,被他這聲色厲茬給嚇得雙雙哆嗦了一下,低著頭戰(zhàn)戰(zhàn)兢兢道:“回,回將軍,是趙,趙將軍讓我們過來服侍將軍的……” 趙天俅?梁墨辭眉尖微蹙,冷冷道:“我這兒不用你們伺候,退下吧。” 兩少女中的一個似乎有些不甘心,心里斗爭了一下,披著薄紗的曼妙身軀柔弱無骨地貼了上來,嬌聲道:“將軍,我們姐妹是雍陽前太守的孿生女兒,我父親敬佩將軍神勇,特獻上我們姐妹給將軍,以慰將軍辛勞……” 話音未落,忽然眼前劍光一寒,隨即臉龐一涼,漫天黑發(fā)飛舞。 少女驚愕,后知后覺地摸了一把耳側,這才發(fā)出一聲驚恐之極的尖叫。 “啊……” 原來,就在這片刻之間,她垂在耳側的一大縷頭發(fā)竟被削落了一地! 而執(zhí)劍的人,俊容冰冷,渾身煞氣,令人膽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