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節(jié)
不由興奮得滿臉放光,“真好玩兒,再來!” 又去撿石子兒玩起來,那叫一個不亦樂乎。 一旁近身服侍她的百香臉都綠了,忙上前道:“郡主,您不能再這樣做了,也太不雅相了,仔細長公主看見了說您?!?/br> 丹陽郡主卻是道:“母親正跟平親王世子下棋呢,勢必全神貫注,顧不得看我們這邊,這瀑布聲音又這么大,母親更是連我們的聲音也聽不到了,所以,只要你別再大驚小怪的,母親怎么會知道?哎,清如,他們剛才怎么打得起水漂,我怎么就打不起呢,每次都是‘咚’的一聲直接就沉底兒了。” 施清如也不會玩兒這個,看了看她手里現(xiàn)有的石子兒,不是很確定的道:“是不是郡主手里的石子兒太大太厚了?要在水上漂浮,肯定得輕吧?” 丹陽郡主想了想,點頭道:“很有道理啊,那我再找別的去,你也幫我找找啊……” 兩人玩了一會兒打水漂,當然主要是丹陽郡主玩兒,施清如就幫忙撿了下石頭,她雖然覺得這地方好,沒有白來,可心里那根弦一直緊繃著的,不到安全回宮,實在不敢有片刻的松懈。 可惜丹陽郡主顯然不是打水漂的料,打了半日,都不得要領,手也酸了,只得嘟著嘴,跺腳放棄了。 卻是四下看了一圈兒后,見亭子里福寧長公主還正與宇文皓下棋,又無聊起來,對施清如道:“清如,我們再想個別的花樣玩兒吧?那一段溪水倒是淺,水也好清澈,真想脫了鞋襪下去踩踩水啊……” 施清如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見是瀑布落地后從水潭里流出來,四下分散流開的一個小小的支流,果然溪流緩緩,清澈見底,不由也有些動心。 但想到她福寧長公主與宇文皓這對豺狼虎豹姑侄就在不遠處,她當真是半點也不敢掉以輕心。 因笑道:“這水隔老遠都能讓人覺得涼爽,可見很冰涼,哪怕如今是大熱天兒,女孩子也最好不要下去,郡主還是想別的玩兒吧?!?/br> 丹陽郡主嘆道:“這里什么都沒有,哪還有別的玩兒的,再說了,這么好的溪流這么好的水,就在眼皮子底下,還能找到別這更好的玩兒法嗎……” 話沒說完,就聽得一個太監(jiān)在不遠處叫道:“這里好多魚啊,郡主、施太醫(yī),您二位要不要過來瞧瞧……指不定這些石頭下面還有螃蟹呢?” 丹陽郡主立時來了興致,提著裙子去了小太監(jiān)那邊看魚。 施清如見狀,只得跟了上去。 果見清澈的溪水之間,有一些黑黑的小小的魚兒穿梭不息,小太監(jiān)把手伸進去,它們也不懼,反而都來咬小太監(jiān)的手。 丹陽郡主與隨后圍上來的百香采桑等人,還有一眾太監(jiān)都覺著有趣極了。 見遠處福寧長公主還與宇文皓下棋下得專注,漸漸眾太監(jiān)宮女都不滿足于只是旁觀、只是把手伸進溪水里去了,甚至紛紛開始脫了鞋襪,赤腳下水去了,反正太監(jiān)們也沒什么可避諱的。 當然,丹陽郡主還是讓百香和施清如給勸住了,沒有下去,但能圍觀這么多人一起踩水,就當是自己也踩了水,她也足夠高興了,一直笑個不住。 變故,就是在此時發(fā)生的。 一個太監(jiān)從水里起來時,許是因為腳濕了容易滑,竟不小心摔倒了,他自己摔倒了還不算,倒向的卻不是岸邊,而是水里,于是把離他最近的兩個太監(jiān)也倒了,那兩個太監(jiān)猝不及防,倒下時本能的伸手去抓自己能夠得著的東西。 于是就跟打馬吊時,不小心推翻了一個馬吊牌,卻連帶挨著的馬吊牌一個碰一個,把后邊兒所有立著的牌,全部都碰倒了一般,很快幾乎所有太監(jiān)宮女都摔在了溪水里,場面一時亂做一團。 百香不由慌了,大聲叫起來:“來人,快來人——” 又催丹陽郡主和施清如快點兒離開現(xiàn)場,省得待會兒不雅相,更怕福寧長公主會責罰懲罰包括自己在內(nèi)的所有人。 施清如本能的覺著不好,渾水才好摸魚,場面越亂,也越容易出事兒啊……她拉了丹陽郡主便往回走,“郡主,我們先回亭子里去吧?!?/br> 但又怕回了亭子里,她該逃不掉的,還是逃不掉。 福寧長公主與宇文皓是利益沖突,彼此當是對立的才對,可便是她都知道,這世上很多事都是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的……她得時刻都與丹陽郡主在一起,不離開她半步才行,至少她應當沒有害她之心,甚至至少有一半的希望會護著她。 就有外圍侍立的太監(jiān)和護衛(wèi)們聽到百香的呼喊聲,一窩蜂的跑了過來。 跑著跑著,不知道誰叫了一聲:“好像是有人落水了……哎呀,不會是郡主落水了吧?” 隨即其他人也叫起來:“好像就是,不好了,不好了,郡主落水了,大家快一點兒,快——” 于是所有人都跑得更快,也更亂了。 施清如忙要拉著丹陽郡主躲到一邊去,明明丹陽郡主好好兒的,卻有人非要叫著她落水了,要說這當中沒鬼,真是打死了她也不能相信,便是方才那些個太監(jiān)宮女的相繼滑倒落水,如今想來,也確定有問題! 然而已經(jīng)來不及了,目測至少二三十個太監(jiān)護衛(wèi)越?jīng)_越近,巨大的沖力立時把施清如和丹陽郡主緊握著的手沖開了,然后幾個太監(jiān)再裹挾著施清如,離瀑布下積水的水潭越來越近。 女人的力氣本來就比不過男人的,太監(jiān)們就算算不得男人了,力氣也比施清如大得多,何況還不是一個,而是五六個太監(jiān)。 她就更沒有反抗之力了,惟有大聲喝罵:“你們想干什么,是想謀殺嗎?識相的就給我滾開,否則廠公饒不了你們……” 可惜哪里有用,她依然身不由己的被裹挾到了水潭邊,然后幾個太監(jiān)作勢滑了一下,再驚慌失措的尖叫一陣:“哎呀,好危險,千萬別掉下去了……”、“快拉施太醫(yī)一把……” 施清如便被人自后面重重一推,然后“噗通”一聲,掉進了水潭里,整個人立時被冰冷的潭水淹沒了,不停掙扎嗆水之余,驚慌絕望到了極點,她難道又要死了嗎? 可她這一世才活了一年多,什么都來不及做啊,老天爺既給了她重來一次的機會,為什么這么快又要把機會收走,難道老天爺還打算給她第三次的機會不成! 同時心里卻在一瞬間什么都明白了。 福寧長公主可能本來就打算在大相國寺要了命,或者她雖然壓住了這個沖動,但宇文皓偏偏來了,還再四攛掇她來此處乘涼游玩,那自己在這里出了事,福寧長公主便能推說只是一個意外,至少明面上把她摘干凈之余,還能把宇文皓拖下水,讓韓征對付宇文皓,她好坐收漁翁之利了。 可真是打得一手的好算盤,她就是做了鬼,也一定不會放過她! 可惜她再不能對師父盡孝了,師父這一年多以來,對她是真當親生女兒一般來疼愛,知道她的死訊后,一定會很傷心吧? 還有督主,應該也會很傷心很憤怒吧? 只盼他千萬不要與害死她的罪魁禍首魚死網(wǎng)破,玉石俱焚,她如今只希望他能好好兒的,得償所愿,長命百歲…… 施清如的意識漸漸模糊了起來,腦子里只剩下一個念頭,她這次若得僥幸得以生還,一定第一件事便是練好水性,不,第一件事還是咬死福寧長公主那個毒婦! 一只有力的手好似忽然抓住了她的手,隨即還有一只同樣有力的手好似托住她的腰,但她已經(jīng)什么都不知道了…… 這一切都發(fā)生在電光火石之間,丹陽郡主甚至來不及反應過來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就聽得巨大的“噗通”一聲,然后是太監(jiān)們驚慌失措的聲音:“不好了,施太醫(yī)掉進水潭里了,不好了——” 丹陽郡主整個人都懵了,等不及大腦發(fā)出指令,已把圍著她的太監(jiān)們狠狠推開:“滾開,別擋本郡主的路——” 提著裙子高一腳低一腳的跑到了水潭邊,卻除了一陣越來越細微的水波以外,哪里還能再看到施清如的影子? 丹陽郡主耳朵嗡嗡直響,近乎歇斯底里的尖叫起來:“你們還愣著干什么,還不快跳下去救施太醫(yī)起來,她要是有個好歹,本郡主一定殺了你們所有人給她陪葬!” 眾太監(jiān)卻都一臉的苦相,“郡主,這水深得很,施太醫(yī)一掉下去便立時沉沒了,奴才們實在不敢啊,求郡主饒命……” “郡主,奴才們根本不同水性,下去也是白白送死啊,求郡主饒了奴才們吧……” 這邊的混亂總算驚動了亭子里的福寧長公主與宇文皓。 宇文皓忙站起來一看一聽,便急道:“姑母,好似是有人落水了,侄兒且瞧瞧去?!?/br> 福寧長公主聞言,也急了,“好好兒的,怎么會落水呢,知道是誰落水嗎?……糟了,不會是丹陽吧?” 急得把棋盤一推,提著裙子就要過去看。 宇文皓聽得她那句‘不會是丹陽吧’,越發(fā)著急了,這小姑奶奶要是出個什么事兒,都不用皇上太后了,就他這個好姑母,先就會撕碎他了! 心里越發(fā)著急后悔之余,只來得及扔下一句:“姑母,您且慢慢兒來,侄兒先瞧瞧去,應當不是表妹,她跟前兒那么多人服侍呢,您老人家千萬別自己嚇自己?!?/br> 便大步出了亭子,下了階梯,往水潭邊去了。 福寧長公主見他走遠了,這才停下了腳步,臉上也再無著急之色,反而眼里滿是得色。 施氏那個賤婢狐媚子,昨兒又勾引她兒子,她本來都已決定忍下這口氣,暫時不要她的命了,偏偏她還敢變本加厲,正好老天爺也幫忙,送了宇文皓上門來,那她豈能辜負了老天爺?shù)倪@番美意? 自然是要一石二鳥,一箭雙雕了! 第一百四零章 自作自受 福寧長公主怎么會不知道蕭瑯昨兒又見過了施清如之事?有關她一雙兒女的一切,她從來都是最上心,也是絕不可能瞞過她耳目的。 雖然二人連頭帶尾只說了一小會兒話,施清如便立刻離開了,又是青天白日,眾目睽睽之下,想來二人也說不了什么,但也足夠福寧長公主生氣,在心里罵上施清如千百回的“賤人、狐媚子”了。 可她終究還是生生咽下了這口氣。 韓征如今越發(fā)得隆慶帝的寵信了是人盡皆知的,反倒是她這個親jiejie,如今連皇上的面都輕易見不著,更別說她在乾元殿多年的心血已一朝全部毀于一旦了。 她眼下若是徹底得罪了韓征,就等于是徹底斷了她兒子坐上大位,成為天下至尊的路,也是徹底斷了她自己成為太后的路,她絕不能小不忍則亂大謀! 所以在大相國寺這般涼爽這般安靜的環(huán)境下,福寧長公主依然是一夜沒睡好,心里時時都跟有千百只蟲子在啃咬著自己一般。 然即便這般難受,今日再見到施清如,她依然沒想著眼下要對她怎么樣,甚至知道宇文皓來了,見到宇文皓后,她都還沒生出這樣的念頭來。 是在宇文皓再四邀請?zhí)蠛退齻兡概黄鹑ズ笊匠藳鲑p瀑布時,她才靈光乍現(xiàn),生出了這個一石二鳥之計的。 她的心腹這陣子總是勸她,不必跟一個小小的太醫(yī)一般見識,將來自有收拾她的時候,勸她忍一忍也就罷了,可讓她怎么忍? 她生來便是先帝唯一的嫡公主,父皇晏駕后,她一樣是大周最尊貴的長公主,生來便是天之驕女,幾時忍過誰讓過誰受過誰的氣了? 連常人都知道“忍字頭上一把刀”,可見忍恰恰是這世上最痛苦最難以忍受的事,她卻要一直忍著一個卑微的賤人,一個勾引得她兒子敢頂撞她這個母親,也壓根兒不顧大局的狐媚子,她早已忍夠了好嗎! 萬幸老天開眼,給她送了宇文皓上門來,還主動開口要去什么后山乘涼賞瀑布,——既有瀑布,必然少不了懸崖峭壁,少不了水,那要是不慎出個什么意外,誰又料得到?能料到便不叫意外了。 屆時她不但除了小賤人,把自己至少明面上摘了個干凈,還能把宇文皓一起拉下水,提議去瀑布邊的人可是他,出了意外,那他便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韓征要追究,也該先追究宇文皓才是。 退一萬步說,便是韓征不肯相信事情與她無關,仍然懷疑她,也僅僅只能是懷疑而已,根本拿不出證據(jù)來;既拿不出證據(jù)來,便不能怎么樣,待時日一長,事情自然也就了了,施氏說到底也沒什么特別的,活著時韓征的確待她另眼相看,但人都死了,韓征還能記她多久? 一忙起來,或者有了更好的,也就把她忘到了腦后去。 何況他那樣的人,顯然權利才是最重要的,而這世上從來都沒有永遠的朋友或者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皇上總是要走的,一旦山陵崩,一朝天子一朝臣,韓征將來還能不能當他的“九千歲”,誰都保證不了,以他的心機,豈能不為自己早早就謀好后路的? 福寧長公主越想便越覺得此計甚妙,所以才會一口就應下了宇文皓的邀約,還拿話逼得施清如不能不去。 哼,賤人狐媚子倒是狡猾,一言一行隨時都帶著極高的警惕心,應當是知道了什么,可那又怎么樣,她都開口了,豈有她拒絕的余地,她讓她去哪里,她就得去哪里! “稟長公主,落水的人不是郡主,世子請長公主放心?!?/br> 有小太監(jiān)飛奔過來,打斷了福寧長公主的暗中得意與稱愿。 她忙換上了滿臉的焦急,隨即又把焦急換成了如釋重負,“不是丹陽就好,真是嚇死本宮了!那落水的人是誰,也得盡快把人救起來才是啊?!?/br> 小太監(jiān)忙道:“是施太醫(yī),可水潭太深,無人敢下去相救……” 福寧長公主的如釋重負便又變回了焦急,“怎么會是施太醫(yī)?她可還要給太后治病呢,她要是有個什么好歹,太后的病該怎么辦?你去傳本宮的令,讓人立刻下去救人,人要是救不上來,本宮絕不輕饒,快去!” 小太監(jiān)忙應聲而去了。 福寧長公主這才與扶著自己的心腹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眼里看到了笑意。 至于太后的病,福寧長公主也沒什么可擔心的了,本來一開始就不是非那賤人狐媚子不可,不過是其他太醫(yī)沒她膽子大而已,真論起醫(yī)術來,太醫(yī)院哪個太醫(yī)不比她強? 也就是機緣巧合,讓她得了巧宗兒罷了,何況如今太后的病已治好大半了,就更不是非她不可了,所以她今兒死得正正好啊,簡直就是天助她也! 福寧長公主深深吐了一口長氣,覺得心口憋了這么久以來的那口氣,總算是順暢了。 這才吩咐心腹,“我們也去水潭瞧瞧吧……” 卻是話音未落,便見一道極熟悉的身影自遠處箭一般的射向了水潭處,等到了水潭邊后,那身影頓了片刻,然后便直接跳進了水潭里去,“噗通”的落水聲大得福寧長公主隔這么遠,都能清晰的聽見。 福寧長公主這下不用人扶了,也不怕會摔了,一把甩開心腹的手,便提著裙子,跌跌撞撞的跑向了水潭邊。 就見水潭表面平靜無波,壓根兒已看不出方才還有人掉下去過的痕跡。 她的心都揪緊了,看向了一旁的女兒,自己都能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發(fā)顫,“方才跳進去的人是誰,是哪個侍衛(wèi)跳下去救人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