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節(jié)
福寧郡主見施清如還敢笑得一臉沒事人一樣的給自己行禮打招呼,更可恨的還是她對她的稱呼‘郡主’,也不想想她如今這個恥辱的郡主都是拜誰所賜! 看向施清如的雙眼霎時能噴出火來,張口就要說話。 一旁丹陽郡主卻不著痕跡扯住了她的衣袖,太后也咳嗽了兩聲,心里簡直恨鐵不成鋼。 她怎么生了個這么沉不住起的女兒,也是四十好幾的人了,還在家修身養(yǎng)性了這么幾個月,養(yǎng)氣功夫卻仍是一點長進都沒有,簡直氣死她了! 總算福寧郡主在女兒和母親的雙重提醒下,堪堪壓下了滿腔的怒火,擠出了一個笑容道:“免禮吧,都是自己人,不必這般拘束,沒的白生分了。何況你治好了母后的腿疾,讓母后如今鳳體康健,心情舒暢,本宮還要謝你呢?!?/br> 丹陽郡主也笑道:“是啊,清如,皇祖母如今氣色這般好,可都是你的功勞,母親和我都不知道要怎么謝你才好了呢?!?/br> 施清如可不想眾目睽睽之下受福寧郡主的氣,事實上,她壓根兒不想與她多說哪怕一個字。 見福寧郡主好歹還知道收斂,也暗自松了一口氣,笑著應了一句:“都是臣的本分,當不得郡主這般說,何況太后娘娘已厚賞過臣了,就更當不得郡主的這個‘謝’字了。” 便轉(zhuǎn)向了太后,笑著敬上了自己的壽禮,“臣也沒有旁的禮物可送上的,便抬了金山銀山來,太后娘娘也未必稀罕,誰不知道您老人家的好東西是最多的?這插屏也就勝在一個應景兒了,還請?zhí)竽锬锴f別嫌棄粗陋才是,臣祝太后娘娘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太后不等她把話說完,一張臉已是笑開了花兒,“你這丫頭還真說對了,你便抬了金山銀山來,哀家也不稀罕,要緊的是你這份心意,心意到了,就算你什么都不送哀家,哀家心里也高興?!?/br> 頓了頓,“明晚上你就挨著丹陽坐吧,也好離哀家近一些,哀家瞧著也高興。” 施清如笑道:“太后娘娘的好日子,必定兒孫繞膝爭著給您老人家磕頭拜壽,皇上一片孝心,也必定會從頭至尾陪著您老人家,臣算哪個牌面上的人,還是不打擾太后娘娘的天倫之樂了?!?/br> 太后讓她那句‘兒孫繞膝’說得心里一堵,越發(fā)疑心是韓征在搗鬼了。 面上卻是絲毫不表露出來,只笑道:“那也罷了,總歸你日日都在宮里,哀家要見你也方便,只你以后得時常來哀家這里才是?!?/br> 施清如笑著應了“是”,又陪著說了幾句話,也就尋機行禮告退了。 太后著人好生送了施清如出去,待看不見她的背影后,方笑著吩咐丹陽郡主,“瓏兒,你也好些日子沒進宮了,且去到處逛逛,瞧瞧你的屋子還缺什么,讓你段嬤嬤都給你添上。你母親便罷了,有自己的事,哀家這次也不多留她,住個三四五日的也就罷了,你就留在宮里,好生陪哀家一陣子吧!” 丹陽郡主知道皇祖母這是有話要與自己的母親說,怕自己在掃了母親的面子,笑著應了“是”,“那我午時再過來陪皇祖母和母親用午膳啊?!?/br> 說完行了禮,卻行幾步后,轉(zhuǎn)身出去了。 太后這才沉了臉,看向福寧郡主道:“你也四十好幾的人了,‘伸手不打笑臉人’的道理都不知道,還得哀家教你呢?那丫頭年紀連你的一半都沒有,還差點兒就死在了你手里,心里不定怎生惱你恨你呢,尚且能對你笑臉相迎,以禮相待,你連她都不如了不成?” 福寧郡主聞言,又氣又委屈,恨聲道:“我心里的恨母后如何能明白?于公都是因為她,我才會被韓征那閹賊陷害,讓皇上降為了郡主,丟盡了臉的;于私來說,都是因為她勾引得瑯兒神魂顛倒,瑯兒才會傷成那樣,還與我只差母子反目成仇的,母后倒是說說,叫我怎能不恨她,我都恨不能吃她的rou喝她的血了!換成您老人家,您又能不恨嗎?” 太后沉聲道:“哀家貴為皇太后,本該隨心所欲,連皇帝的氣都不必受,可如今卻要受制于一個閹賊,哀家心里怎能不恨,怎能不明白你的恨?可眼下局勢亂成這樣,誰也不知道皇帝心里怎么想的,誰也不知道那閹賊日日在皇帝跟前兒,到底進了多少讒言,咱們除了忍一時之氣,還能怎么著,誰讓咱們要的不是一時痛快?若只要一時痛快,哀家早杖斃那小賤人,連韓征那閹賊,哀家也早要給他顏色瞧了!” 嘆了一口氣,“可不行啊,真這樣做了,哀家倒是一時痛快了,將來你們母子又該怎么樣呢?說句不好聽的,便皇帝明日就沒了,無論誰上位,哀家都是太皇太后,日子再怎么樣也難過不了,何況哀家都這么大年紀的人了,又能再活幾年,再受幾年的氣呢?何況皇帝歲數(shù)還不大,肯定是要走在哀家后頭的,哀家就更不會受氣了。” “可你們母子不一樣啊,誰上位了都容不下你們母子,你難道就忍心讓你兩個孩子忍氣吞聲,朝不保夕不成?便能僥幸保住性命,你生來便極盡尊貴,是那等能受氣之人么?兩個孩子也生來就是天之驕子天之驕女,你又忍心他們受一輩子的氣嗎?士可殺不可辱,只怕在他們看來,還不如死了算了!所以如今的忍耐,不是因為不恨,只是為了以后能不再忍耐而已,你怎么就不明白?” 第一百九零章 天家無親情 福寧郡主讓太后一席長篇大套的話說得眼睛都紅了,半晌才咬牙道:“母后說的這些我何嘗不明白,我心里什么都明白,就是實在咽不下那口氣,實在恨??!” 吸了一口氣,“當初父皇終于駕崩了,皇上也終于靈前即位了,那時候不止我們以為自此可算苦盡甘來,再不用提心吊膽,再不用受任何人的氣,受任何委屈了?;噬献约阂彩沁@么說的,‘朕必將以天下養(yǎng)母后,以天下酬皇姐’,那些話都是皇上自己親口說的,可如今給母后和我氣受,給我們委屈的人,恰恰也是皇上,我們可都是他的至親,是他在這世上最親的人啊,他怎么可以這樣對我們,怎么就能信任一個閹賊比我們更甚百倍,以致我們只能受盡一個閹賊的氣……母后,我實在是咽不下那口氣??!” 太后讓女兒說得也紅了眼圈,想到了當初自己母子三人最親密無間的時光。 那時候她真是做夢也沒想過,有朝一日,至親的母子最終會成這樣! 片刻太后方沉聲道:“你又來了!那時候他先是哀家的兒子,是你的弟弟,然后才是皇帝;可現(xiàn)在不是了,他先是皇帝,然后才是哀家的兒子,是你的弟弟,不論是哀家還是你,都必須先論國禮,再論家禮了!就跟當初你父皇還在時一樣,他從來不是哀家的夫君,而是君夫,先是君后是夫,于你們這些皇子皇女也都一樣,先帝先是君,后才是父。那時候你理智看待這一點,如今為什么不能了?只要你能理智看待這一點,你就不會再委屈再恨,不會再咽不下那口氣了!” 她知道女兒一直接受不了這個殘酷的事實,她何嘗接受得了? 但到了如今這個地步,再接受不了,也必須接受了! 福寧郡主低聲道:“那時候父皇有那么多妃嬪,有那么多皇子皇女,本來一開始就不是母后一個人的丈夫,不是我一個人的父皇,我當然能理智看待這一點。可皇上他不一樣啊,一開始便只有母后和我陪伴著他,做他最堅強最無私的后盾,甚至連當初我下嫁那個沒出息沒良心的東西,說到底也是為了他的大業(yè)……如今依然只有母后和我陪著他,心痛他,他為什么就不能替我們想想呢,我們才是他在這世上最親的人??!” 太后冷聲道:“你不知道什么叫‘此一時彼一時’嗎?說到底,你至今都對皇帝沒有敬畏之心,至今都沒找準自己的位置,哀家上次的話都白說了!別忘了十幾年前,他就已是君你就已是臣,彼此早就君臣有別了,君要臣死,臣尚且不得不死,連性命尚且如此不堪一提了,你如今受的這點氣又算得了什么?” 話音未落,福寧郡主已滿臉不服的說道:“就算如此,皇上他也不能不念骨rou手足之情吧?何況他當初能最終榮登大寶,我這個皇姐是替他出了大力,是絕對功不可沒的,他如今這樣,與那些只可共患難,不可同富貴的小人有什么區(qū)別……” “住嘴!” 太后再也忍不住喝斷了福寧郡主,滿臉冷若冰霜,“哀家還想著趁機解了你的禁足令不算,等明日還要求了皇帝,復了你長公主的位份,如今看來,竟是大可不必!你禁足這么幾個月,竟是絲毫沒有反省,沒有長進,反而越發(fā)孤拐執(zhí)拗了,解了你的禁足做什么,讓你繼續(xù)出來作死,作得徹底一敗涂地嗎?” 見福寧郡主流著淚,終于不敢再說了,這才冷笑繼續(xù)道:“你當初的確替皇帝出了不少力,可你敢說你不是為了你自己?當年若讓那個死鬼或是其他幾個上了位,你固然還是長公主,卻絕不會有這十幾年滿京城滿皇宮橫著走的好日子過!若上位的不是皇帝,你當初一把火燒死了賤人母子不算,還連駙馬一并燒死了,你以為能什么事兒都沒有?你的一雙兒女也不可能年輕輕就身居高位的身居高位,封郡主的封郡主,風光無人能及!就這樣,你還說皇帝‘只可共患難,不可同富貴’,你虧心不虧心?” “這番話你方才能說得這般順溜,這般自然而然就脫口而出,可見早在心里想過不知道多少次了,那今日能當著哀家的面兒說出來,明日自然也能當著別人,甚至是皇帝的面兒說出口。那還談什么將來不將來的,還是趁早死了心,夾著尾巴做人的好,省得等不到將來新君上位再容不下你們母子了,皇帝先就要容不下你們母子,先就要辦了你們了!” 她今日若再罵不醒這個蠢女兒,也不必想什么將來了,就任這偌大的江山只能便宜別人,只能便宜別的女人的血脈吧,省得最后她連兒子也徹底失去了,真正竹籃打水兩頭空! 福寧郡主呆呆的癱在地上,良久才低聲開了口:“母后別生氣,我心里其實都明白,就是一生起氣來,就管不住自己的嘴了……您也盡可放心,這些話我從來沒對人說過,以后也斷不會再說了,我真的知道錯了?!?/br> 見太后只是無聲冷笑,又低道:“真的母后,您就再信我一次吧。何況這也怪不得皇上,他心里也有自己的煩惱,哪還顧得上旁的?這才給了韓征那個閹賊狗仗人勢,扯著虎皮做大旗的機會,但我相信,皇上總有一日會看清那個閹賊的真面目,會親自下旨辦了他,讓他死無葬身之地的!” 太后這才緩和了臉色,“真的知錯了,不是糊弄哀家的?” 福寧郡主囁嚅道,“真的知道錯了,斷不敢糊弄母后。都怪方才那個小賤人早不來晚不來,偏巧我在時來了,母后又教訓了我,我一時頭昏腦熱之下,心里本來又著急,話趕話就說到這里了,但心里真不是這樣想的,不然這么幾個月都悟不透這般簡單的道理,還想什么以后呢?那般蠢,那般冥頑不靈,也不配做母后的女兒了。” 太后嘆了一口氣,“你這個脾氣啊,真的該改改了!起來坐了,聽哀家慢慢兒說?;实鄞朔鋈灰o哀家大辦千秋節(jié),還要所有宗室無論男女老幼都列席,哀家這些日子一直都在想,皇帝這么做到底是為了什么。想來想去,覺得有兩種可能:一種是皇帝真的想過繼了,過繼個年紀小的來,慢慢兒的調(diào)教起來,十來年后,也就差不多能獨挑大梁了,又不至皇權(quán)旁落甚至受到威脅;第二種便是皇帝只是想把水攪渾,讓宗室內(nèi)部先自己亂起來,明里暗里斗個你死我活,那自然一時半會兒間,也就沒人會逼他過繼立儲了?!?/br> 福寧郡主雖一直在禁足,但消息仍是靈通的,聞言忙道:“‘知子莫若母’,那母后覺著哪一種可能性比較大?可千萬別是第一種才是,要真眼下就過繼了,咱們可就真再沒有絲毫的機會了?!?/br> 太后諷笑道:“什么‘知子莫若母’,連尋常人家的兒子大了,當母親的且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了,何況哀家的兒子還是皇帝,圣心難測,哀家就更不知道了。他如今也不常來哀家這里,每每請三次能來一次都不錯了,‘天家無父子’還真不是說說而已?。 ?/br> 說完又道,“但哀家覺著,第二種可能性還是要比第一種大些,便是尋常人,日日被逼著做一件自己不愿意的事,時間長了,且要產(chǎn)生逆反心理,何況皇帝?‘你們越是人人都逼著朕過繼立儲,朕就偏要與你們反著來呢,看你們能把朕怎么樣!’?!?/br> 福寧郡主臉上有了幾分喜色,“母后說得對,皇上自小本來也是這么個性子,若他不愿意的事,無論旁人如何軟硬兼施,他都不會去做。” 太后皺眉道,“你別高興得太早了,哀家只是說第二種可能性要大些,卻沒說第一種可能性就沒有了。說來皇帝也是四十出頭的人了,尋常人在他這個年紀,都能含飴弄孫了,他卻連個兒子都沒有,心里又怎么可能不著急,不怕自己這偌大的江山后繼無人?如今過繼一個年紀小的兒子,日日養(yǎng)在膝下,十幾年下來,也與親生的差不了多少了……” “那我們該怎么辦,母后,這事兒可不能成??!”福寧郡主急急打斷了太后。 太后瞪她一眼,“你就不能聽哀家把話說完嗎?若是第二種可能性,當然就最好,我們指不定能漁翁得利;但若是第一種,我們眼下也不宜輕舉妄動,反倒必須站到皇帝一邊……聽哀家把話說完!就算立了太子,這宮里人多口雜的,各方勢力交錯復雜,誰就能保證太子能平安長大,不出意外了?眼下最要緊的,是皇帝的歡心和信任,等哪日皇帝跟如今信任韓征那閹賊一樣的信任你,信任瑯兒了,太子就算屆時還在,誰就規(guī)定不能廢了另立了?所以如今我們就只消記得兩個字‘忍’和‘順’,就總有得償所愿那一日,明白了嗎?” 福寧郡主仔細把太后的話在腦子里過了幾遍,又接連深吸了幾口氣再吐出,方點了頭,“母后的話我都明白了,的確如今皇上的歡心是最要緊的,只要有了皇上的歡心,一時的得失又算得了什么?韓征若沒有皇上的歡心與信任,說到底又是個什么東西,不過一個最下賤的奴才罷了,但有了皇上的歡心與信任立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無人能掠其鋒芒了!” 太后臉上終于有了笑模樣,“這就對了,彌子瑕有寵時,竊駕君車被衛(wèi)靈公贊‘孝哉!為母之故犯刖罪’,將自己吃剩的桃子給衛(wèi)靈公吃時,又被贊‘愛我忘其口味以啖寡人’,與如今韓征閹賊何其相似?可等彌子瑕色衰而愛馳后,衛(wèi)靈公又是怎么說的,‘是嘗轎駕吾車,又嘗食我以余桃者’,所以彌子瑕的昨日,就是韓征的明日,你著什么急,光急又有什么用,得想辦法解決問題才是正理!” 福寧郡主想到史書上記載的彌子瑕的下場,臉上總算又有了喜色,低聲道:“母后放心,我方才真是話趕話才說了那些糊涂話兒的,以后定不會再沖動。只是御前讓韓征把持得水潑不進,要討得皇上的歡心,只怕不是那么容易的事,甚至連機會都找不到……可該如何是好???” 覷了覷太后的臉色,繼續(xù)道:“不過我倒是有個法子,母后且先聽聽可行不可行啊?皇后如今足不出戶在鳳儀殿‘養(yǎng)病’,其他妃嬪要么年老色衰,要么老實木訥,別說皇上了,便是我瞧著都覺得無趣得緊,也不怪皇上如今經(jīng)年累月的都難得踏進后宮一步。依我說,也是時候給皇上添幾個新人,給皇上解頤解悶兒了,皇上這些年心里又豈能不苦的?皇后和豫貴妃不心疼自己的丈夫,您當母親的,卻不能不心疼兒子,讓他跟前兒連個能說話,噓寒問暖的人都沒有啊。” 太后聞言,沉吟道:“你這個法子哀家不是沒想過,可一來兒子都這么大年紀了,哀家當娘的還要管他的屋里事,委實沒那個道理;二來人選不好找,既得處處都可皇帝的意兒,又不能是那等妖調(diào)愛生事的……本來這兩年皇帝身體便大不如前了,要是再讓那起子妖精給弄壞了龍體,豈非適得其反,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太后當娘的,還是心疼自己兒子,不愿他把身體弄垮了的。 福寧郡主低道:“母后,您不管誰來管呢?皇后本就道三不著兩的,如今更是只剩個空頭名號,其他妃嬪是既沒那個資格管,心里也肯定不愿意眼睜睜看著新人得寵。至于皇上的龍體,經(jīng)年累月清心寡欲,對什么都提不起興致,才不是什么好事兒吧?人生本就只有短短幾十年,他還滿心的苦,不讓他把心里的苦紓解出來,天長日久的,只怕才真是……” 太后皺眉道:“你說得這倒也是,哀家聽說皇帝如今除了日日修仙問道,還在煉食各類丹藥,這丹藥真是好東西,真有用,始皇帝也不會死,秦也不會二世而終了!添幾個年輕妃嬪總比一味修仙煉丹的好,只一時之間往哪兒找合適的人選去,誰又能保證,新人就一定能討皇帝喜歡?” 福寧郡主忙笑道:“這事兒母后只管交給我便是,我保證一定能盡快找到合適的人選,皇上見了也一定會喜歡的。” 這些日子福寧郡主在家傷心難過、憋屈憤恨之余,其實也并沒閑著。 除了又物色了兩個年輕俊俏力壯的新面首,她還物色了幾個風情各異的美人兒在家重金請了專人調(diào)教。 她自己自兩個新面首年輕新鮮的身體里吸去了活力,哪怕心情就沒個好的時候,依然覺得自己的身體好像變年輕了,推己及人,自然也想到了年紀與自己差不多的隆慶帝。 歷朝歷代那么多明君到了晚年都會變得昏聵好色,甚至會睡了自己的兒媳婦,為什么? 不就是因為年輕是一股令人沉醉的、生命的力量,越是上了年紀的人,就越會渴望,越渴望就越是沉醉,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嗎? 所以福寧郡主相信一旦隆慶帝開了個口子,之后的一切都會變得順理成章。 只是這個口子福寧郡主知道自己不能開,如今也沒有能力去開了,那便只能借太后這個親娘的手來開了,當娘的心疼兒子,賞他幾個可心的人怎么了,任誰也不能有半句二話。 至于隆慶帝自己,福寧郡主保證他只要沾了一次那幾個美人兒,就定然再戒不掉,只會越來越寵她們,只會越來越沉醉于她們年輕的容顏與身體,甚至還會想要更多更年輕更鮮活的身體。 當然,凡事“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就算那幾個美人兒再美再媚,隆慶帝還是有可能不喜歡,更不會沉醉,——明顯播了再多種,也不可能有收獲的事,二十幾年下來只怕任誰都要意興闌珊,無論如何都再提不起興致了。 但沒關系,福寧郡主還有兩手準備。 她也在暗中尋訪所謂的得道高人大仙們了,等人尋到了以后,同樣也借太后的手送到乾元殿,假以時日,不愁討不得隆慶帝的歡心,奪不了韓征的圣眷。 等到她兒子立了太子,就是韓征和姓施的那小賤人的死期了,她一定會讓他們死無葬身之地。 只恨她一開始沒把韓征放在眼里,等終于意識到這閹奴竟然也算得一號人物時,已經(jīng)遲了;又總是拉不下臉好生拉攏他,也狠不下心對付皇帝,總想著那無論如何是自己的親弟弟,——現(xiàn)在她不會再那么傻了! 是,沉迷女色縱欲無度會掏空身子,可那又怎么樣呢? 人總有一死的,就算清心寡欲如苦行僧一般的活到八十歲,又有什么意趣,倒不如為所欲為,縱情享受,哪怕得少活二三十年,也算是值了,更不枉他們投生到帝王家來一場。 是,丹藥更吃不得,所謂長生不老,得道成仙更是無稽之談,反倒王侯將相暴斃的例子野史上比比皆是。 但,那又怎么樣呢? 是皇帝他自己要信要吃的,沒人逼他啊,所以若最后步了野史上那些先人的后塵,也是他自找的,怨不得任何人,不是嗎? 她以往就是太看重手足骨rou之情了,才從來沒想過要使這些邪門歪道。 可皇帝是怎么對她的,防賊一樣的防她,至于嗎他,若他有兒子,她壓根兒不會有任何非分之想,只會安安心心的當她的長公主,讓她的兒子好生為君盡忠,只要是皇帝發(fā)了話,他們母子縱是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 問題皇帝他沒有兒子啊,他都沒有兒子,橫豎都要過繼了,難道不該最先考慮她的兒子嗎? 明明那就是與他血緣最近的孩子,他素日也口口聲聲她兒子是他‘最疼愛最看重’的小輩,與他‘親生的兒子沒兩樣’,他就是這樣對待自己親生兒子的? 換了她是皇帝,換了她處在皇帝的立場,壓根兒不會有任何的猶豫與猜疑,早就立自己最親的外甥做太子了好嗎,所以皇帝秉承“天家無父子親情”,不拿她當最親的jiejie,不仁在先,就怨不得她也不再那他當最親的弟弟,不義在后了! 至于在太后面前的沖動與壞脾氣、還有理所當然,也至少有一半是福寧郡主裝的。 她不裝得如此沖動,如此讓太后恨鐵不成鋼,覺得離了她替他們母子籌謀,他們母子壓根兒就成不了事,將來等待他們母子三人的,也不知道會是什么樣的悲慘下場,太后又豈會真全心全意為他們母子籌謀呢,——手心是rou,手背難道就不是rou了不成? 尤其事涉皇帝的身體,太后就更不會輕易按她的設定來了,她得一步一步潛移默化,一步一步循序漸進才是,——總之太子之位她是一定要為自己的兒子謀得的,哪怕付出任何代價,也在所不惜! 翌日,整個皇宮都是張燈結(jié)彩,一派的喜慶氣氛。 雖然從隆慶帝下旨要為太后大辦千秋宴到如今正日子,不過十來日而已,時間委實緊張,但縱使“上頭一張嘴,下面跑斷腿”,從內(nèi)務府到宗人府再到豫貴妃,又有誰敢表現(xiàn)出絲毫的不滿來呢? 惟有拼了命的統(tǒng)籌安排,拿銀子生生去堆,總算至少面上看來,還是達到了要求,并沒因時間倉促,就顯得這里不足那里不夠的。 施清如也終于自韓征之口,知道了一些這場看似隆慶帝一片孝心,看似熱鬧喜慶盛會下的暗潮,自然越發(fā)要明哲保身,打定主意屆時只在宴席上晃晃,便早早躲開,以免橫生枝節(jié)了。 如此到了申時,眾宗室開始陸陸續(xù)續(xù)的進宮入場了,就是以往見了面每每都少不得親熱一番的各家人如今再見,彼此間的笑容都變得有些怪怪的,彼此間的氣氛無形中就更是怪異了。 畢竟如今都是競爭對手了,誰還敢像以前那樣輕易與人交心不成?沒的白被賣了還幫人數(shù)銀子,或者“當面笑呵呵,背地掏家伙”,還沒反應過來是怎么一回事,后背已被人捅了一刀,那豈不是虧大發(fā)了! 等稍后文武百官及其家眷開始入場后,乾元殿后殿就越發(fā)的熱鬧了,不但正殿,兩邊的配殿都坐得滿滿當當?shù)?,一眼望去,只能看見男人們的頂戴和女眷們熠熠發(fā)光的頭面,說不出的熱鬧喧闐。 宇文皓坐在平親王旁邊,臉上帶著一如既往和煦謙遜的笑容,寬大親王世子禮服衣袖下的拳頭,卻攥得死緊。 以往遇上宮里有大宴,他面前總少不了前來問好打招呼的官員宗親們,可今日,卻一個人也沒有,不但宗親們沒有來與他打招呼的,連官員們都沒有。 當然,宇文瀾席前也是一樣,但都到這會兒了,他還不忘處處與宇文瀾比,覺得只要宇文瀾也跟自己一樣,沒有半點的優(yōu)勢,沒討到半點的便宜去,便因此覺得還好,覺得情況沒到最糟,就是真愚蠢透了,也可笑透了! 宗親們還能說是利益攸關,自己都有了機會,當然不肯再做小伏低,也更得謹小慎微,以免多說多錯,多做多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