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知道景川一旦過了萬安巷這個檻，人生里就再也沒有災(zāi)難，只有無窮無盡的貴人。宮如意前一秒把他踢出去，后一秒景川就能被人給撿回家當(dāng)成家族接班人來好好培養(yǎng)，接著十年后再次把宮如意給干掉。

    在類似的輕敵狀況下死過好幾次的宮如意早就吸取了前車之鑒。

    既然現(xiàn)在兩人撕破臉皮，軟禁這一招是用不上了，那就稍微靈活變通一下，直接變成囚禁不就行了？

    站在書房窗邊的宮如意摩挲著窗杦，黑白分明的眼睛像是荊棘叢生的森林。

    ——更何況，要囚禁一個人，最低劣的手法是捆住他的身體，最高明的辦法卻是困住他的心。

    十年澆水施肥，一朝破土，也該看看根扎得實不實了。

    “大小姐?！?/br>
    聽見衛(wèi)天的聲音，宮如意抽回思緒，回頭朝他點點頭，一句廢話也沒有，“兩件事?！?/br>
    “是。”衛(wèi)天毫不猶豫地點頭，“您吩咐?！?/br>
    “一，往回查五年……不，過去十年景川收到的所有信件，我不管來源和渠道，也不管署名，只要是交到他手里的，我都要知道里面寫了什么?！睂m如意道，“把房子里外也都翻一遍，我不在意你們把宅子折騰成什么樣，只要他沒把那封信燒成灰，就給我找出來?！?/br>
    衛(wèi)天微微一驚，知道這是個大命令，尤其還是針對景川，讓嗅覺靈敏的他隱隱約約捕捉到了什么洶涌的內(nèi)幕，“我明白了。要找的具體是什么信？”

    “他藏起來的那封就是?！睂m如意看衛(wèi)天一眼，“找到之后注意保密，直接送來給我，具體的以后我會告訴你?！?/br>
    “好?！毙l(wèi)天對宮如意的命令從不質(zhì)疑，“第二件事呢？”

    “給景川辦休學(xué)?！?/br>
    衛(wèi)天微微一驚，下意識地將目光投向?qū)m如意，想確認(rèn)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什么。

    他視野中的宮如意沉『吟』著將雙手扣在一起，靜默不語半晌之后才慢慢開口，推翻了自己的前一句話，“……不，就這一件事，先去辦了?！?/br>
    “我明白了?！毙l(wèi)天想想果然是自己之前聽錯了，低頭應(yīng)下。

    “這件事會花你不少時間，把夏彥調(diào)回來給我?！睂m如意又淡淡地道，“他在外面也待得夠久了?！?/br>
    “樓夏彥？”衛(wèi)天立刻抬起頭表示反對，“您怎么能放心把他重新放到身邊來？他可是——”

    宮如意抬了抬眼，已經(jīng)看穿了衛(wèi)天的臺詞和抗拒，“他當(dāng)年和衛(wèi)朋有過交易，但并沒有出賣任何信息給姓韓的。他的脾氣你還不知道？唯恐天下不『亂』，想要看好戲就橫『插』了一腳?！?/br>
    樓夏彥雖然是宮如意的下屬，卻多少能說得上是個亦正亦邪的角『色』，幾輩子來宮如意都很少真正起用這顆棋子，生怕一不小心就被他反噬。這人雖然能力出眾，但心『性』令人捉『摸』不透，宮如意曾經(jīng)被他坑得掉進溝里過，也曾經(jīng)借著他的力量絕境逢生過。

    可謂是一不小心就會割到自己身上來的一柄飲血利器。

    宮如意以前還從來沒遇到過景川從家養(yǎng)狀態(tài)突然黑化的情形，就像是在這個游戲里打開了一個全新的副本，正是要一步比一步小心的時候，正好是時候放樓夏彥出來攪攪渾水了。

    不過嘛，當(dāng)一個人知道自己的人生有無數(shù)次讀檔機會的時候，這人的選擇就不會那么謹(jǐn)慎了。

    別人的人生只有一次還不能回頭，可宮如意的不是啊。

    她有時候甚至?xí)x擇有意走上一條錯誤的道路，為的就是在絕地險境中獲得更多的信息。大不了下一輩子再用上，反正不虧。

    她記得……樓夏彥和景川的脾氣可是非常非常地不對頭。

    “樓夏彥對您并不忠心，我不放心?！毙l(wèi)天緊皺著眉連連搖頭，“真讓他常駐在您身邊，也許還會干出和以前一樣的事情來！”

    “沒關(guān)系，我本來也沒指望他對我忠心耿耿?！睂m如意不以為意，“他想要的東西我給不了他，所以就算留在我身邊也是委委屈屈不滿意的。他這個人和你不一樣，你不要用自己的標(biāo)準(zhǔn)去衡量他。”

    “……我的標(biāo)準(zhǔn)？”

    “在我身邊為我工作的人，多多少少總在渴求著什么。你想要信任，我給了你絕對的信任，可如果我永遠(yuǎn)也不能將這份信任交于你手中，你總有一天會等得對我心灰意冷。”

    衛(wèi)天張嘴下意識地就要反駁宮如意的說法，可宮如意早他一步地堵住了他的嘴。

    “十年前衛(wèi)朋身份暴『露』的時候，如果我懷疑你，你早就已經(jīng)離開宮家了?！?/br>
    “……”衛(wèi)天閉上了嘴，臉上仍然有些不服氣。他都三十出頭的人了，眉梢眼角還總是帶著少年意氣，那雙眼睛也還是未諳世事似的帶著亮光。

    “還跟我倔？”宮如意瞥見衛(wèi)天的表情，忍不住失笑起來，“都說我把你慣成了這幅沒有心機橫沖直撞的樣子，我現(xiàn)在倒是有點信了?！?/br>
    她擺弄了一下書房窗邊的小盆玉『露』錦，想了一會兒，才淡淡地對他解釋起來。

    “人和人是不一樣的。你是只要澆水就能茁壯成長的植物，雖然要求得很少，但總歸不能沒了水源。有的人比較麻煩，必須得從頭到腳精細(xì)照料才能活下來，一不小心就會走上歪路，比如樓夏彥?！?/br>
    “那景川呢？”衛(wèi)天低聲問，“他是第一種還是第二種？”

    “景川？”宮如意怔了怔，她笑了起來，手指輕輕地在那盆價值千金的冰魄玉『露』錦上拂過，“他是一不小心就要成精吞噬整片森林的變異種，雷霆雨『露』春夏秋冬，沒有什么奈何得了他。”

    第23章

    被放逐了整整八年的樓夏彥在見到衛(wèi)天時, 花了幾秒鐘就判斷出了他的來意。他噌地從老板椅里坐起來, 原本坐在他大腿上撒嬌的女人哎呀一聲差點摔到地上。

    “大小姐要找我回去了?！睒窍膹┖敛华q豫地說道, 雙眼閃閃發(fā)光, “而且她一定是遇到了難題, 否則不會特地找我去『插』手?！?/br>
    “走不走？”衛(wèi)天一個字都懶得和他多說, 嫌惡地道，“把衣服穿好, 你想這幅樣子去見大小姐？”

    “當(dāng)然走！”樓夏彥單手扣起自己差不多被解完的襯衫扣子，飛快地拽著衛(wèi)天就往夜總會外面走，表情高興得好像下一秒就能飛起來, “我等了八年才等到大小姐的召回令，錯過這個機會可能就永遠(yuǎn)等不到第二次了！”

    衛(wèi)天瞇起眼睛打量這根攪屎棍, 打從心底里期望他回去之后能和景川成功打個對臺, 最好內(nèi)斗到兩敗俱傷，誰都別在宮如意面前刷存在感吸引她的注意力。

    樓夏彥飛快地走出夜總會, 從口袋里胡『亂』抽出一疊現(xiàn)金扔給門口的侍應(yīng)生, 這才瞇起眼睛吸了口微涼的晚風(fēng)，問衛(wèi)天，“哎, 聞到?jīng)]？”

    衛(wèi)天理都沒理他。

    樓夏彥也不在意, 自問自答地張開雙臂笑了起來，“自由的味道！”

    衛(wèi)天：“……”精神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