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其中一個房屋就是王小牛家，就是那年在地震的時候不知道跑哪去的“皮猴”，后來家里人找到了，就在自家屋后的草垛子里，被震下來的干草給埋給實實，睡得可香呢。

    不久后，王小牛一家就搬走了，大半夜里走的，走得悄無聲息，多少年了都沒回來過，村里人也都沒默契地不再提。再然后，另一人家嫌村尾有些偏又太清落了，也換了地方，買了村頭的一塊地，重新蓋了一個新房子。

    最后，也只剩江家的土房子孤零零地在村尾，像是被隔絕了一般。

    江回走回到草垛邊，鄭盈還保持姿勢蜷縮著。

    一動不動的。

    江回低著頭在草垛子外邊站了一會，才屈膝蹲下來，把包遞給鄭盈，“你大姐給你的。”

    鄭盈沒接，也沒抬頭，眼淚已經把大腿上的裙布都沾濕了。

    她剛剛聽到鄭春云說的話了。

    過了一會。

    江回似乎意識到了鄭盈在哭，沉默了一下，便摸著黑把手放到了鄭盈腦袋的位置，輕輕地上下摸了兩下。

    這是他以往哄江雪的方式。

    不過這次沒管用，原本鄭盈還是默默無聲地哭，這一下，眼淚流得更兇，抽泣聲也終于抑制不住了。

    鄭盈感覺頭頂上的手僵在原地，抬了一下頭哽咽著出聲，“繼續(xù)啊。”

    江回：“......”

    寂靜的環(huán)境里突然傳來一聲輕笑，清清洌洌的，特別得好聽，讓人耳朵仿佛都麻了起來。

    第34章

    鄭盈的哭聲一停，擦去眼淚有些不可置信地抬頭, 而后摸到手電筒直接打開朝江回照過去。

    “......”

    鄭盈愣愣地看著江回, 原本有些惱怒的小火苗“噗”的一下就熄滅了。

    這是她第一次看到江回笑。

    如劍鋒般的利眉完全舒展開來，笑容清淺, 微微垂下的長睫毛下，雙目漆黑如深潭, 淺層蕩漾、星辰閃爍。

    看得人心口一熱。

    江回用手擋著手電筒照過的光, 轉瞬間便收回了笑容恢復成平常，看著鄭盈淡聲道：“口水要流下來了?！?/br>
    鄭盈眨了下還泛著水光的雙眼，下意識地舔了一下嘴角, 目光倒是一直沒移開。

    一幅被美色所惑的模樣。

    江回的眼神動了一下, 而后側過頭站起身，低沉微啞的聲音從夜色中傳來：“很晚了，睡覺去?！?/br>
    鄭盈的心一抖, 終于回過了神, 心頭一陣陣似火燒，咽了下口水后特別老實順從地從草垛子里鉆了出來。

    不能再待了, 這干材烈火的......一不小心真能燒著。

    “那......晚安?！编嵱首髌届o地跟江回打了聲招呼，挺直著背走了屋。

    一進屋，鄭盈就狠狠地捂住了臉, 無聲叫喊, 心跳劇烈。

    江回又站了一會才進了草垛，拿起書放在腿上，卻一直沒翻開頁。

    ......

    h市。

    董佩玲正在睡夢中, 突然感覺身旁似乎有人，迷迷糊糊好一會，終于醒了過來。

    “培風？”臥室里的燈沒開，董佩玲剛要伸手開燈，趙培風已經站起來把燈打開了。

    “培風，公司的事處理好了嗎？”董佩玲揉了下額頭，便撐著身體坐了起來。

    “嗯?！壁w培風輕輕地“嗯”了一聲，而后拿起一個靠枕放在董佩玲身后，還幫調整好位置。

    董佩玲舒服地躺在靠枕上，看向低著頭細心地給她捻被角的丈夫，準備了一天一夜的話突然就不知道怎么開口了。

    趙風培幾乎是一個完美的丈夫，結婚這么多年來，對她始終溫柔珍惜，竟真把結婚時說的誓詞一一做到了。她的愛人早就不是當初的那個窮小子了，但是這么多年來對她依然沒有變過一絲心。

    時間證明，她當年的堅持、抗爭都沒有錯，她遇到的確實是一個良人。

    “培風，我.....我有個事想跟你商量一下?！?/br>
    董佩玲艱難地開口，“要是懷孕了，孩子......我不準備要?！?/br>
    好半天，趙培風都沒有出聲。

    董佩玲捏緊著手忐忑不安地抬頭，這才發(fā)現(xiàn)趙培風的眼眶早已通紅。

    董佩玲立刻緊張地解釋：“培風，我只是覺得我們已經有盈盈跟陽陽了，沒有必要再生，還有我年紀確實也太大了，當年懷陽陽的時候身體就一堆毛病，說不準這次我生個孩子就——”

    趙培風突然一把將董佩玲摟進懷里，用力道：“別說了?！卑l(fā)出的聲音特別沙啞難聽。

    董佩玲頓住，過了一會才開口：：“培風，你要是實在想要，那等盈盈回來，我跟她......”

    董佩玲的話突然停住，感覺到了脖子里滑入的溫熱液體。

    趙培風哭了？

    董佩玲愣住了。她都多少年沒看過趙培風哭了，除了當初他們結婚，還有她生趙新陽的時候，她就沒再看過這個成熟穩(wěn)重的男人流過一滴眼淚。

    “培風，你怎么了？是出了什么事了嗎？”董佩玲伸出手臂摟住趙培風，在他的后背輕輕拍了拍。

    趙培風咬著牙，已經忍到身體微微顫抖了，“老婆......明天我們再去醫(yī)院一趟?！?/br>
    董佩玲意識到了不對勁，小心翼翼地問道：“是......之前的檢查有什么問題嗎？”

    董佩玲之前在香港的時候身體突然不舒服起來，聞到有氣味的東西就惡心想吐，尤其是聞到魚腥味，當場就吐了。董佩玲立刻就猜到了什么，當初她懷趙新陽的時候，也是聞到魚腥味的時候開始吐的，然后就檢查出了懷孕。

    并且，她的月經期已經推遲了好幾天了。

    董佩玲把自已的猜想跟丈夫說了一下，趙培風立刻就帶她飛回了h市，到醫(yī)院就開始找關系進行了一系列檢查。剛檢查完董佩玲就撐不住了，醫(yī)院消毒水的味道熏的她頭疼，胃也很不舒服，整個人沒一絲力氣。于是一檢查完趙培風便把她送回家休息了。

    后來不知過了多久，趙培風就打來電話說公司有事，今晚可能回不了家。

    董佩玲回憶了一下，趙培風當時打電話的時候聲音好像就有點不太對，只不過她當時睡得昏昏沉沉的，也沒太在意。

    趙培風沒有說話，摟著她的手用力到讓她感覺到了疼。

    “是......孩子有什么問題嗎？”

    趙培風沒有回答。

    董佩玲又問：“那......是我有什么問題嗎？”肩膀突然一疼。

    董佩玲的心頓時墜落到谷底，不過還是努力開玩笑道：“很嚴重嗎？不會是什么絕癥吧？”

    “別胡說。”趙培風猛地放開了董佩玲，第一次用這么嚴厲的語氣跟她說話。

    可能是意識到自己態(tài)度不好，趙培風狠狠搓了下臉，又柔聲道：“只是要再做一個檢查，可能有點難受，你到時候要忍一忍?！?/br>
    董佩玲認真地看了丈夫一眼，答應道：“好。”

    ……

    漫長的一夜過去，趙培風帶著董佩玲去了醫(yī)院，他已經預約了胃鏡檢查。考慮到打麻醉的風險，趙培風讓董佩玲做的是普通胃鏡。

    一番折騰后，董佩玲像是去掉了半條命，還是被被趙培風抱出的檢查室，引來了好些人觀看。

    大概是這待遇大多是小年輕時候才有的吧。

    董佩玲把頭埋在丈夫的懷里，覺得自己就算真有什么事，這輩子也無憾了。

    檢查結果出來的很快。

    胃癌，早期，醫(yī)生直接讓盡快手術。

    董佩玲有了心理準備倒是還好，趙培風沒控制住，當場就情緒失控了，最后還是董佩玲反過來安慰了好半天。

    “只是早期，挺幸運的了，唉，可惜了，白高興一場了吧？還以為又要當爸爸了呢?！?/br>
    董佩玲還有心情開玩笑。

    趙培風通紅著眼瞪著董佩玲。

    董佩玲立刻低下了頭。她的胃是不舒服好長時間了，這幾年她的美容店開分店了，經常忙得吃不上飯，再加上她原本是s市人，特別喜歡辛辣食物，胃時常有些小毛病，身上也常備著一些胃藥。

    以前趙培風還天天看著她，叮囑個不停，后來他的公司上市了，整天忙得沒天沒夜的，也就顧不上這些小事了。

    趙培風抓著自己的頭發(fā)，滿眼自責，“是我的錯，是我的錯，是我沒照顧好你。”

    仔細看看，這個不久前還意氣風發(fā)、雄心壯志的男人，仿佛一夜之間就衰老了好多。

    董佩玲的心突然一陣刺疼：“這怎么能怪你，是我自己不注意身體，但凡認識我們的，誰不羨慕我嫁了一個好老公，哪怕我現(xiàn)在就......”

    沒等趙培風激動，董佩玲趕緊停住話，而后又說了一個事，“培風，我想在做手術前去一趟盈盈的老家?！?/br>
    鄭盈的電話一直打不通，想到她們的最后一通電話，她心里總是有點擔心，而且萬一她手術失敗......

    趙培風立刻就低吼了起來：“你自己身體什么情況不知道嗎？還要去那么遠的地方？”

    董佩玲小聲道：“我就是想趁身體還行的時候把盈盈接過來，看到她我心里也開心點，說不定身體就能好些了?！?/br>
    趙培風神色緊繃：“那派個人去接就好，你去干什么？好好休息，安心等醫(yī)生的手術方案出來?！闭f完便撇過頭。

    這是直接拒絕了。

    董佩玲沉默了一會又開口：“培風，本來我以為自己懷孕的時候，也是考慮過打掉孩子的，不僅僅是因為我年紀大了?！?/br>
    趙培風不可置信地轉過頭。

    董佩玲被丈夫的眼神刺得撇過頭，緩聲道：“你知道我很喜歡孩子的，以前以為不能生的時候還低落了很久，后來就抱養(yǎng)了盈盈........”

    “我當時第一眼看到盈盈的時候就覺得跟她投緣，心里特別喜歡她，她雖然不是我親生的，但是這么多年我早就把她當做親生女兒了?！?/br>
    董佩玲頓了一下又說：“可是盈盈卻一直覺得自己是這個家的外人，沒辦法把這兒當做她真正的家，我要是再生一個，她就更覺得自己是多余的了。”

    鄭盈表面上看起來什么都不在乎，心里卻很自卑敏感，這也跟她小時候有關。

    董佩玲每次想起來這個就懊悔，當年她把鄭盈接過來的時候是她跟丈夫事業(yè)最難的時候，那時候忙到一個月要在十多個城市來回跑，她根本沒有時間照顧鄭盈，只能先把鄭盈放在婆婆身邊。

    等她跟丈夫事業(yè)終于穩(wěn)定下來的時候，她才發(fā)現(xiàn)婆婆把鄭盈給養(yǎng)成了什么模樣。

    婆婆根本就沒把鄭盈當做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