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jié)
除此之外的人要么沒出生,要么已經(jīng)阿門。 假設(shè)許隨換一種口吻,放低一點(diǎn)聲音,柔下一點(diǎn)表情,在末尾意思意思加上三個字:“祝可以,跟我一起回去好不好?!?/br> 也比剛剛那句硬生生冷冰冰皺巴巴的指令要強(qiáng)。 他可能以為祝可以是彈簧,你強(qiáng)她就弱。 但沒成想人家是面鏡子。 所以,聽到許隨的話,她頭也不回地往球場中心走去。 在旁邊臺階上坐著的游蒔和高原二人能明顯看到許隨的面孔沉了沉,瞬間陰云密布。 作為錯呼救兵的始作俑者,游蒔顰眉思索數(shù)秒,拍拍屁股站了起身:“可以,時間不早了,咱回去吧?!?/br> 祝可以腳步頓了頓,然后繼續(xù)走到應(yīng)牧面前,抬頭看他:“今天就到這里吧,我先走了?!?/br> 應(yīng)牧淺淺一笑,嗯了一聲:“行,下次再練?!?/br> 他視線往右挪了挪,看見她頰邊有一縷汗?jié)竦乃榘l(fā)耷拉在那里,很自然地抬起手,往她臉上伸去:“你進(jìn)步很快,籃球賽不用擔(dān)——” 祝可以卻下意識地往后退了一步,偏頭一躲,抬睫朝他笑了笑:“今晚謝謝了,有空請你吃飯?!?/br> 然后從口袋里掏出個綠箭丟給他:“今天就消費(fèi)降級一下,請你吃根口香糖吧。” 不遠(yuǎn)處的許隨磨了一下牙齒,似乎被頭頂?shù)臒艄庠貌[了瞇眼。 * 一行五人往墻邊走,求生欲極強(qiáng)的鐘徐友腳下抹油走在最前,其后跟著的是借尿遁導(dǎo)致不知頭不知尾釀造了這一幕修羅場的游蒔,以及被她拉著跑得踉踉蹌蹌,抱著籃球的高原。 ??梢蕴挚戳艘幌聲r間,已經(jīng)八點(diǎn)多,距離晚自習(xí)下課也不遠(yuǎn),她睨了一眼走在側(cè)前方半米處,雙手插袋,散發(fā)著陰郁氣息的少年,腳尖一轉(zhuǎn),就往反方向走去。 那眼珠子仿佛能轉(zhuǎn)360°的男孩立即停住腳步,轉(zhuǎn)過頭喊她:“你去哪里?!?/br> ??梢灶^也不回,跟沒聽見似的,腳下帶風(fēng)般自顧自往校門走去。 許隨卷了卷舌尖,緩緩呼了一口氣,抬起步子跟了上去。 快要下晚自習(xí),門口停了不少接送孩子的豪車,??梢陨焓?jǐn)r了一輛出租車,打開門剛鉆進(jìn)去,就看到對面也跟著鉆進(jìn)來一個人,比她更快地坐了下來。 她面色不虞地動了動唇,正想開口,許隨已經(jīng)抬頭淡淡跟司機(jī)交代著:“師傅,松寧路利斯圣小區(qū),謝謝?!?/br> 她面無表情看他:“你倒是自覺?!?/br> 心情也不太好的許隨面無表情地回望回來:“資源利用最大化你不知道?” ??梢缘伤骸澳悄愕故窍氯プ?1路,最大化地利用你的雙腿回家啊?!?/br> 許隨眉頭也不皺一下:“腿不利用不會生銹,腦子不利用才怕跟你一樣?!?/br> “……” 祝可以被他噎得幾乎心梗發(fā)作,懶得再跟他斗嘴,往車門邊挪了挪臀部,極力離他遠(yuǎn)一些之后,將頭靠在椅背上閉目假寐,不再說話。 打球其實(shí)是一個很累的活,特別是在上了漫長高深的一天課之后。她本來只是因?yàn)椴幌氪罾碓S隨而裝睡,沒想到在被黑暗包裹的城區(qū)夜晚,在晃晃蕩蕩,如搖籃一樣的車廂里,最后竟真的一偏頭,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朦朧中她感覺好像有人在往她身上蓋什么東西,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地裹住她的上半身,一直到下巴以下,連脖子都沒放過,最后又仔仔細(xì)細(xì)掖了掖。 她依稀覺得自己好像半睜開了眼,看到一張清俊溫柔的臉離自己極近,高挺的鼻尖只差那么一點(diǎn)點(diǎn)就要擦過自己的肌膚,漆黑微挑的丹鳳眼虛虛斂著,稍顯寒涼的指尖正若有若無地碰觸著自己的臉頰,將扎人的碎發(fā)給挽到了耳后。 但她又覺得自己好像從來沒有睜開眼,從頭到尾都只是空夢而已。 漂渺浮煙遠(yuǎn),溫柔入耳輕。 那個不再狂濤乍起的少年,似乎從來只會在夢中出現(xiàn)。 * 車子停在小區(qū)正門口,被輕輕推了一把醒過來的祝可以看到許隨從手里揣著的外套里掏錢出來給司機(jī)。 她的視線在他裸露在外的精壯小臂上停了一會,才嘟囔著推門下車:“明知道自己身體跟豆腐一樣,還總是不穿外套……” 皮膚白的連血管的顏色都看得一清二楚,明明是弱柳扶風(fēng)的林meimei,卻總是要打腫臉充王熙鳳。 前座在找錢的司機(jī)師傅聞言樂呵呵地開口:“人小伙子還不是因?yàn)槟恪?/br> 許隨淡聲提醒:“師傅,這里禁停超過三分鐘?!?/br> “……”師傅立馬加快了動作,邊把錢遞了回去邊朝許隨眨眨眼,“記住幾十年的老前輩跟你說的啊,沒有哄不好的媳婦,一次哄不好,就哄兩次……” 許隨:“……師傅,您誤會了——” “行了行了,叔叔也是過來人,都懂的。所謂山不在高有仙則靈,戀無所謂早不早有誠則精,加油,小伙子?!?/br> “…………” ??梢晕⑽?cè)頭緊盯著推門下車的少年,繞著他極短的寸頭和染著淺薄緋紅的臉頰望了好幾圈,皺了皺鼻子,又點(diǎn)點(diǎn)頭:“我也覺得車?yán)锿岬?,悶得我都出汗了?!?/br> “……” 正門進(jìn)去往右走不到一百米就是祝可以的家,她意思意思朝男孩點(diǎn)頭示意之后就往那走,還沒走幾步,就被許隨喊住了。 “你下次找我練球吧。” ??梢糟读算叮剡^頭去,看著那站在漂亮的歐式建筑旁邊,沐浴在溫暖的橙色燈光下,顯得有點(diǎn)不太真實(shí)的高大少年。 “練……什么球?”她有點(diǎn)懷疑自己的耳朵,“高爾夫?” “…………” 許隨罕見地沒有如車上那般毒舌地懟回來,只是垂睫看著她沉默了一會兒,然后嘆了一口氣。 夜晚的風(fēng)腳步很輕,卷著少年低柔的聲音,慢慢踱到了??梢缘亩?。 “籃球,我教你?!?/br> “別再翻墻去隔壁了?!?/br> * 站在院門口,許隨看著敞開的車庫里那輛低調(diào)的黑色林肯,又慢慢望向罕見地以滿室光輝迎接他的客廳。 門輕輕掩著,里面若有若無地飄來簡山海的聲音。 “這前幾天才剛裝修完,雖然用的是最好的材料,但以防萬一,要不爸您先去城西的房子住一段時間,我也安心一些?!?/br> “小隨嗎?他挺好的,以前連晚自習(xí)都不愿意上,現(xiàn)在每天都乖乖地呆到放學(xué)才回來,前幾天還跟我說要住校,說可以節(jié)省在途時間,加把勁學(xué)習(xí)?!?/br> “他身邊接觸的人我也了解過了,都是挺好的孩子,人品和學(xué)習(xí)都不錯,您放心吧?!?/br> “馬上要文理分科了,我的意思是,不要讓他跟他哥一樣學(xué)理了,其實(shí)現(xiàn)在文科前景也挺好的,將來出國讀個商科,不要跟他哥一樣讀it讀成傻子——” “砰!” 隨著一聲巨響,大門被狠狠地撞在了墻壁上,因慣性作用還在來回?fù)u晃著,門口站著的那人散發(fā)著冷銳戾氣,高大的身軀幾乎將整個門口填滿,低垂著頭看不太清神色,只能聽到聲音如冰浸過一般寒冷。 “你說誰是傻子?” 簡山海一臉錯愕地看向門口,面上血色瞬間剝離開去,聲音帶著抖:“不是,小隨,你聽錯了——” 許隨抬起頭笑了笑,往里走了半步:“是嗎?” 簡山??粗跃彽纳裆?,心下一松,卸下緊繃的肩膀,也笑了笑。 “對,我沒什么別的意思——” 話還沒說完,他瞳孔猛地一縮,直愣愣地看著面色驟然變冷的男孩幾個跨步?jīng)_到他面前,拽著他的衣領(lǐng)將他拎了起來:“簡山海,我有沒有跟你說過,不要管我們許家的事情?” 少年赤紅的眼眶發(fā)著亮,嗓音低啞,又如利爪刮過黑板時發(fā)出的聲音一樣,讓人毛發(fā)聳立。 簡山海背緊緊地抵在沙發(fā)上,咽了咽口水,感覺自己半邊身子都麻了,哆哆嗦嗦開口:“小,小隨,你冷,冷靜——” 手腕的位置突然被什么東西重重一敲,許隨不自主地顫了一下,手上力道減輕了一些,簡山海趁此機(jī)會趕緊掰開他的手,將自己從他手下解救了下來。 然后趔趄著扶著沙發(fā)爬了起來,走到了那還高舉著拐杖的老者身后的時候,才抖著唇擦了一把脖子上的冷汗。 閉著眼睛仰頭吸了一口氣,許隨捂著陣陣發(fā)疼的左手,慢慢轉(zhuǎn)過臉去。 一個滿頭銀發(fā)的老人目光凌厲地瞪著他:“鬧夠了沒?這么久沒見,一見面就送我這么大個見面禮??” 他視線在許隨空無一物的身上逡巡了一圈,又把拐杖往地上一跺:“好好學(xué)習(xí)??你每天就是這樣兩手空空地去上學(xué)的?連書包都沒有,你上的是什么學(xué)?!咳咳咳……” 許隨站在原地一動未動,冷眼看著簡山海往前弱弱走了半步,以手輕拍老者的背后給他順著氣:“爸您別氣了,小隨平時都有帶書包的,我都看著的,這次,這次摸底考試他還進(jìn)步了,是吧小隨?” 簡安伯將他的手狠狠一撥,握著拐杖的那只手背青筋暴露,胸口起伏得厲害,瞪著眼前這不知不覺中竟比自己高出半個頭的小孩。 “那我呢,作為你父親許之時的岳父,我有沒有權(quán)利管你許家的事情?” 他話剛砸地,簡山海就感覺到偌大空曠的客廳里,寒氣更加瘆人。 許隨微抬起眼,捏了捏腫起的手腕。 疼痛感隨著血液快速傳輸?shù)酱竽X,刺激著他將以往的種種一幕幕回憶了起來。 他舔著唇角笑了一聲,語帶嘲諷:“你敢管嗎?” “剛出生就把您女兒的命送走,之后還害得您女婿出車禍歸西的天煞孤星,你敢管嗎?” * ??梢赃M(jìn)家門的時候,那兩口子正依偎在沙發(fā)上看某部最近很火的緝毒網(wǎng)劇。 祝則安指著投屏上那張感覺連眼袋都是戲的老戲骨的臉,篤定開口:“這個肯定是jian細(xì)。” 梁玉芝一下從他懷里跳了起來:“不可能?。∷L得多正直啊,你別瞎說?!?/br> 祝則安撇撇嘴:“要真是好人,估計也活不到最后一集,不是說禍害遺千年嗎?!?/br> “呸呸呸!你趕緊閉上你的烏鴉嘴!” “我不講話你又說我跟一塊木頭一樣,我討論吧你又讓我閉嘴,你到底要我怎樣?” ??梢哉驹谏嘲l(fā)后幽幽開口:“這局長是好人,最后也沒死,死的是——” “呀你閉嘴!”梁玉芝回頭瞪她,“你怎么會知道這么多,是不是上課偷偷看電視劇了?” ??梢悦鏌o表情地晃了晃手機(jī):“這個世界上有種東西叫微博,把劇名一搜上面一堆劇透的好嗎?既然想知道結(jié)局查一查就好了,至于吵起來嘛?” 梁玉芝:“……”禮.璃.私°加 她冷哼一聲:“祝可以,我不想跟你討論夫妻情趣這種東西,怕傷害到你幼小的心靈?!?/br> ??梢裕骸啊?/br> 祝則安在她背后捂嘴偷笑,又輕聲咳了咳:“今天怎么這么早就回來了,才九點(diǎn)鐘,”他又掃了她身上一眼,“你書包呢?怎么手上什么都沒拿,是不是有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