怔忡地坐了一會兒，溫喬下意識地給顧景宸打電話。只不過振鈴了許久，也無人接聽。

    等待中，她掃了眼時間:

    凌晨03:23。

    焦灼的心情漸漸沉穩(wěn)，她是真的昏頭了，時間太晚了，他應(yīng)該睡著了吧？

    然而就在她冷靜下來要掛斷的時候，通話接通了。

    很長時間的靜默后，沉緩的聲音才從聽筒內(nèi)響起。

    “怎么了？”

    溫喬敏銳地察覺到他的反常，她試探性地喚他的名字，“顧景宸？”

    “嗯?！彼吐晳?yīng)了一句。

    切換回去了。

    溫喬稍稍怔住。

    形容不出來什么樣的心情，先前的擔(dān)憂終于消散，可她現(xiàn)在又并非愉悅。

    她覺得喉管里像是堵著什么東西，干澀難忍。也許是因為情緒平復(fù)了下來，原本想說的許多話，莫名其妙地不知從何說起。

    許久，她才磨出來一句:“我想起來了?！?/br>
    意料之內(nèi)地陷入死寂。

    溫喬按開了床頭的地?zé)?，再次重?fù)道。

    “顧景宸，小時候的意外，我想起來了。我記起來小時候是你救我了，也記起來你來醫(yī)院找我?！?/br>
    橘黃色的燈光投在她的面容上，留下一層毛茸茸的光暈。

    顧景宸依舊沒有任何回應(yīng)。

    見他沒有搭腔，溫喬便自顧自地繼續(xù)道，“我以前經(jīng)常做夢，但我總是從來想不清，所以很困擾。上次我問你的時候，為什么不肯告訴我？”

    “不是多么愉快的記憶，不記得不是很好？”

    他的嗓音清潤而寡淡，從通話另一端清晰地傳來。

    不知為何，某一瞬間，溫喬覺得自己幾乎能想象出他的神情。

    “不一樣，顧景宸，對我而言并不一樣?！睖貑搪曇舻土说?，“不是所有的回憶都是痛苦的，至少遇到你的時候，我很安心?！?/br>
    顧景宸的心底微動。

    “可你遇到的不完全是我，溫喬。”顧景宸垂了垂視線，緩緩地說道，“你在醫(yī)院里，第一次遇到的，是另一個‘我’?！?/br>
    “我知道。”溫喬輕輕地應(yīng)了句，“我一直都分得清楚?！?/br>
    “溫喬，”似乎在斟酌字句，顧景宸的語速依舊不疾不徐，“在今晚之前，我已經(jīng)考慮清楚了。原本我今晚打算向你表白，但我現(xiàn)在，沒有任何今晚的記憶。所以……”

    不等他說完，溫喬冷不丁地開口。

    “所以現(xiàn)在，你又打算推開我嗎？”

    不知道是因為感冒還是情緒波動，她的聲音有些變調(diào)。

    “你以前說過，我給你帶來了困擾?！睖貑桃Я讼麓?，將心底思量許久的猜測艱難地說出口，“是不是因為，我讓你人格切換的頻率，變得頻繁了？”

    其實并不難猜。

    聯(lián)系今晚，她便清楚，他第一次切換回來時的疏遠，到底在避諱什么。

    顧景宸沉默了幾秒，淡聲道，“是?！?/br>
    她鼻尖不可控制地發(fā)酸，別扭而委屈的小情緒鋪天蓋地而來。明明今晚處理一切時，她那樣的冷靜而決絕，但是真把話說開了，她又不想面對了。

    算了吧。

    她不是在游輪上就想明白了一切了嗎？為什么還是這樣幼稚。

    “對不起?！睖貑涕]了閉眼睛，極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沒那么難堪，“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以后——”

    不會再糾纏你了。

    她的話還沒說話，眼淚“吧嗒”一下砸在了頸窩。翻涌的情緒再也克制不住，她掐斷了電話。

    沒隔幾秒鐘，他將電話撥了回來。

    手機鈴聲響了一遍又一遍，溫喬沒有接聽。

    她雙手環(huán)膝，將臉埋在膝蓋里，眼淚無聲地往下墜。

    最后鈴聲終于不再響，她靠在床頭，也不知道是如何睡著的。

    一夜沒睡好，溫喬醒過來的時候還頭疼得難受。

    昨夜的記憶像是不復(fù)存在了一樣，她平靜的起床。沒有表現(xiàn)的歇斯底里，也沒有繼續(xù)難過，自始至終，她只是淡淡的。

    “你怎么才起??？”林錦從外面探了個頭，“昨晚跟教授去哪兒折騰了？看你一點精氣神都沒有?！?/br>
    “沒有，我就是著涼感冒了。”

    從昨晚到現(xiàn)在，溫喬腦子里一團亂麻。潛意識里，她并不太想繼續(xù)這個話題。

    “我沒起那會兒，聽你回來的時候不太高興，發(fā)生什么了？”

    溫喬想起來今早林錦回來時還氣得摔了下門，轉(zhuǎn)移了話題。

    “被一只叫傅斯年的狗咬了?！?/br>
    林錦說著摸了下嘴唇，然后“咝”地倒抽了口氣。

    “傅斯年……”溫喬一邊重復(fù)著，一邊在腦海里搜刮了遍這個名字，毫無印象，“這是你哪個前任？”

    “不是前任?！绷皱\輕咳了一聲，悶著聲音期期艾艾道，“你還記不記得，我上次跟你說的那人？就是酒吧那個?！?/br>
    含糊不清地交代完身份，林錦咬了下牙，“我今天去君銳控股見習(xí)的時候，見到他了?！?/br>
    “他也是學(xué)生？”溫喬灌了兩口感冒藥，沒太在意。

    經(jīng)濟學(xué)院小學(xué)期的見習(xí)任務(wù)已經(jīng)開始。溫喬是雙修學(xué)位，除了考試不能缺席，小學(xué)期的任務(wù)可以二選其一，她自然選了心理，對林錦的進程并不太了解。

    “不，”林錦抻了下唇角，皮笑rou不笑，“他是君銳的總裁?！?/br>
    “咳、咳?！睖貑讨苯颖粏艿?。

    病怏怏的倦色終于更改，這下她瞬間樂了，在沙發(fā)上笑得縮成了一團。

    “溫、喬?！?/br>
    在林錦的死亡凝視下，溫喬清了清嗓子，強忍著笑意擺擺手。

    “我沒別的意思。我就是想說，一日夫妻百日恩嘛，說不定他念情分，”溫喬一本正經(jīng)地瞎扯，“你離總裁夫人的位置近了一步?！?/br>
    “情分？”林錦后槽牙咬合，“情分我沒感覺到，他對我的敵意我切實地體驗到了?！?/br>
    “放寬心。根據(jù)我在晉江看文的多年經(jīng)驗，一夜荒唐后不辭而別，然后在一個浪漫的時間地點邂逅?！睖貑唐沉搜鬯⒛[的唇，意味深長地嘖了聲，“相信我，這是愛情，絕美的愛情。”

    “神他媽的愛情！”林錦冷笑道，“什么樣的愛情讓他道德扭曲喪失人性，欺負(fù)一個無辜學(xué)生？道理講不過我也就算了，居然還——”

    “還把你的嘴唇親腫了。”溫喬一副早已看穿一切地模樣，興致勃勃地補了一刀。

    “……”

    林錦語塞了半晌，然后面無表情地總結(jié)道，“反正，我能忍著沒給他投毒，就是個奇跡。”

    “醒醒，”溫喬輕嗤，煞有介事地?fù)u搖頭，“就你給人塞‘辛苦費’的saocao作，你沒被打死，才是個奇跡?！?/br>
    “你還笑！”林錦捏了捏手指，作勢要揍她，“我一個可憐兮兮的學(xué)生，差點被一個混蛋奴役成狗，你居然只是笑？太沒良心了?！?/br>
    “過分了啊，你上次笑我，我可沒有動手。”

    溫喬捂著笑得有些酸的臉頰，躲了躲，肩膀還是一抖一抖的。

    “行，”林錦停住動作，“我決定了，以后跟你結(jié)成表姐妹。”

    “啥意思？”溫喬忍住笑。

    “表面姐妹，不要臉?！绷皱\抄起一個抱枕丟在她身上，冷哼，“我跟你只剩表姐妹可以做了?！?/br>
    溫喬笑罵了她一句，起身去廚房洗杯子。

    錯開了林錦的視線，她眸底的笑意一點一點淡了下來，失落的情緒在侵襲，短暫的愉悅蕩然無存。

    溫喬抿了下唇，垂著視線擰開水龍頭，沖了沖杯子。

    藥漬順著水流沖進了下水道。

    所有的平和都是假象，她根本沒辦法忽略。

    窗外的積雪開始消融。

    早餐后，溫喬簡單收拾了一下東西，打算回學(xué)院。

    林錦先她一步出了門，似乎看到了什么，在原地僵持了幾秒，匆匆抱著書本離開。

    “怎么了？”

    溫喬略微詫異，緊隨其后出去，而后撞上了一道視線。

    顧景宸就站在她對面。

    溫喬稍稍怔住，下意識地直接伸手關(guān)門。然而房門剛一合攏，就被他抬手擋住。

    空氣似乎寸寸凝結(jié)。

    她跟他僵持了一會兒，到底順從了自己在力量上的劣勢。

    “我要回學(xué)院了。”溫喬生硬地說道，“你讓讓。”

    她松了手，只是堵在門口，沒有讓他進來的打算，也不想多說。

    他沒打算讓開。

    溫喬咬了下唇，克制著自己的聲音和口吻，“顧景宸，我都已經(jīng)說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以后會……”

    顧景宸打斷了她的話，“你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