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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表妹多嫵媚(重生)在線閱讀 - 第14節(jié)

第14節(jié)

    “嗯?!闭Z氣竟有著一絲歡樂與解脫。

    綠枝從未見過如夫人這般純粹的人,愛一個人,就是包容他的所有,忍讓愛人不講理的家人,疼惜愛人與別的女人的孩子,與愛人情誼相許,不算轟轟烈烈,卻也細(xì)水長流,潤物細(xì)無聲。

    日子在一片沉悶中過去,轉(zhuǎn)眼已是正月底。

    今兒是個好天氣,日光溫暖,微風(fēng)和煦,院子里花香陣陣,透過鏤花窗飄進(jìn)來。

    書案前,季月發(fā)絲輕挽,一身素白長裙,披著白裘披風(fēng),右手執(zhí)筆,郭嬈偏著頭,邊斂袖磨墨,邊笑著念季月寫的詩。

    “一生相思為一人?!奔驹路畔鹿P,掩著唇咳了咳,淡淡笑道,“這是你父親寫給我的,還有很多呢,但我這句記得最深刻。”

    伸手撫向那帶著墨香還未干的字跡,她唇角帶著幸福:“他那呆子,不會作詩,不會作畫,只喜歡經(jīng)商賺錢,我都不知道當(dāng)初怎么喜歡上他的。”

    “他還老是惹我生氣,每次賠罪就抄一大堆情詩塞進(jìn)枕頭里,還說些rou麻的話,讓我無奈卻又高興。”

    郭嬈看她帶著回憶的甜蜜,唇角帶笑,靜靜地傾聽。

    “母親讓我每日去給她請安,他總擔(dān)心母親刁難我。有一次我只是奉茶的時候突然心口疼了一下,他便緊張得什么似的,后來還差點(diǎn)和母親吵起來。”

    “在鳳陽,他母親雖然不喜歡我,但他愛我,后來還有了你,我便覺得,什么都是值得的。我……噗――”

    話未說完,一口血噴出來,濺在墨香四溢的畫卷上。

    季月身子一軟,倒在地上,再也沒有力氣支撐。

    “娘——”郭嬈扔了墨錠,慌忙蹲下,想抱起季月。

    季月唇角血跡殷紅,呼吸沉重,抖著唇,胸口大肆起伏,倒在郭嬈懷中。

    她顫抖著伸出手,撫上郭嬈的臉,聲音氣喘:“……娘還是撐不到……等你定親……”

    郭嬈眼里淚珠嘩嘩落下,緊緊反握住她,哽咽著:“……娘?!?/br>
    季月艱難地扯出抹笑,眼隱淚光:“……好孩子,娘知道你一直……一直在想什么……只是,害死你父親的人,不止是那些貪婪官員……更……更有郭家的人……眉眉,他們是你父親的兄弟……娘希望你……放下仇恨……自……自己好……好好生活……”

    季月唇角不斷涌出鮮血,和煦金黃的陽光下,那血還升騰起白色的熱氣。

    郭嬈聽著季月的話,一下子滯住,原來母親,她都知道。

    季月強(qiáng)撐著一口氣說完,目光已經(jīng)漸漸迷離,唇角含笑看了郭嬈最后一眼,手最終無力垂落。

    第19章 他的懷抱

    每年鳳陽的春日,郭嬈很快樂。

    爹爹會帶著她和小攸還有娘一起去蓮月湖踏青,爹爹教她騎馬,抱她乘船,給她摘粉嫩的荷苞,捏她的臉和她打賭。

    小攸會一直跟在她身后,牽著她的手甜甜地喊她jiejie。娘會在一邊拿著她與小攸的零嘴兒和披風(fēng),坐著笑看他們打鬧。

    今年的春天格外的冷。

    夜風(fēng)刺骨,聲聲經(jīng)文如鬼魅纏繞。

    寬大的正堂,白色的挽聯(lián)冰冷飄動,黑色鎏金的棺槨,白臉紅腮的紙人,沉悶欲嘔的香燭,還有那一聲聲讓人悲痛的地藏經(jīng),讓郭嬈覺得恍若在夢中。

    綠枝提著食盒進(jìn)來,就見郭嬈跪在靈前,素白的喪服,眼神空洞,面無表情地?zé)ゅX。

    她心里一痛,夫人去世,老夫人聞噩耗暈倒,仿佛一夜之間老了十歲,國公府一片混亂,小姐的眼神也再沒有了往日的光彩,不哭不鬧,卻比誰都痛。

    綠枝放下食盒,蹲下,抓住了郭嬈燒著冥錢的手,勸道:“小姐,您已經(jīng)兩天沒吃東西了,好歹吃一點(diǎn)?!毙〗銦o依無靠,現(xiàn)在最大的依仗就是老夫人,可老夫人一倒,小姐還是孤家寡人,她不吃飯,沒有人會關(guān)心。

    郭嬈恍若未聞,推開她的手。

    綠枝看著她這些天要死不活的樣子,突然就上了脾氣,搶過她手上的冥錢扔掉:“你以為我們不難過嗎?不是只有你在傷心!可是,死的人已經(jīng)死了,活著的人還是要好好活著。夫人最大的愿望,就是看著你快樂,可你看看你自己,整日要死不活的,如果是這樣,夫人當(dāng)初何必帶你來京城,還不如就留在鳳陽茍延殘喘!”

    郭嬈淚眼朦朧地看著綠枝,眼神凄楚。自季月死后,第一次縮著身子哭了出來,像個迷茫的孩子。

    靈堂里回蕩著女孩聲聲抽噎,孤單又凄涼。

    綠枝面色不忍,等她哭夠了,才過去替她擦了淚,安慰道:“起來吃飯吧,夫人雖然走了,但日子總得過下去?!?/br>
    起身就要扶起她,郭嬈順著她的手起身,但卻因跪得太久,又很久滴米未沾,身子虛脫向后倒去。

    “小姐——”

    大堂外忽然白色身影一閃而過,迅疾如風(fēng),攬了郭嬈的身子到懷中。待綠枝看清是誰,伸出去扶郭嬈的手一僵,心里一驚:“世子?”

    季瑜并未看她,只是看著懷中面色蒼白憔悴的人,淡淡說了句:“下去。”

    綠枝知道,這聲‘下去’,是對她說的。

    但據(jù)她了解,小姐與世子好像并不熟悉,而且小姐如今精神恍惚,這大晚上孤男寡女,即使明白世子不是那種人,她還是有些不放心。

    孟安看出這位大姑姑的猶豫,從角落里出來,請道:“世子知道分寸,綠枝姑姑不若先陪小的下去吃杯茶?”

    他的語氣雖是客氣詢問,卻有著強(qiáng)硬與不容拒絕。

    這是非得讓她離開了。

    綠枝暗覺事情不簡單,但卻無法在此時弄清事情真相,想到以后小姐是要在國公府長住,她不好鬧得太難看。權(quán)衡再三,于是離開了。

    孟安隨綠枝一起離開,出門時還體貼地關(guān)上了門。

    季瑜懷中的人眼神呆滯,身子卻哭得一顫一顫的。

    她本就纖瘦嬌小,這副脆弱易折的模樣,仿若雨中嬌花,被垂打摧殘得不堪重壓,想要教人憐惜與保護(hù)。他開口,聲音是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輕與柔:“別傷心……我會陪著你?!?/br>
    鼻尖充盈的一股清清竹香,郭嬈感覺很熟悉,獨(dú)有這個清冽味道的主人曾經(jīng)救過她,郭嬈心底里對他莫名的信任。她抬頭,對上的就是一雙幽深無底的鳳眼。

    這雙眼睛和連欣很像,卻又不同,連欣的眼中是鮮活與靈動,而他,一眼望進(jìn)去,就像看不見底的深淵,高深莫測。

    郭嬈意識到自己在誰懷里,掙扎著就要出來,但剛要站好,雙腿就沒力氣般軟下去。季瑜強(qiáng)勢地沒再放開,攬了她抱坐在棺槨前的團(tuán)蒲上,而后打開食盒,端出里面的吃食,安慰:“乖,你現(xiàn)在身體很虛弱,先吃點(diǎn)東西?!?/br>
    他的聲音低沉溫柔,有著一種安撫人心的力量,郭嬈想起那日他救她,他說‘別怕,我在'。也許是那一命之恩的原因,也許是因為此刻她太脆弱無助,她整日的一身防備卸了下來,沒了力氣也不再掙扎,索性靠在他懷里,手攥著他的衣袖。

    她道:“……謝謝你?!甭曇粲行┥硢 ?/br>
    季瑜沒有說話,體貼地拿起水喂她。

    郭嬈乖順地喝了幾口,看著面前面容俊美,沉默不言的人,她忽而冒出一句:

    “你知道嗎?我不是娘的女兒。”

    季瑜的手一頓。

    郭嬈仿若未覺,她的眼睛一直看著棺槨,說出來的話好像是積壓在心中已久的,只是一種傾訴。

    “我從沒見過我的生母,曾經(jīng)聽祖母那邊的人說,我的生母是父親的一個遠(yuǎn)方表妹,是祖母硬賜給他的。因為……因為娘不能懷孕,祖母很不喜歡她,還總是針對她……”

    “后來生母生我難產(chǎn)死了,娘將我抱在膝下養(yǎng)著,當(dāng)親生女兒一樣??墒恰耶?dāng)時不懂事……嗚嗚……我……”她的聲音帶上了一些哽咽。季瑜輕輕拍著她的肩,無聲的安慰。

    “祖母買通奶娘挑撥我和娘的關(guān)系,說是娘毒死了我的生母,可娘對我那么好,那么溫柔,我舍不得怨她,可祖母對我說,對殺母仇人仁慈,就是對生母的不孝,后來我對娘又怨恨又想親近……”

    “直到有一年,我落水得了重病,大夫都說準(zhǔn)備后事了,是娘沒日沒夜衣不解帶照顧我,我才挺了過來……”

    “父親死后,族里人都想著怎么奪我父親的家產(chǎn),還欺負(fù)我和娘,她們還讓祖母將我嫁給年過六旬的地方官做妾……娘怒火攻心,硬是護(hù)著我,送我來京城?!?/br>
    “你說怎么會有這么傻的人……她還瞞著我……她病得那么重還瞞著我……我看見她吐血了……好難受……好難受……嗚嗚……”

    昏黃燭火的靈堂,安靜幽幽,只有斷斷續(xù)續(xù)的細(xì)聲啼哭,繞梁穿堂。

    女孩靠在季瑜懷里,嗚嗚抽泣了半天才抬頭,淚眼朦朧看著他。有些怯怯,又可憐巴巴的:“大表哥……那日在后花園,其實我說了謊,我不喜歡姚真,我想嫁給他只是想借他逃離國公府,在這府里我的身份虛假,我總是害怕謊言被拆穿,被所有人嫌棄?!?/br>
    她拉了季瑜的衣袖,直直望著他:“你不會怪我對不對?表哥,雖然你表面看起來總是很冷,但是我知道,你其實一點(diǎn)也不冷,不然為什么總是對我那么好。自從父親死后,你是除了母親,第一個讓我感覺有安全感的人,我是真的將你當(dāng)哥哥,不想受你輕視,我會難受的……”

    第20章 真實身份

    翌日,微風(fēng)正好。

    松風(fēng)堂。

    張氏探望完老夫人,渾身疲憊,揉了揉額角,邊走邊道:“給各府的請柬都發(fā)出去了嗎?還有,寒山寺的度空法師什么時候到?”

    “回大夫人,都發(fā)出去了,度空法師大概明日就到,這兩日一直都是法師的弟子在靈堂?!?/br>
    度空法師年少出家,四大皆空,一生奉行普度眾生,品行高德,如今一百一十九歲,也是寒山寺住持,很有威名,豪門貴族里辦喪事都請他超度亡靈,連皇親國戚都不例外。

    “那就好。廚房那邊怎么樣?還有喪事的各項采買,可別出了差錯,國公府的喪事,還是老夫人的心頭rou,辦得不好,可又得說我這個長媳怎么著了。”語氣有些嘲諷。

    “大夫人放心,所有的東西都按照簿子對了兩遍,廚子也請了天香樓最好的廚子?!?/br>
    “那就好?!?/br>
    老夫人的幺女死了,老夫人又病倒了,張氏掌管著國公府,如今這些雜事全落在她身上。她還要天天應(yīng)付那些來拜祭的人,真是頭昏腦漲,心力交瘁。

    幾道身影漸漸走遠(yuǎn),鄭氏才從廊柱邊走出來,啐了一口:“平日裝模作樣,這就是報應(yīng)!”說完也出了松風(fēng)堂。

    踏上長廊,就發(fā)現(xiàn)張嬤嬤在拐角和一個中年男人說著什么,神神秘秘的的。鄭氏好奇,偷偷摸摸地走過去。

    張嬤嬤似有所察覺,眼睛敏銳地掃過來。

    鄭氏貓著的腰一頓,步子不知該進(jìn)還是該退。略有些尷尬地開口:“啊,張嬤嬤,我……路過的?!?/br>
    張嬤嬤平日看著也挺和藹的,卻不知道這次怎么了,鄭氏剛說完,張嬤嬤只面無表情地瞥了她一眼,然后揮退男人,兀自轉(zhuǎn)身離開。

    今兒早上老夫人一醒來,就聽說表小姐昨晚在靈堂暈倒了,幸虧世子爺看見了才將她抱回房,不然這大冷天的就要在地上躺一晚了。老夫人忙不迭喊了她就去菡萏閣探望,她去時表小姐還未醒,于是就問了一下表小姐身邊的丫鬟她的情況,聽說沒大礙她才放下心來。

    回到松風(fēng)堂,就看見外面候著一個人,正是差不多一月前她派去鳳陽的探子,聽他說出打探到的情況,心里激起驚濤駭浪。

    表小姐竟然不是三姑奶奶的親生女兒!

    鄭氏被無視了,有些氣憤:“哼,神氣什么,等我女兒當(dāng)了太子妃,看你們還敢瞧不起我!”

    卻說張嬤嬤來到內(nèi)室,就見老夫人正躺在床上喝茶,見她進(jìn)來,問道:“怎么樣?阿嬈沒事吧?”

    張嬤嬤面色有些復(fù)雜,回道:“表小姐沒事,大夫說是因為幾天滴米未進(jìn),體力不支才昏倒的?!?/br>
    老夫人一聽,有些心疼:“這孩子,先是沒了父親,現(xiàn)在又沒了母親,可憐見的。我現(xiàn)在年紀(jì)也大了,護(hù)得了她一時,卻護(hù)不了一世。我考慮了很久,想著等那孩子孝期過了,我就向皇帝求道恩典,封那孩子個縣主最為穩(wěn)妥。身份提高了,又有國公府撐腰,將來就算沒有我,她嫁出去也不會輕易被人欺負(fù)?!?/br>
    張嬤嬤見老夫人說得頭頭是道,處處為表小姐考慮,可見是真心喜歡那外孫女。她突然有些不忍心告訴老夫人她剛剛得到的真相。

    老夫人見張嬤嬤低著頭神游天外,不由蹙了蹙眉:“心棋,你怎么了?”

    張嬤嬤抬頭,看著老夫人斑白的兩鬢,滄桑的眉眼,還有那哀傷的眼神,突然有些替老夫人難過。

    老夫人為人固然有些狠毒,但對自己的兒女卻是真心實意的好,尤其是三姑奶奶,那是放在手心里疼著。三姑奶奶出嫁不能歸娘家,更是年年替她抹淚牽掛,擔(dān)心她在郭家受欺負(fù),遭婆母冷眼。

    三姑奶奶卻為了一個男人,如此欺騙自己的母親,將一個外人帶進(jìn)國公府,讓老夫人年老體邁還替一個本無血親的人憂思難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