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jié)
孟安回到走廊上時,那兩人已經(jīng)快走到長廊盡頭的分叉口。她幾步趕上香云,小聲問了句:“可有誰來過?” 香云搖搖頭。 郭嬈見路已經(jīng)快走到盡頭,轉(zhuǎn)頭對那人道:“你還記得上次在寒山寺見到的宋姑娘嗎?” 季瑜似乎在回想,半晌才點(diǎn)點(diǎn)頭。他道:“怎么了?” “她邀我過兩天去寒山寺上香,我答應(yīng)了。” 季瑜皺眉:“你與她只見過一面?!?/br> 言下之意就是她與她不熟,她不應(yīng)該如此輕信別人。 郭嬈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感覺,眼底有少見的迷惑,道:“我知道,可不知為何,我每次看見她,心里總有一種很親切的感覺,就像是……一個認(rèn)識了很多年的朋友?!?/br> 她停在季瑜面前,語氣有些孤獨(dú):“我很少對別人有這種感覺……但見到她,我就下意識想親近,想與她說些心里話?!?/br> 女孩身形瘦削,眼底是一瞥可見的落寞,他抿了抿唇。 “我也可以陪著你,你想做什么都陪著你?!?/br> 他的話帶著一絲陰郁不快,面無表情,明顯很不高興。郭嬈眼里閃過不解,忽然又像明白了什么,眼里染上了點(diǎn)點(diǎn)笑意。 他不會是吃醋了吧? “我只是想和宋姑娘交個朋友,朋友可以有很多,可你,這世上只有一個?!彼郎惤浟寺曇?,“我在京城幾乎沒什么說知心話的朋友,你就讓我去吧,好不好?” 女孩搖著他的衣袖,眸子水潤。 季瑜最受不住她的撒嬌軟語,臉色已有緩和趨勢,沉吟半晌,最后道:“我陪你一起去?!?/br> “那就這樣說定了!”聲音悅耳清脆。 郭嬈眉眼奕奕,盯著面前看似冷漠不已,卻對她有求必應(yīng),柔情千百的男子。忽而踮起了雙腳,在他臉側(cè)蜻蜓點(diǎn)水一碰。 不遠(yuǎn)處的孟安與香云:…… 這光天化日的。 郭嬈親完,見面前男人似乎愣住了,在怔怔出神。她臉上也少見的浮起一抹紅霞,而后提起裙擺轉(zhuǎn)身就跑。 窈窕的身影逃得比兔子還快,消失在轉(zhuǎn)叉口,那臉上卻仿佛還停留著溫?zé)?,小雞啄米似的,卻讓人回味無窮。 季瑜抬手,輕觸著那個地方,感覺那香甜的氣息仍縈繞在周身不散,甚至擴(kuò)散至心里,傳達(dá)每一處神經(jīng),激起層層不跌的熱浪。 郭嬈一口氣跑出老遠(yuǎn),最后??吭谝粋€紅漆木柱上喘氣,雙頰緋紅,不知是熱的還是羞的。 她吐出口氣,緩了半晌平復(fù)心情,后面香云還沒有跟上來,而外面的雨還在下。 她權(quán)衡片刻,決定走慢一點(diǎn)等她趕上來。 “……我告訴你多少遍了,以后不許再和那些下九流的人來往,如若不然,別怪我――” 拐過一道屋壁,郭嬈就看見前面站著的兩人。 季文舒見有人來,及時停了話。 郭嬈鎮(zhèn)定喊了聲:“大舅舅,二表哥?!?/br> 看著無意撞進(jìn)來的外甥女,季文舒忍著怒氣劃了眼那冥頑不靈的兒子。 季梧從始至終垂著眼,抿唇不吭聲,見有人過來,掀起眼簾瞥了眼,而后無任何情緒波動,眼皮就垂下去。 郭嬈與那雙眼對上,卻有些愣住。 初來國公府時不覺得,但現(xiàn)在,她發(fā)現(xiàn)那雙眼睛很熟悉。 她一下子想起了住在靜水庵的那個女人,還有那個女人曾對她說的話。 “剛從老夫人那里請安回來?”季文舒的聲音將她拉回現(xiàn)實(shí)。 “是的?!惫鶍瓢聪滦闹械墓之?,點(diǎn)點(diǎn)頭。 季文舒頷首:“老夫人現(xiàn)在年紀(jì)大了,就期盼和兒孫長聚,你們幾個小輩,有空就多陪她聊聊天,有什么解決不了的就來找舅舅,能幫的舅舅一定幫你?!?/br> “謝謝舅舅?!惫鶍茰\聲謝道。 去年初來國公府的時候,郭嬈心中的大舅舅是個儒雅風(fēng)趣的長輩,因為從武,他身上還有一種掩蓋不了的豪氣灑脫。 但自從在靜水庵住了一段時間,了解了他與黃鶯之間的糾葛,當(dāng)再次見到他,郭嬈心中就總有一種很古怪的感覺。 兩人不近不遠(yuǎn)的說了幾句,季文舒見兒子站在一旁,始終不言不語,畢竟是從小疼愛的兒子,他也不想真在外人面前落了他的面子,于是在見后面外甥女的丫鬟拿了傘過來的時候,就對她道:“時間不早了,你快回去吧,待會兒雨下大就不好走了。” 郭嬈求之不得,香云撐開了傘后,她就順勢告別。 眼看著外甥女走遠(yuǎn),他才再次看向季梧,這次沒再厲色強(qiáng)逼,反倒多了幾分語重心長:“玄青,你與你大哥不同,他生來便是世子,背后有老夫人,還有個做姨母的皇后,他便是什么也不做,將來國公府還是他的,你也是我兒子,雖是姨娘生的,她又早早走了,可我總是偏疼你幾分,可這也并不代表人人都會疼著你。” “你看你以前多爭氣上進(jìn),連一向鮮少夸贊人的柳太傅都說,你將來要是入仕,前途不可限量??赡憧纯茨悻F(xiàn)在,自從跟那些下九流的人混在一起,別人都說你什么?將來我要是走了,你還這樣墮落,那日后在這府中,就再也挺不直腰桿子了。面子都是要自己撐起來的,堂堂七尺男兒,你莫不是想像個粉面郎一樣,以后天天看人臉色過活?” 這個庶子從小就聰明聽話,長得也……所以他一直很看好這個兒子,對他從來都是言傳身教,他也沒讓他失望,長大之后氣度比之京城眾多優(yōu)秀兒郎,不知還要強(qiáng)上多少。 但也就是這么個從來讓他省心的兒子,現(xiàn)在卻成了這副模樣。 多說無益,末了季文舒嘆了口氣,聲音卻暗含警告:“你現(xiàn)在長大了,我不應(yīng)該總是制著你,但你也要明白,什么該做,什么不該做?!?/br> 郭嬈回到菡萏閣,想起季梧那雙與黃鶯八分似的眉眼,越想越心驚。 可是黃鶯說過,她雖懷過孩子,但是卻被打掉了,所以季梧不會是她的孩子。季梧是庶子,那就是后院的某位姨娘所生。 忽然腦子里念頭一劃而過,郭嬈心中微妙。 那唯一的解釋就是季文舒從未忘記過黃鶯,在她走后,他找過與她模樣相似的人當(dāng)替身,是那個長得與黃鶯相似的人生下了季梧,季梧長相隨生母,所以才長得那么像黃鶯。 她想起剛剛季文舒呵斥季梧的模樣,完全就是一個父親對兒子恨鐵不成鋼的心痛??伤鳛橐粋€父親,在面對另一個兒子的時候,表情好像從來都是淡淡的,很是生疏。 郭嬈想起季瑜,想起他對誰都冷漠感叢生的模樣,這其中,與季文舒這個父親定是脫不了干系的。 第46章 前生往事 【此章為宋妙涵前生,男女主只是打醬油。中午十二點(diǎn)還有一更,回歸正文。。。】 (一) “來人,把這個毒婦給我亂棍打死!” “夫人,夫人饒命啊,奴婢一直呆在姨娘身邊,奴婢作證,姨娘真的不認(rèn)識這個奴才,姨娘是被陷害的!”拂冬跪在地上,焦急地拉著珠翠華服的婦人苦苦哀求。 她淚眼劃過這些今日赴宴,看笑話似的眾人,還有一旁被推倒在地,孤獨(dú)無援的主子,只替主子心酸悲哀。 “你這賤婢,竟還想包庇你家主子!”痛失愛孫,高氏怒不可遏,不顧眾人在場,一腳踹開拂冬,“來人,先將這賤婢給我拖下去,打五十杖發(fā)賣了窯子去!” 又狠狠剜向地上的女人,恨不得啖其rou,噬其血,“還有你這毒婦,我今日非得打死你不可!來人――” “住手!”突然一聲高喝從遠(yuǎn)處傳來。 高氏一轉(zhuǎn)頭,就見兒子匆匆趕來,卻又被那妖精半勾了魂兒,要替她說話,一口氣悶在胸中上不來下不去,差點(diǎn)暈厥了過去。 幸虧被丫鬟攙著,她激動得手都顫了,指著那剛從水里撈出來,氣息全無的孫兒,恨恨道:“楚風(fēng)離,那是你的兒子,就是你整日縱著這個毒婦,寵妾滅妻,才讓她膽敢這樣放肆!” 高氏咬牙切齒,“今日我一定要將她送進(jìn)大理寺,一命償一命,你若是還護(hù)著這毒婦,就別怪我不認(rèn)你這個兒子!” 楚風(fēng)離從未見母親這樣氣怒,而他自納了妙涵,的確冷落了妻子宋云傾,于是一時吶吶,有些心虛。 宋妙涵半倒在地上,從看見他出現(xiàn),無波的眸子里才重聚了淚光。 她看著他,語氣哀婉:“風(fēng)離,不是我害的景兒,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你信我?!?/br> 楚風(fēng)離看著地上渾身狼狽的女人,想起往日夜里的柔情蜜意,有些松動。 但瞥見旁邊全身濕淋淋,已經(jīng)死透的嫡子,又想起母親的大怒,也有些懷疑。于是狠了狠心:“妙兒,不要害怕,你且先安心在大理寺呆著,若你是無辜的,我一定救你出來?!?/br> “風(fēng)離,就是她,就是她害死了我們的兒子,沒想到她居然這么狠心,連個三歲的孩子也不放過!嗚嗚嗚……”宋云傾掩著帕子突然跑出來,倒在楚風(fēng)離身上嚶嚶哭訴。 宋妙涵自楚風(fēng)離說出那句放棄她的話開始,她就不對誰抱希望了。 大理寺刑牢是什么樣的地方,他會不清楚么? 不希望她活著的人那么多,她一進(jìn)去,別人稍微打點(diǎn),說不得她就突然傳出得了個什么急癥死了。 她冷眼一一劃過宋云傾,楚府的這些面孔,還有隱在人群中的那個女人,誰能想到這些人披著錦衣華服,在人前言笑晏晏,背地里的虛偽面孔卻是丑陋無比。 都說天道好輪回,天網(wǎng)恢恢疏而不漏,她的一生,沒有對不起任何人,卻縷遭算計。若不是她開始反擊,說不得早死了,而那些利用她害她的人呢,人前人后還是活得光鮮亮麗。 這世上根本就沒什么神靈保佑,老天開眼,要想成功,還是要自己不擇手段! 宋妙涵愈發(fā)冷笑,雙手緊握成拳,只是可惜了,她的復(fù)仇還沒結(jié)束,她就要死了。 但往好處想,只覺得這樣也好,這令人作嘔的紅塵百態(tài),她早無眷戀,只愿來世投胎,做個無情人。 心如冰石,人犯必殺之。 在高氏尖酸刻薄的聲音再次響起時,宋妙涵心如死灰,閉上了雙眼。 “等一等!” 人群中突然冒出的女子說話聲,嗓音清軟,柔亮如鶯。 現(xiàn)在誰還會替她說話? 宋妙涵下意識睜眼,就見冷眼旁觀的那些人中,有個窈窕身影站了出來,她穿著一襲銀紅撒花長裙,皮膚很白,面容如蓮花初綻,清濯而不妖。 但宋妙涵印象最深刻的是她的一雙眼,水汪的眼睛中黑白分明,就像清澈潺潺的溪水,不受世間俗事污染。 宋妙涵回想起以前的自己,那時她的眼睛也是單純無垢的。只是世事多磨,當(dāng)歷經(jīng)人世滄桑,那樣的單純再也尋不見了。 眼前的女孩和她一般年紀(jì),但她長發(fā)披肩,許是還未嫁人,這樣的年紀(jì),還能擁有這樣一雙干凈的眼睛,她一定被人保護(hù)得很好,一定過得很幸福。 女孩朝她走過來,最后站在她旁邊,對高氏開口:“楚夫人,此事只聽那奴才一面之詞,未免太過決斷,您不妨將涉及此事之人一一盤問,待理清了前因后果,再下定論也不遲?!?/br> 宋妙涵聽到女子為她求情,心中卻愈感悲涼。 在場赴宴的人中,有她的親人,有她的男人,有她的朋友,但在她遭人陷害時,唯一站出來替她說話的,卻是一個從來沒見過的陌生人。 她怔怔看著地面,最后目光落在那女子穿著的茶花勾紋軟緞鞋上,那雙鞋纖塵不染,針腳精致細(xì)密,茶花勾勒得栩栩如生,在裙擺的遮掩下欲語還羞。 高氏是鐵了心要宋妙涵死,見有人求情也不為所動,客氣應(yīng)付卻毫不松口。 接著宋妙涵只見那女孩緞鞋輕移了一個角度,她才發(fā)現(xiàn),女孩的旁邊還站著一個男子。男子一身玄衣,清冷疏離,但他們兩個站在一起,卻莫名的相配。 女孩轉(zhuǎn)向他,輕扯了他的袖子,就像撒嬌:“阿瑯,你幫幫她?!?/br> 男子不知與女孩說了句什么,女孩臉色緋紅,猶豫片刻后,卻還是咬著唇點(diǎn)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