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jié)
幼時鳳陽的一幕幕突然闖入腦海。 她父親聽說她喜歡山茶,走南闖北時便到處替她捜羅,甚至不惜花下重金,請有名的花匠專門培植各種山茶,栽種在后花園,擺放在她的閨房。 山茶花中,她最愛紫袍,顏色深紅濃烈,美得驚心,她日日聞著花香入睡。 但自從父親死后,她趕往京城,路上奔波半月,每日聞的是塵土飛揚,干燥嗆人,在魏國公府,雖有各種花香,卻很少她最愛的山茶。 她以為以后再也不會有山茶陪她入眠,再也沒有人會如此用心地去想她所想,可是季瑜,他將她心中一直所渴求的,都給了她。 怪不得剛剛連欣說,哥哥,天色這么晚了,你送一送jiejie時,他笑而不語,她還有些失落。 原是想給她這樣一個驚喜么?卻讓她在感動之余見不到他,才愈發(fā)思念,覺得特別。 他果然好心思,卻也只為她費心思。 郭嬈想起今晚那個在羅乙河畔,拉著她手眉眼含笑的青年,眼里氤氳上了一層水汽。 綠枝心下也感嘆,卻更欣喜,世子是真的很在乎她家小姐。 不久丫鬟就抬了熱水進(jìn)來,郭嬈收斂思緒,最后看了眼團(tuán)團(tuán)簇簇的茶花,轉(zhuǎn)身去了耳房。 熱氣氤氳里,木桶中是深紅淺紅的花瓣,漂浮在溫?zé)岬乃?,蒸騰出幽幽的花香。 郭嬈從浴桶中伸出手,帶起了陣陣水聲。她拿起旁邊的香胰子抹在身上,一點一點清洗,瑩潤晶亮的水珠滑過白皙細(xì)膩的肌膚,揚起水花波漾。 靜靜的夜里,昏黃的光暈下,透過薄薄的繡屏看去,浴桶那邊朦朧如畫。 孟安伺候了世子沐浴更衣,見他睡下,便滅了燈也準(zhǔn)備回房。 剛走出房帶上門,便見苑門外隱隱約約有個窈窕身影,朝這邊而來。現(xiàn)在已是半夜,孟安有些警覺,隱在暗處的影衛(wèi)亦是敏銳了視線,蟲鳴風(fēng)吹的院子,一時蓄勢待發(fā)。 待人走近,孟安卻吃了一驚,青石板紅燈籠下,披著妝花緞狐裘披風(fēng),一步一步走過來的,不是表小姐是誰? 他趕緊跑過去:“表小姐,您怎么現(xiàn)在過來了?”這大晚上的,又玩了大半夜,現(xiàn)在大家不是都精疲力盡在睡覺么。 郭嬈:“……表哥睡了嗎?” 孟安點頭,以為她有什么急事,于是道:“若表小姐想見世子,奴才……” “不用了?!惫鶍菩χ鴵u頭,她垂了眼,輕輕啟唇,“孟總管,阿嬈生辰還未過,今晚只想呆在表哥身邊,您便當(dāng)做沒見過阿嬈吧,阿嬈不勝感激?!?/br> 她的聲音輕得仿佛風(fēng)一吹就散,淺笑一福身,就從他身旁經(jīng)過,一步一步往那人寢房而去。 孟安被表小姐那隱晦的表達(dá)驚得回不過神來,半晌轉(zhuǎn)身想說什么時,那窈窕身影已經(jīng)遠(yuǎn)去了大半。 不知怎的,他忽然想起有幾次幫世子收拾床鋪時,在床上看見的東西,又一看要進(jìn)屋子的表小姐,稍有所想后一張老臉漲得通紅。 這邊,郭嬈剛要推開房門,就見一團(tuán)白色躍出來。 “咯咯――” 她面前立時蹲了個軟毛團(tuán)子,雙耳微動,正仰頭看著她,似乎在辨認(rèn)她是誰。它的眼睛如黑曜石璀璨,明亮又靈動,低了頭鼻子輕嗅,小短腿不斷向她靠近。 “咯――” 下一刻像認(rèn)出了她,毛團(tuán)興奮起來,一個咧嘴輕叫后,伸了毛茸茸的腦袋蹭她小腿。 郭嬈嚇得不輕,生怕驚動了屋里的人,馬上蹲下來‘噓’了聲,又往一旁指,心里祈求這小東西趕緊離開,現(xiàn)在莫要纏著她。 毛團(tuán)像是聽懂了她的話,依依不舍看了她一眼后,又‘咯’了聲就轉(zhuǎn)身走了。 見毛團(tuán)沒了影子,郭嬈總算松了口氣,重新?lián)炱鹁瘢p輕推開門,提起裙擺走了進(jìn)去。 不同于外面紅紗燈籠照出的紅黃光暈,寢房里很暗,只能借著窗外透進(jìn)的微微光亮,才能大概尋見床的位置。 郭嬈沒進(jìn)過他的寢房,但她感覺得到,屋子里陳設(shè)很簡單,除了必要的桌椅書架幾乎沒有其它。她踏在地上腳步聲,還響起了細(xì)微的回音,嚓呀嚓呀,更襯得室內(nèi)空曠寂靜。 終于走到那人床前,郭嬈靜靜看著那人沉睡的面容。 不可否認(rèn),他長得確實很好看。不過醒著時,他眼里永遠(yuǎn)都是冷漠疏離,拒人于千里之外,現(xiàn)在閉著眼睛,他的輪廓柔和,神情顯出幾分溫柔。 郭嬈心想,他的溫柔給過她,好像也只給過她。 郭嬈解開領(lǐng)口絲帶,披風(fēng)就順著身體曲線滑在了地上,聲音輕輕,堆疊了曖昧。 她彎下腰,伸手撫上那人臉龐,她的手是涼的,他的臉是熱的,她唇角彎了彎,傾身湊過去,碰了下他的唇。 男人的唇很暖,郭嬈品出了絲絲的香。 突然有了種做了壞事的興奮,每根神經(jīng)緊繃又刺激。 她伸出手,手好像有些抖,摸在了綿軟的被褥上,掀開。 他穿的是白色的寢衣,料子好像很好,在模糊黑暗中她都能感覺到它的軟滑,她將手從被子上移開,尋到了他腰間系帶,就要去解開。 手腕突卻然被人擒住,那人的手非常有力,也火熱。 郭嬈一驚,她的一只手正搭在床沿,被這一驚嚇慌得身子向后傾去。 下一刻脊背就被人一攏,她眼前一晃,身子一輕,便被人攬抱上了榻,那人翻身覆下,壓在她身上。 外面有說話聲音時季瑜就醒了,后來有人推開門,他從腳步聲判斷出是個女人,以為孟安沒得他令就放了個女人進(jìn)來,正有怒意,卻忽然聞到她身上熟悉的幽香。 那是一種很特別的味道,只有她身上才有,福來棧那晚,他吞噬著那香,舒服得死去活來,那味道深深印在了他骨子里,念念不忘。 所以他沒有動,正想看看她要做什么,卻沒曾想,這姑娘這般大膽,竟敢掀了他的被子來挑逗他。 她以為他沒有底線么? 上次脫了衣服的勾引,她的身子他看了個遍,怎么會沒有想法過,只是不想看她做著不喜歡的事罷了。 這次又過來撩他,真當(dāng)他是柳下惠了。 季瑜看向女孩,唇角的弧度慢慢勾起,眼中流淌著異樣的光彩。這樣的場景實在太熟悉,季瑜如是想,記憶逐漸與福來棧那晚重合,他的笑容越來越深,最后附在女孩耳邊,吐氣如蘭:“就這么喜歡勾我?” 郭嬈漲紅了臉,看了那么久那種冊子,準(zhǔn)備了那么久,這時被他一個強勢反攻,她的腦子就暈暈沉沉,竟將書中內(nèi)容忘了個干凈。 耳邊只有他揶揄的笑意,異常溫柔的聲音,屬于男子的男性氣息撲面而來,郭嬈手攥著裙角,臉燥得緋紅。 “……季瑜……” 她無意識喊了他的名字,卻發(fā)現(xiàn)喉嚨干澀,胸口窒得厲害,就要喘不過氣來,也不知是被身上人壓的,還是自己緊張的。 女孩子軟糯的聲音,喊著他的名字,除了動聽,還是要命的動聽。 外面微投進(jìn)來的暗光中,兩人視線相纏,季瑜輕抬起女孩下頜。 她的眼里盈著水光,瀲滟生姿,唇rou被一排貝齒輕咬,欲語還羞,他感覺得到她的身子在顫抖。 既是自己送上了門,他自是不會再放過,季瑜罔顧她的緊張害怕,尋著那張誘人紅唇,柔情四溢吻了下去。 這是兩人第二次唇舌相纏,相濡以沫。 他沉浸在軟玉溫香里,憑著感覺狠狠掠奪她口中的津液,屋子里只有她承受的輕微喘息聲,嬌吟悅耳,季瑜霎時渾身血液逆流。 他停了親吻去看她,身下的人雙眼半闔著,嬌媚入骨,兩人糾纏的津液猶如絲線一般被伸拉開來,呼吸交纏。郭嬈大口喘著氣,胸口大肆起伏。 季瑜撫了她的臉,情動地再度吻上。他的唇舌在她嘴里很兇猛,就像一只野獸,完全不襯他平日里的清冷模樣。 郭嬈閉著眼有些享受,卻也隱隱害怕,想要推拒逃脫,雙手剛觸上他胸膛上的寢衣,卻一下子教他擒住,扣在了床兩側(cè)…… 對于武功高手來說,就是一片樹葉輕輕落在了水里,那種輕嗒嗒的聲音也能聽見,更遑論屋子里那粗重的喘息與聲聲呻.吟,皎潔的月色下幾乎也只有這種聲音斷斷續(xù)續(xù),不絕于耳。 眾影衛(wèi)有經(jīng)過人事的,有未經(jīng)過的,但都只是二十多歲血氣方剛的青年,又受過各種訓(xùn)練,見多識廣,對于區(qū)區(qū)男女之事怎么可能不熟悉,一時不敢置信,又面面相覷。 …… 深夜,月隱云層,一道黑影躍過高墻,進(jìn)入院中。 季瑜彎著唇,正神色柔和地?fù)嶂Ⅴ⒓t睡顏,聽見動靜,鳳眸一斂。 “主人,影四求見?!?/br> 影四是前段時間,郭嬈相求,季瑜派去調(diào)查鳳陽郭家事情的。 他看女孩一眼,撩開她汗?jié)竦陌l(fā),吻了吻她的額頭,而后披上披風(fēng)走了出去。 “說?!?/br> 他聲音有種刻意壓低的輕,披著狐裘披風(fēng),里面寢衣好像是胡亂穿上的,還露出了一方白皙胸膛,禁欲又性感。 他就這樣站在那里,周身卻像蘊著一層溫柔意。 影四見到這樣的主子,微微一訝,到底是訓(xùn)練有素,只不過片刻,就迅速回神,正了臉色開始稟告所調(diào)查之事。 “主人,表小姐父親之死,的確不同尋常,還有,郭家……已無活口?!?/br> “屬下查到,下令殺了郭家滿門的……是老夫人身邊的張嬤嬤?!?/br> “而郭言,屬下找遍郭言舊友,按照蛛絲馬跡,查探到郭言乃是郭言大哥郭從和三弟郭讓與流匪勾結(jié)所殺,與當(dāng)?shù)毓賳T也脫不了關(guān)系。且屬下到郭言遇害之地,還有表小姐義弟郭攸掉落的懸崖時,在崖下還發(fā)現(xiàn)了個古怪的東西?!?/br> 影四從袖中拿出一塊雕花木牌,遞給季瑜。 “木牌上的文字不是朝歌文字,也不屬于西域、云應(yīng)那些國家,后來查遍古籍,最終發(fā)現(xiàn)這些文字肖像已消失百年的海上神秘古國――巫族天桑。” “主人,據(jù)說郭攸是掉下懸崖,死無全尸??梢话銇碚f,就算尸體摔爛,或被野獸啃吃,也一定會留下殘骸痕跡,可郭攸卻就像消失了一樣。而且崖下農(nóng)家有人說,郭言與郭攸遇害那日,有身著奇怪服飾的人在崖邊出沒,他們說的話也不是朝歌語。” “屬下懷疑,郭攸身份定不一般,郭言之死也未必是流匪所殺,而是那群神秘人,借著流匪之名,要殺郭言和郭攸,而且屬下去到流匪所在的山寨時,發(fā)現(xiàn)他們已經(jīng)全部被殺。” “天桑?” 季瑜低聲出口,眼眸微瞇。 他看著木牌,沉吟片刻,說:“若本座要他們的下落呢?” 雖是詢問,但語氣卻不容拒絕。 影四來稟告這件事情之前,就已做好了復(fù)查此事的準(zhǔn)備,此時也不驚訝。 他如實道:“至少兩年,多則未知?!?/br> 曾經(jīng)的海上天國,巫族天??梢哉f是一個傳奇,傳說里面有讓人長生不老的巫術(shù),有讓人青春永駐的巫丹,有讓人享之不盡的金銀財富…… 人之本性的貪欲,讓無數(shù)人趨之若鶩,殺燒搶奪,最后天桑國滅,傳奇也從海上消失。 這百年間,有些人依舊崇尚天桑巫術(shù),到處追逐天桑,但窮其一生也未發(fā)現(xiàn)它的絲毫蹤跡。 可是它現(xiàn)在卻出現(xiàn)了,既是出現(xiàn)過,就說明還存在。暗門創(chuàng)立初衷不就是暗殺和搜集情報么,天下雖大,湖泊江海無數(shù),可對于他們一直生活在暗處的人來說,只要時間足夠,找到也并非不可能。 第54章 有溫柔意 郭嬈醒來,外面已是陽光高照,她瞇了瞇眼,抬手遮了下刺眼的光亮,腦子里還有些迷迷糊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