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jié)
郭嬈沒發(fā)現(xiàn)他的異狀,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情緒里,神情恍惚,但更多是激動。她沒答話,反問道:“他叫陳驍蘭,是今年才入京的,對嗎?” 季瑜眼中看不清情緒,抿著唇: “他父親是陳肅,任山西布政使八年,今年四月升遷,陳家所有人都入了京?!?/br> 頓了一會兒,他目光如鷹,緊緊攫著郭嬈,似要將她的所有表情看個透徹。 他聲音一如既往的溫和輕柔,但卻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防備與試探,“怎么,你認識他?” 郭嬈垂著眼睫,山西? 山西在北方,離鳳陽比京城還遠。 郭嬈倒退一步,眼里閃過失望,是她沖動了。 郭攸已經(jīng)死了,落下山崖,死無全尸,他怎么可能還活著? 這戲法,當(dāng)初她也是找人教的,再自己教給郭攸玩,既然她可以學(xué),別人又為什么不可以? 陳驍蘭會這個蝴蝶戲法,不過是巧合罷。 邁出的步子收了回來,郭嬈苦笑搖了搖頭,垂著肩膀,周身無形顯出幾分落寞哀愁。 她眼里歡喜的星子逐漸失去光彩,到最后如枯木寂寥,季瑜一直將她的變化看在眼里。 直覺告訴他郭嬈心中有個很重要的人,她見不到他,卻一直惦念著他。而且這個人可能和陳驍蘭,不,是和陳驍蘭變的戲法有關(guān)。 有個惦念的人。 季瑜瞇了瞇眼,瞥過數(shù)人捧的藍衣男子,面色很淡,心中冷意一閃而過。 走到一無人處的樹林時,他停了下來。 林子里靜悄悄的,只有偶爾的呼啦風(fēng)聲。季瑜抬手捏起她的下頜,臨近逼問:“你現(xiàn)在在想著誰?” 郭嬈眼里泛有水光,被迫與他對視,淚眼朦朧。 隱約看見他的眼中像有怒意翻騰,煞氣外露,凜冽逼人。 在一起了這么多時日,郭嬈慢慢了解到,其實季瑜是個很霸道的人,占有欲很強,特別是對她,他很不喜歡她將他以外的人緊緊放在心上。 若是以前,這個時候她可能會懼他怕他,但現(xiàn)在,她卻沒有怯意,甚至總?cè)滩蛔『瓦@個男人親近。 不由自主就露出了些內(nèi)心的脆弱,她貼近他,伸出手摟住了他的腰,閉著眼聞著他身上令人安心的熟悉味道,想要汲取一些溫暖。 “季瑜,我現(xiàn)在很難受?!甭曇粲薪z哽咽,含著孤弱無助。 季瑜最受不得她傷心難過,當(dāng)即身子一僵,凜冽霎時散去。他垂眸凝著懷里的人。 郭嬈緩緩地說:“我五歲生辰時,父母帶我去看花燈,在街市上,我救了一個小奴隸。小奴隸不愛笑,不愛說話,還喜歡咬人,對誰都充滿防備?!?/br> “有一次我去找他,他卻狠狠咬了我一口,那時我就發(fā)誓再也不找他玩了??墒呛髞?,我失足落水,那么多兄弟姐妹都在,卻只有他毫不猶豫入水救我?!?/br> “我父親很喜歡他,還收了他為義子,一直帶在身邊教養(yǎng)?!?/br> “我不知道他曾經(jīng)歷過什么,但我一直知道他很孤獨,為了讓他敞開心懷,我找了鳳陽最有名的師傅教我變戲法,然后想方設(shè)法哄他開心,后來他終于肯喊我一聲jiejie?!?/br> 郭嬈從他懷里抬頭,眼眶濕潤:“去年五月,他和父親遠去西域行商,在那里他還給我寫了信,說要給我和娘帶好多好東西。為了趕上我的生辰,他們快馬加鞭往回趕,我一直期待著,期待著……” “但最后迎接的卻是衙門送來的一具父親棺槨,還有……還有小攸掉落懸崖,死無全尸的消息……嗚嗚……” 聽她傷心啜泣,季瑜心中那無端的嫉妒怒火早已消失不見,只余對她的心疼。 只是在聽到小攸時,他眉梢微動,垂眼看著懷中顫抖的女孩,終是沒說什么。 他伸出手輕輕撫擦她的臉,眼神里盡是憐惜疼愛,俯身湊近,親昵溫?zé)岬奈蔷吐湓诹怂樕希稽c一點吻盡她的淚珠,低喃輕哄。 “別哭了,我心疼?!?/br> 當(dāng)濕熱的觸感抵過唇瓣探進來,不輕不重勾纏研磨時,郭嬈終于從忘情混沌中驚醒。 她身子發(fā)軟,雙手正攀在季瑜肩上,后者吻不斷在她唇上摩擦,還不時咬著她的小舌廝磨吞咽。 兩人喘息見她眼角泛紅,瀲滟勾人的模樣,季瑜眸光一暗,明顯憶起了昨晚女孩纖細柔軟的身體。她總是這樣,明明就什么都不做,就那樣看著他,卻還是能讓他不可自拔地沉淪深陷。 雖然被他撫弄得舒服,讓人忍不住就想沉淪,但這還是在外面呢,見他愈發(fā)放肆,郭嬈有些急了,掙扎著想躲開他的掠奪。 “別……” 卻不想季瑜態(tài)度強硬,好像忍了好久,一下子爆發(fā)出來,熱情得讓人招架不住。他不顧阻撓,擒住郭嬈的皓腕壓在身后,火熱的吻從唇上下移,在細嫩的脖子上蹭咬輕舐。 兩人一番情意深濃,小半個時辰也過去了。郭嬈初始的傷心落寞被男人的熱情親密撫慰得差不多散去,此刻腦子里全是他溫柔體貼輕聲哄她的模樣。 季瑜喜歡看她嬌嬌害羞的樣子,見她面上羞赧,忍不住情動,又在她面頰輕啄了下。 “乖,想學(xué)打馬球嗎?”撫上她的臉,他聲音低啞磁性。 郭嬈沒有躲開他,面上泛紅,心中悸動。 她想起那日獵場上看見的馬球賽,輕輕“嗯”了聲。 季瑜滿眼寵溺笑意,牽著她的手就往外走。 路過一處時,他的腳步卻突然頓住,臉上笑意逐漸消失,眼神也轉(zhuǎn)變?yōu)榱鑵枺晦D(zhuǎn)頭,目光如刀射向樹后。 郭嬈見他眼神警戒,握著他的手不由緊了緊,“怎么了?” “有血腥氣?!?/br> 季瑜說完,做了個讓她不要出聲的手勢,將她護在身后,悄無聲息往那棵大樹靠近。 郭嬈從他身后探出頭,只見樹后好像有片朱紅衣角,衣料普通,好像是駐地士兵穿的服飾。 季瑜撿起一顆石子,用內(nèi)力彈過去。 石子恰好擊中那片紅色,突然,“嗵”地一聲,樹后橫出一個人來,身著兵服,木頭一樣倒在地上,一動不動。 郭嬈瞧見那人雙眼大睜,滿臉鮮血,還沒來得及看第二眼,就被人捂住了眼睛。 “你站在這里別動,我過去看看?!奔捐⑺D(zhuǎn)過身,背對大樹,溫和安撫道。 這荒僻角落除了駐地士兵,基本沒人來,但現(xiàn)在居然有駐地士兵死了,死狀慘烈,還明顯是人為。若不是今日她與季瑜在這里,怕是沒人會察覺。 郭嬈暗覺事情不簡單,于是也沒多問,給了他一個安心的笑,對他點點頭。 季瑜笑著摸了摸她的頭發(fā),然后轉(zhuǎn)身朝士兵而去。 士兵臉上血跡并未干涸,還是新鮮的紅色,顯然剛死不久。轉(zhuǎn)向脖頸上的傷口,整齊劃一,是尖利匕首,一招斃命。 此次獵場之事是由太子全權(quán)負責(zé),若在這里出了什么亂子,皇上第一個責(zé)問的,必然是太子。而誰最想害太子,季瑜想,是霍貴妃與靖王無疑。 幾乎是不加思考的,第一懷疑人就在心中定位,只是……季瑜皺起眉頭,他想起那日影六說,靖王在西樹林,無緣無故被老虎所傷,且傷得不輕。 西樹林荒僻,接近拉依族,中間以大片沼澤為界,沼澤地危險,一不小心就會深陷泥淖,事關(guān)性命,一般沒人會在那里晃蕩。 可靖王為何會撇下侍衛(wèi)獨自出現(xiàn)在那里?而那里又恰好有老虎? 說那是陷阱,可靖王傷好后卻毫無動作,若不是陷阱,卻又有哪里說不通。季瑜垂著眸,試圖將西樹林之事與士兵被殺之事關(guān)聯(lián)起來,只是不待他多想,耳邊就傳來極輕的“嚓嚓”腳步聲。 步伐急迅,帶著殺氣。 季瑜眉目一斂,敏銳極速地轉(zhuǎn)向聲源,這一看,卻讓他差點心臟驟停。 不知郭嬈何時轉(zhuǎn)過了身,帶著關(guān)切望向他這邊,她的身后,蒙面人躍起,舉刀欲劈。 “小心——” 季瑜一聲大喊,鳳眸血紅,瘋了般向她沖去。 郭嬈后知后覺,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已被一股沖力錮住,緊緊抱在了懷里,身體騰起輕旋一圈,落地。同時耳邊還響起了一聲“噗嘶”,是刀劃過皮膚的聲音。 森冷的白光晃眼,郭嬈轉(zhuǎn)眼看去,就見五尺之外,一黑衣人提刀而立,鋒利刀尖鮮血橫流。 而抱著她的的人,緊貼的身體使她感覺到,他的身體在顫抖,心臟也在劇烈跳動。 鼻尖也盈滿了血腥味。 一低眉,入目是白衣下血rou外翻,刺眼烏紅。 一瞬間,她臉色驟然變白,只覺心痛欲裂。 “阿瑯!” 季瑜沒帶佩劍,正渾身警戒看著黑衣人,大腦極速運轉(zhuǎn)怎樣安全無恙護懷里人離開,卻不想突然聞她一聲——阿瑯。 她從來沒這樣叫過他,就算親密情動時,也沒有,這是第一次。 他一時有些愣住,同時胸腔好像被什么密密麻麻的熱意侵占,竟讓他連臂上疼痛也感覺不到。 郭嬈卻好像沒有察覺自己喊了一聲什么,她眼淚一下子就流了出來,看著那烏黑的血焦急哭喊著:“阿瑯,你中毒了,他刀上有毒!” 黑衣人卻一聲冷笑,眼中盡是嗜血殺意,他緊緊盯著季瑜:“魏世子,好久不見了,果真是天道好輪回,今日我就要你的狗命!” 黑衣人一出聲,季瑜瞬間明了這是誰。當(dāng)初他任巡按御史,去往信陽查貪污案,抓獲了一大批人,這人是靖王得力一手,最后被人相救,逃了。 左樊一轉(zhuǎn)頭,對匿在樹后的李陽吩咐:“上!” 兩人提刀合力進攻。 季瑜受了傷,手無寸鐵,還得護著懷里的人,盡管平時武功再高,此時也無法處處兼顧,對付兩面夾擊,只能采取守而不攻。 因看見主子與表小姐親熱而避開的孟安與影六,此時也聽見了隱隱打斗聲。兩人表情一凝,對視后,提起劍迅速往回趕。 季瑜這邊。 攻打幾番后,季瑜反應(yīng)依舊敏捷,閃躲迅速,左樊兩人根本傷不了他分毫。但時間卻不容他們繼續(xù)耗下去,左樊雙目一凜,加猛進攻。 一來一回間,他似乎發(fā)現(xiàn)了季瑜懷中女人是他的軟肋,心中驚奇的同時暗道天助我也,便對李陽道:“攻擊他懷里的女人!” 雙刀齊齊朝郭嬈砍去,季瑜心驚,攬緊懷里的人傾身后退。 匍一用內(nèi)力,傷口的毒似乎蔓延得更快,他一聲悶哼,唇角溢出了一絲鮮血。 “阿瑯!” 郭嬈扶著他,忍不住地眼眶通紅。 她知道自己就是個累贅,若不是護著自己,他一定不會受這樣重的傷。 “阿瑯,你放開我吧?!?/br> 抱在她腰上的手緊了緊,卻是紋絲不動,季瑜道:“上次獵場上我就說過,不管你在哪里,我都會陪著你?!?/br> 他聲音溫柔卻固執(zhí),郭嬈心中大慟,隨之涌來的,還有一種前所未有越來越強烈的悸動。 見他終于支撐不住,左樊笑得猖狂。 “魏世子,今日我就要為弟兄們報仇,讓你血債血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