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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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暗得很快,酉時,金公公進來問要不要傳膳。 趙陸點頭,察覺到對面的趙宜安身形忽然一動,他問:“何事?” 眉宇間染了一點愁色,趙宜安小聲囁嚅:“我呢?” 將她的神情盡收眼底,趙陸瞥一眼金公公:“做兩個人的?!?/br> 金公公忙躬身道:“是?!?/br> 延月下去之后,便沒人再替趙宜安剝榛子,她自己用指甲一顆一顆掰著,雖然慢,但樂在其中。 攢了一碟,趙宜安推到了趙陸面前。 “給你?!?/br> 趙陸連頭也沒抬:“不要?!?/br> 趙宜安頓時失落下來,又默默將碟子挪回自己面前。 不過一刻鐘,尚膳監(jiān)已呈了晚膳上來。 芙蓉雞片、燕窩鴨子 、蔥椒羊rou、五絲肚絲、絲鵝粉湯……滿滿當(dāng)當(dāng)擺了一桌。 中午并沒吃多少,到這時趙宜安早饑腸轆轆,只靠幾粒榛子仁,一點也解不了餓。 宮人們將食盒提進槅扇內(nèi),擺好后又一一退出。 趙宜安看得目不轉(zhuǎn)睛,又覺得這樣不好,轉(zhuǎn)回頭,換做盯著趙陸看。 過了一會兒,趙宜安忽然問:“你怎么還不翻頁?” * 呈到養(yǎng)心殿里的膳食,自然比一夜間倏然落魄的玉禧殿的東西精致美味得多,趙宜安幾乎每樣嘗了一點,每一口都叫她忍不住瞇眼享受。 宮女替趙宜安盛了湯,趙宜安便拿勺子慢慢喝著。 趙陸的聲音忽然響起:“下去罷?!?/br> 布菜的宮女行禮告退,連帶著金公公也走了。 趙宜安一時無措,舉著勺子望向趙陸。 趙陸看她神色茫然,開口道:“方才的話還沒說完?!?/br> 什么話? 趙宜安靜靜等他說下去。 趙陸已放下著匙,坐在趙宜安對面,向她緩緩道來:“元嬤嬤騙你,你不是撞的,是磕頭磕的。” “磕頭……”趙宜安不解。 “對?!壁w陸望著她,“你犯了錯,求我饒恕,便跪在外面磕頭,把頭都磕壞了?!?/br> 趙宜安的神色霎時間變得復(fù)雜起來,似乎不敢相信,卻又禁不住懷疑。 她一手執(zhí)著,一手舉匙,這時候卻哪只手都動不了分毫。 “我、我犯了什么錯?” “你看上一個姓溫的男人,想同他走。結(jié)果那男人卻是個騙子,你便又想回來?!?/br> 槅扇內(nèi)靜悄悄的,兩人都停了著,此時更是一點聲音都聽不見。 趙宜安緊緊抿著唇,她以前居然是這樣一個女人么? 拋夫棄家,她居然做出這樣的事么? 趙宜安陷入突如其來的自責(zé)里,連手都輕輕顫起來。 碗里多了一塊rou,趙陸放下筷子:“吃罷。” 趙宜安雙眼含淚,夾起趙陸送到她碗里的rou,一面輕輕抽泣著,一面咬了下去。 “噗——” 那塊rou咕嚕嚕從趙宜安嘴里掉到桌底下,是她最討厭的羊rou。 抬頭趙陸正盯著她看。 “騙你的。” * 宮女奉上漱口的茶水,趙宜安連著漱了好幾回,才擦完嘴從凳子上站起來。 趙陸已去了外面,仍舊坐在寶座上看書。 他的身旁點了許多盞燈,照得四周明亮通透,更將他的臉襯得英俊又貴氣逼人。 趙宜安倚在槅扇旁,呆呆看著燈火中的趙陸,竟連路都不走了。 金公公放了延月進來,叫她看看趙宜安可要人伺候。 延月便悄悄走到趙宜安邊上,輕聲喊她:“姑娘?” 連著喊了兩聲,趙宜安疑惑回頭:“嗯?” 又有人替她剝榛子了,趙宜安托腮坐在通炕上,目光落在延月不住剝殼的一雙手,眼神里盡是滿足。 方才金公公瞧她愛吃,叫人送了好大一攢盒進來,還有風(fēng)干栗子、紅棗、花生、酥胡桃……一樣一樣,趙宜安挑能吃的吃了,剩下的等著延月剝出來給她。 暖閣里盡是嗶啵的聲音,趙陸坐在燈下,聽著這聲兒,不知不覺也看完了半冊書。 戌時過一刻,金公公進來了,對著寶座上的趙陸躬身:“陛下可要安置了?” 趙陸合上書,應(yīng)了一聲。 一旁的趙宜安連忙下來,延月也跟著急忙起身。 沒讓延月扶,趙宜安朝著趙陸的方向,往前走了幾步:“你去睡了嗎?” 趙陸似乎才記起暖閣里還有趙宜安,他放下書:“臻祥館給你,讓金公公帶你去?!?/br> 金公公應(yīng)是,行至趙宜安身前:“姑娘,請隨我來罷?!?/br> * 臻祥館就在華滋堂邊上,金公公在前領(lǐng)路,延月舉著傘,替趙宜安遮去落雪。另有執(zhí)燈的宮女,行在一側(cè)。 之前雖沒住人,但臻祥館里收拾整潔。趙宜安歇在東次間,宮女們便點上蠟燭,燒炭鋪床,很快屋子里便暖和起來。 將人帶到,金公公便告退了。 趙宜安被領(lǐng)著拆發(fā)洗漱,最后穿上寢衣,躺在了床上。 這里與玉禧殿的暖閣不同,自撞傷醒來后,趙宜安還是頭一回睡在別的地方。 她想起路上金公公的話,說陛下就在前面的華滋堂,離這兒并不遠。 趙宜安在床上翻了個身,睡在一邊榻上的延月忙起身問:“姑娘可有事?” 等不來趙宜安的回答,延月便以為是她夢中無意動了一下,于是闔上眼,繼續(xù)睡了。 外面漸漸沒了聲響,趙宜安小心睜開眼睛,盯著頭上的帳子出神。 她以前到底是什么樣的人呢? 方才進膳時,趙陸提起從前。趙宜安被他蒙騙,一心以為自己是個拋棄舊情的壞女人,一時間低沉萬分。 雖然后來知道是假的,但趙宜安卻忍不住由此,開始猜測自己的過往。 既然住在皇宮,那她的身份一定很尊貴,之前陪著她的元嬤嬤等人,對她十分偏疼,若自己是個壞人,她們必會滿腹怨言,才不會對她推心置腹。 可是她們被趕走了。 是剛剛對她撒謊的那個人,下令趕走了元嬤嬤。 但他說話時又神色平靜,并不似全部作偽。 趙宜安想得頭疼,念及延月已睡,這里也沒有止頭疼的藥,她緊緊攥著被角,咬唇捱過這一陣疼痛后,昏昏睡了過去。 * 再說前面。 從臻祥館出來,金公公便回了東暖閣。 趙陸坐在通炕上,隨手撥弄攢盒里的點心,見金公公回來,問道:“睡下了?” 金公公回:“奴婢回來時,趙姑娘正要洗漱,想來現(xiàn)在該是歇下了。” 趙陸便點頭。 他站起身,金公公忙詢問他:“陛下,那個盡雪,倒是該如何處置?” “盡雪?” 趙陸想了一會兒,才記起這個人,淡淡道:“打發(fā)出去罷。” 金公公應(yīng)是,又跟著趙陸到華滋堂,混堂司的宮人伺候趙陸沐浴,金公公便趁空走出來,喚了一個小公公,對他道:“一早跪在雪地里的那個宮女,叫人拖下去,送至浣衣局里。” 浣衣局在皇城之外,去了那里的宮人,便只能耗盡一輩子的光陰,再無出頭之日。 小公公應(yīng)下,匆匆往外走了。 回去時,趙陸坐在次間寶座上,正叫宮人掌燈。 金公公勸道:“白日里已讀了那么久的書,陛下也要休息休息才好。” 趙陸翻著之前未翻完的書:“只是有幾處未看仔細。” 又問金公公:“還有何事?” 金公公為難道:“只是有一事,不知該不該說?!?/br> “不該說。” 金公公霎時間啞口無言。 趙陸翻過一頁,仔細找著其中的注解:“說罷,我聽著?!?/br> 金公公便繪聲繪色,將去接趙宜安時,瞧見延月搬樹的景象,從頭至尾說了一遍。 “怎么,你竟心疼了?”低著頭,趙陸一面翻書,一面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