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個老家伙上次不是提過一個人嗎，聽說人家都退下了，領(lǐng)導(dǎo)又給叫回來排練，你可得去賞賞臉吶?！毙焖玖钕莸哪樕巷@出調(diào)侃的神情，跟老爺子擠眉弄眼地說道。

    老爺子下棋步驟一停，“是那個文工團的江志國？”大孫子相中了人家閨女，他不打聽清楚咋辦。

    “就是他，那什么文工團一枝花還是一棵草來著?！毙焖玖顕K嘖了兩聲，問老爺子去不去，勸他別總是窩家里發(fā)霉了，以前被關(guān)的還不夠怎的，趁著修養(yǎng)的東風(fēng)多出去逛逛透透氣，誰知道以后還會有啥變化。

    本以為要磨一會兒嘴皮子才拉得動他，沒想到老爺子直接點頭應(yīng)下了，徐司令準備好的話噎在了喉嚨口。

    他瞅了瞅老友，問他不會真的為那個什么江志國才愿意去的吧？突然關(guān)注一個毫無相關(guān)的人是個什么情況。

    他們幾個老家伙雖然被主席親自出手保下了，但是作亂的人還沒清除掉，只是攝于主席之威，把私自監(jiān)禁的革命老一輩放出來而已。

    恢復(fù)原職是肯定的，但是具體到什么時候施行，要看主席怎么想，還有政治形勢如何，與那伙人的博弈結(jié)果等等。

    不然幾個人也不會出來后只是回家休養(yǎng)，像老太爺一般暫時先被榮養(yǎng)起來，而不是直接回任上掌權(quán)。

    所以在這個時候，老家伙們有個一舉一動，其實都在各方眼皮子底下，保險又不保險。

    如果對方不是重要的至親什么的，被拉入這個亂局，那伙人沒了忌諱萬一心狠手辣下個手，很可能是害了人家。

    劉司令這是在提醒彭老元帥，同樣正是老爺子之前心里百般滋味的原因所在。

    老爺子當時一放出來，眼看大孫子年齡大了，擱他那時候別說結(jié)婚，孩子都能亂跑了，他就想著趕緊給說上媳婦，別耽擱了孫子的人生大事。

    因為考慮到那方面的原因，他都打算好在幾個老伙計家里扒拉扒拉，看有沒有合適的人選，不想再拉圈外的人入局再生事端，誰知大孫子自己有主見，提前看好了小媳婦，還是部隊里清白人家的孩子。

    老元帥知道的時候心里是反對的，但是還沒等棒打鴛鴦，他就用了人家的嫁妝保住一命，這下都承了過命的恩情了，還打什么鴛鴦不鴛鴦的，大孫子自個又喜歡的不得了，看那信里寫的都是對小媳婦的維護之語，看的他老頭子都齁得慌。

    劉司令聽了事由，拍手贊道，“這是天賜的緣分啊，兩個小孩在京都都沒見到過，跑到老徐那個犄角旮旯倒是牽上紅線了，走走走，咱去看看，先給孩子探探路。”

    老元帥被劉司令拉上車，一路上被他嫌棄思想太古板，人小家伙自食其力找來一個漂亮小媳婦，你不拍手叫好就算了還想棒打鴛鴦，熊不熊？

    你說擔(dān)心牽連無辜？哎喲，幾個老家伙都出來了，難道還護不住一個人？再說人家江家又不是紙糊的，江志國一家在文工團里討生活，是看著不起眼，但是江家本家還在呢！

    說到江家吧，江家人沒什么處于最高領(lǐng)導(dǎo)層的大人物，最高的也不過是部隊里的某個官，但是耐不住人家枝繁葉茂啊。

    簡而言之就是一窩子人多，特能生，枝枝丫丫節(jié)節(jié)杈杈的一族下面算起來有多少家戶，外人沒數(shù)過，但是仔細注意過了就能發(fā)現(xiàn)，哪哪都有他家的人，在里面當個辦事員小職員小頭頭之類的。

    而江志國父親那一脈，只是江家主支分出去的一個枝丫罷了，在家族里話語權(quán)不多。

    按說這么多江家族人，合該引起某些人的忌憚，被打上封建殘余的名頭，但是誰讓人家自個管的嚴，遵紀守法不惹事，讓做的事積極響應(yīng)，不讓做的碰都不碰，說老實他們都很老實，說是滑頭也都滑頭的不得了，讓人拿捏不住把柄，有時候還得用的上他們的人。

    這樣的家族，平時不聲不響溫順的像綿羊似的，一旦有機會跟上層攀上關(guān)系，有往上走的途徑，你看他們有沒有反應(yīng)，肯定先把人護好了，再收起自個小尾巴，誰敢斷他們前程路，他們就敢朝誰伸爪子。

    所以，以江家的情況，要劉司令來說，老元帥不必杞人憂天，他給個朝上爬的機會，人家自家都能滑溜的不讓麻煩抓住手。

    老元帥打仗在行，就是腦袋里的彎彎繞繞玩不轉(zhuǎn)，容易一根筋走進死胡同，這會兒經(jīng)過劉司令的開導(dǎo)，豁然開朗之后開始朝老伙計顯擺，自得于大孫子果然有能才，找媳婦都找到個不凡的。

    “你就偷著樂吧，據(jù)說那個江志國當年還是文工團里那什么花花草草嘞，想必樣貌不差，他閨女定是個好模樣，配你家孫子虧不了?！眲⑺玖顡u頭感嘆，讓老伙計別得瑟過了。

    “我家大孫子長的也不差，那個詞兒說什么，貌比什么來著?！崩显獛浢涂渥约掖髮O子。

    “貌比潘安。”劉司令接話，笑話他王婆賣瓜。

    老元帥樂呵呵的不在意，“對，敬業(yè)這小子像我年輕那會兒，貌比潘安！”

    “去你的，老家伙一個了，還拐著彎兒夸自個兒，老臉羞也?！?/br>
    “你別不樂意，我說的那是事實，你去問問當年……”

    兩個老人一路吵吵鬧鬧精神十足的坐車來到部隊文工團演出的地方，剛進去，老元帥就扯著劉司令去找孫媳婦她爹，想先認認臉。

    兩人對江志國都不認識，問了幾個勤務(wù)兵才找到人。

    江志國此時正在舞臺后面化妝收拾，為給老領(lǐng)導(dǎo)們的話劇演出做準備。老元帥和劉司令趴到一起，悄悄掀開帷幕一角，偷偷往里瞧。

    看著里面那個符合勤務(wù)兵描述的人，老元帥看了幾眼之后狐疑地又瞄了一會兒，胳膊肘搗搗身邊的劉司令問，“老家伙，你有沒有覺得這人咋有點熟悉嘞？”

    劉司令瞇了瞇眼，摸著下巴遲疑道，“這小子……”

    第83章

    彭老元帥和劉司令看過江志國后一致覺得這人面熟，就是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了。

    眼看演出快要開始，兩個老領(lǐng)導(dǎo)被勤務(wù)兵找到，安排到舞臺下前一排就坐，幾個老伙計見了面各自招呼了一番，專心看話劇。

    舞臺上講著紅旗譜的故事，老元帥看到江志國的扮相，側(cè)過頭小聲跟劉司令嘀咕，“我想起來了，五幾年那會兒文工團的話劇主角可不都是這家伙嘛?！?/br>
    “你一說我腦袋里有點影兒了，那會兒這人可不就是文工團的頂梁柱一枝花嗎，只是當年爽朗愛笑的小伙子，啥時候變成跟老頑固們一樣嚴肅正經(jīng)的了？”劉司令回道。

    兩個人不時嘀咕兩聲，整個演出期間灌了一肚子茶水，外加跟幾個老朋友聯(lián)絡(luò)聯(lián)絡(luò)感情。

    等話劇結(jié)束，散場了，他們叫來了江志國。

    江父回到后臺，剛洗凈了臉面，演出的服裝還沒換下，文工團的團長就過來說有老領(lǐng)導(dǎo)找他，讓他快到前面去，江父一臉茫然地被團長推出去，不知道什么情況。

    老爺子兩人把人叫來，先是作為老一輩對江父慰問一番，肯定了他的演出精神，然后說起他生了個好閨女，樣貌好，肯吃苦，還孝順，哪家要是娶了回去肯定有福了。

    劉司令作為助攻，適時提起他家倒是沒有年齡相當?shù)男≥?，說老爺子家不正有一個文武全才的孫子嗎，或許能有那個福氣。

    老爺子笑哈哈地說他們想啥都沒用，主要看小輩們的意愿，能走到一起就是緣分，到時候他不攔著。

    江父面對兩座大山，臉上保持住春風(fēng)般的笑容，只是越聽他倆說的內(nèi)容，笑的越尷尬。

    等到兩個老領(lǐng)導(dǎo)自認為跟女方家里通過了氣后，又鼓勵江父一番，讓他再接再厲，希望以后能再看到他的好作品等等，然后相攜離開。

    他們走后，文工團的人看江父的目光都不一樣了，然而江父臉色的笑容消失，嚴肅之色越來越重。

    心里存著事，江父換了衣服就告辭離開，他早已是離退人員，要不是有領(lǐng)導(dǎo)點名要他出演，他估計不會再踏入這里。

    文工團的團長本來還想問江父點事兒，不想他跑的那么快，沒逮到人。

    江父回家路上越想越不對勁，到家時臉色十分沉重，嚇得江母連家務(wù)活都不做了，趕緊追著問發(fā)生了啥事，看他臉色難看的。

    江父放下公文包，深嘆口氣，最后無奈地向江母說了被老領(lǐng)導(dǎo)叫去談話的事，被領(lǐng)導(dǎo)看好是好事，但重點是領(lǐng)導(dǎo)們看好的不是他，是他家閨女！

    “你是說有老領(lǐng)導(dǎo)看上了咱家閨女，想給他孫子做媒？”江母震驚地問道。

    江父點點頭，還沒到說媒那一步，估計是想先給他們家透個氣，兩家知曉知曉。

    “當時在場的人不少，這事估計會很快傳到本家那些人耳朵里，以那位老領(lǐng)導(dǎo)的地位，這樁親事怕是……”不成也得成了。江父搖搖頭，江家嫡支鐵定不會放過這個往上爬的機會。

    江母發(fā)愁了，“要真是個好姻緣，結(jié)個親家，那也不錯，但是上次給春華提說媒的事，她就反抗的很，說什么不愿意做包辦婚姻的犧牲品，要有新社會的思想覺悟，她這次能愿意嗎？”

    江父正是擔(dān)心這個，一方面閨女不想讓父母包辦她的婚事，性子烈萬一做傻事咋辦，一方面是可能會因此得罪于大人物，給家里召來災(zāi)禍。

    真是答應(yīng)不是，不答應(yīng)也不是，還有本家在上頭壓著，等老一輩知道后，決定權(quán)就不在他們手里了。

    兩人思量半晌，江母提議先問問大閨女春華的口風(fēng)，要是她愿意，那就皆大歡喜，如果不愿意，那趁早想法子推掉。

    彭老元帥和劉司令當時只說江父養(yǎng)了一個好閨女，大致意思是一家有女百家求，他老彭家看上了，問問江家的想法，要不瞅個時間先走個禮交交好，以后給倆小輩好辦事。這是老元帥的意思。

    但錯就錯在他沒說清楚是江父的哪個閨女，造成江父江母下意識認成是大閨女江春華，畢竟她時年十八九了，正好到了說親的年齡，前幾日還有人上門說媒，要不是江春華本人拒絕，怕是已經(jīng)跟人定下婚約了。

    這種情況下，有人過來說看上他家閨女了，那肯定以為是年齡合適的大閨女了，根本沒想到人家說的是他家下鄉(xiāng)當知青還未成年的小閨女。

    待到晚上江春華下班，江母臨睡前去她那屋給她說事，探探她口風(fēng)。

    想當然的，江春華態(tài)度很抗拒，都啥社會了還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一套，讓人知道了她還要不要面子，會被人說成封建老頑固，思想覺悟不高的，她不要！

    江春華態(tài)度上很排斥，即使在知道男方是地位崇高的老領(lǐng)導(dǎo)孫子后，仍然不愿意，堅持不遵循包辦婚姻，她要自己談對象，婚姻自由！

    一禿嚕嘴說了那么多，江母看出點由頭，問江春華是不是已經(jīng)有對象了。

    江春華倔強的態(tài)度一變，支支吾吾的不想說，被江母追問之下，才蒙著被子透露她看上了個同事，還沒跟人談呢。

    說到這個，江春華只覺得腦袋里燈泡一亮，一拍大腿說道，“那我從明天起就去追他好了，等我倆談了對象，看那個誰誰誰的孫子還會不會打我的主意，就這樣說定了！”

    想到了好辦法，江春華蒙頭大睡，徒留江母震驚之后頭疼萬分。

    江父知道情況后同樣感到頭疼，沒等他們想到什么好法子避一避，江家族中的老一輩相繼到訪，讓事情轉(zhuǎn)到不可預(yù)知的方向。

    不管京都江家發(fā)生了怎樣一堆亂七八糟的烏龍事件，柳家灣青山大隊的知青們遇到了一件令人膈應(yīng)的事。

    事情要從知青補助說起，柳建國每月按時去蘭縣給知青院領(lǐng)回補助，交給陳中華發(fā)放下去，是知青們吃飽肚子改善生活的重要來源。

    經(jīng)歷過知青受辱事件，陳中華這些老知青的補助等級不低，女知青的稍高一些，其中江秋月到手的最多，每月拿到的糧票副食票夠她和彭敬業(yè)兩個人吃的，那是因為有特派員留的話在，新縣長等領(lǐng)導(dǎo)特別照顧的結(jié)果。

    這個月到了領(lǐng)補助的時間，劉愛英幾個人歡歡喜喜的等陳中華領(lǐng)來補助分給大家，手里拿著糧票，心里踏實。

    但是問題出現(xiàn)了，他們高高興興領(lǐng)補助，兩個新人那兒毛都沒有。

    補助是柳建國早前去申請的，名單上就原來那些人，再加上后面出了事，江秋月又指定了提等條件，縣委辦公室和知青辦直接確定了具體名額，像李永紅趙向東的該刪就刪了，像陳中華林文清他們該提就給提。

    所以，新人是沒有補助的。

    除非柳建國愿意給新人重新跑縣里申請，申不申請的到是一回事，想要跟老知青一樣的補助水平是不可能的了。

    但是孫紅日和王蓮他們不知道內(nèi)情啊，見老知青有那么多的糧票拿，每天吃飽喝足的生活讓人眼饞又羨慕，在知道知青有補助后跟陳中華等人鬧騰，問為什么他們沒有！

    知青院被兩人鬧的雞飛狗跳，陳中華幾個被煩的不行，吃不好睡不好煩人透頂，索性讓孫紅日王蓮去找生產(chǎn)隊長柳建國，跟他們歪纏有啥用。

    江秋月在大隊長家跟著柳二媳婦學(xué)點豆腐的時候，看見孫王兩人上門問柳建國知青補助的事情，那兩個在相當于他們頂頭上司的生產(chǎn)隊長面前低眉順眼老老實實的，就差縮成了小雞仔，一點沒有同老知青鬧騰時的無所顧忌。

    即使對兩個新來的知青印象不好，柳建國也沒有拒絕他們。

    他畢竟是個認真負責(zé)的干部，給知青們申請上補助，讓他們能填飽肚子，至少不餓的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在他看來，是他作為大隊長對知青院的責(zé)任，義不容辭。

    但是他先說明了一點，那就是每次能申請下來的補助不一樣，好的差的就看他們兩個運氣了。

    孫紅日和王蓮得到柳建國會給他們申請補助的保證后，早已興奮到心思飛起來了，眼冒金光，好似下一刻就有無數(shù)的糧票朝他們砸過去，哪里還會在意后面的特殊說明啊。

    即使聽到了柳建國的補充，他們也不在意，在兩人看來，老知青一個月能領(lǐng)那么多，再差總不能比那個還差吧，說不定還能申請到更好的，拿的比老知青還多，到時候看陳中華幾個還怎么囂張地吃吃喝喝、管都不管新人！

    江秋月見兩個人走時飄忽的表情和神態(tài)，看樣子八成是想歪了，估計以后還有的鬧騰。

    但是她也不會為他們多說什么，老知青補助等級高，那是他們應(yīng)得的，新來的想坐享其成，不給還不行了？

    “慣的他們！”劉愛英呸一聲，對那兩個好吃懶做的很是不屑，跟江秋月說到時候鬧就鬧唄，好像誰沒鬧過似的。

    等到青黃不接，餓的吃草啃樹皮的月份，讓他們熬一熬就安分了，還是欠收拾，吃飽了撐的。

    彭敬業(yè)聽了后叮囑江秋月，萬一有人鬧到她頭上來，立馬給他遞消息，他第一時間趕過來給她撐腰。

    江秋月笑他小題大做，就那兩個人，她自己都應(yīng)付得來。

    接下來，知青院安生了一段時間，兩個新知青手上口糧不夠吃，餓的手腳打飄沒精力折騰，都在等著下個月的補助申請結(jié)果。

    只是，補助還沒申請到，深秋到來，天氣變化，大雨嘩啦嘩啦的下了十來日，雨勢轉(zhuǎn)小淋淋瀝瀝的連陰雨不斷。

    就這樣纏纏綿綿下了一個多月后，臨河村里有些經(jīng)不住的老房子開始出問題，有好幾家塌了屋角屋檐門房，好在沒有人受傷。

    知青院同樣不可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