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jié)
楊硯池同樣很想到鎮(zhèn)子上瞧一瞧。那鎮(zhèn)上的混沌明明是他認(rèn)識的木梨,為什么方才甘露仙一個字都沒提過,說的盡是那位巫十三? 他隱隱感覺不安,想跟程鳴羽聊聊時(shí),發(fā)現(xiàn)程鳴羽還是站在方才的地方,一直盯著湖水。 “你看什么?” “你瞧檀池里頭……”程鳴羽指著蕩漾微光的湖水,“是不是有一把弓?” 作者有話要說: 紫杉木:也就是我們俗稱的紅豆杉,據(jù)說是制作弓身最好的材料。 今天眼睛也還沒消腫= =醫(yī)生說少看電腦,晚上才匆匆碼了這一章。明天應(yīng)該會好些了吧…… 第23章 甘露仙(7) 池水很深,弓影被水給攪模糊了,碎了似的看不清楚。 楊硯池站在程鳴羽身邊,兩人的眼神對了一對。 這應(yīng)該就是長桑和甘露仙所說的“那把弓”。 那把用婆青山尋到的紫杉木來制作的弓,昔日山神白汀的武器。 “怎么拿出來?”楊硯池問,“你懂得什么法術(shù)嗎?” 程鳴羽猶豫片刻:“……弓來。” 池水仍舊無風(fēng)蕩漾,但弓全無反應(yīng)。 程鳴羽以為是自己學(xué)藝未精,于是伸出食中二指捏了個法咒,指著洞壁周圍的酒壇:“酒來?!?/br> 楊硯池正準(zhǔn)備對她這莫名其妙的法咒譏諷兩句,面前忽然一陣風(fēng)聲:一壇見太平已經(jīng)飛到他面前。 他手忙腳亂地抱住了,但被來勢洶洶的酒壇子徑直撞下了檀池。 抱著酒壇一口氣潛入檀池之中,楊硯池屏住呼吸睜開眼。 檀池底部一片平坦,沒有多余的石塊與水草,更沒有任何活物。 池底中央是數(shù)條鐵索,正壓著一把新月形的弓。 楊硯池鼓著腮幫子游過去,發(fā)現(xiàn)鐵索光滑,全無銹痕。他嘗試著伸手去碰,同樣感覺到手指尖端傳來了火燒般的痛楚。這兩根鐵索似乎與洞窟出口大石上貼著的那張符紙有同樣的法術(shù)。 禁錮,或者是保護(hù)。 楊硯池抱著酒壇子奮力往上游,但距離水面不遠(yuǎn)處,他又停了下來。思索片刻后楊硯池帶著酒壇轉(zhuǎn)身游回鐵索那邊,舉著酒壇子,用力砸向鐵索。 酒壇碎了,金色的酒液在水中彌漫。但鐵索沒有絲毫損傷。 程鳴羽已經(jīng)開始準(zhǔn)備下水撈人,楊硯池才從檀池里頭露出頭來。 他抹了一把臉,把濕漉漉的頭發(fā)全往腦后撥。在鳳凰嶺生活這么久,他一直沒打理過自己的頭發(fā),現(xiàn)在才覺得它們長得已經(jīng)太長了,十分礙事。 把池底的情況告知程鳴羽后,楊硯池問她是否要試試如何拿弓。 “雖然沒有工具,但我想,那些鐵索不是工具能打開的。酒壇砸過去也沒有任何傷痕,上面應(yīng)該有些什么法術(shù)。” 程鳴羽點(diǎn)點(diǎn)頭:“長桑說過弓取不出來。如果工具可以弄斷鐵索,他們早就弄斷了?!?/br> “你去試試吧,山神?!睏畛幊氐拿济珓恿藙?,說,“就像芒澤認(rèn)可你一樣,說不定連這把弓也認(rèn)可你。話本故事里不都這么寫的么?” 程鳴羽心里完全沒底。她忽然意識到,自己在鳳凰嶺的所有探索與學(xué)習(xí),都是被人引領(lǐng)著的。而此時(shí)此刻,是她第一次直接面對鳳凰嶺的秘密。 穆笑不在,長桑不在,應(yīng)春與伯奇也無法給她任何幫助。 她蹲在池子邊上,看著不知為何一直在蕩漾的池水發(fā)愣。漣漪被水波推動,撞碎在石頭造就的池壁上。程鳴羽忽然睜大了雙眼。 洞窟的地面都是泥塊,但唯有這個池子,四壁都是石頭。而楊硯池也說池底除了鐵索和弓,什么都沒有。 她忽然明白了:“我懂了……檀池本來就不是用來藏酒的。它的真正作用,是放置這把弓?!?/br> 這是藏弓之地。所藏的是山神的武器。 那么也只有山神能拿起它,并離開此地。 程鳴羽再不猶豫,縱身躍入檀池。 池水清澈,但因?yàn)樵诶镱^碎了一壇見太平,此時(shí)像是摻了大量清水的淡酒。 新月形狀的弓被鐵索壓著,緊緊貼在池底。 鐵索上沒有文字與符號,在程鳴羽看來,是再普通不過的鐵鏈。 她落到了池底,兩只手扯著鐵索,狠狠一拉。 鐵索紋絲不動,她反倒因?yàn)檫@個動作吃了一口水。 長年在家鄉(xiāng)的河邊胡玩,程鳴羽水性很好。她又拉了幾下,見鐵索仍舊不動彈,只好放棄,直接伸手去拿弓。 弓身清潔干凈,沒有任何長期被放置在水底的跡象。程鳴羽知道,這把弓身上也是帶著法咒的。 她碰到了那把弓。 楊硯池才剛爬上地面,忽然便聽見池子里傳來一聲悶響。 是鐵索斷裂的聲音。 “程鳴羽?!”楊硯池朝著檀池喊了一聲,但沒有回應(yīng)。響聲很快消散了,池底的弓影碎成無數(shù)片,每一片都帶著淺金色的光輝。 讓程鳴羽沒有想到的是,自己的手才碰到那把弓,鐵索便立刻崩斷了。 它們之所以存在,似乎只是為了保護(hù)這把弓不被任何不必要的人觸碰。 但山神是弓的主人。 新月形的弓握在手里是有溫度的,像一個活物。它那看不見的心臟似乎就藏在結(jié)實(shí)的紫杉木弓身里,銀色的弓弦閃動微光,仿佛鋒利的刀。 程鳴羽忽然感覺到,有同樣的溫度從自己胸中洶涌而出。 她的心臟與弓一同搏動,她握著弓的手勢是生疏的,但卻隱隱約約意識到:這就是自己的武器。 此時(shí),從檀池底部傳來了低沉的嘆息。 就跟她成為山神那一天在芒澤里聽到的一模一樣。 程鳴羽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地嚇了一跳,不由得又灌了幾口水。她已經(jīng)撐到了極限,連忙抓住那把弓,奮力游了上去。 和她方才一樣,楊硯池也正準(zhǔn)備下水撈人。 “拿到了?”楊硯池很吃驚,“這么簡單么?” 程鳴羽吐了幾口水,爬上地面。他左右上下仔細(xì)察看,發(fā)現(xiàn)她并沒有受傷。 “只要是山神,都可以拿么?”楊硯池又問。 程鳴羽心里沒好氣地想,我怎么知道! 長桑說根本拿不出來的弓,她一碰就跟著她走了,這件事怎么看都像是弓認(rèn)可了程鳴羽的山神身份。 楊硯池蹲在她面前,看了看那把弓,又看了看她:“你是山神白汀的轉(zhuǎn)世嗎?” 程鳴羽:“怎么可能。你忘記雨師說的什么了?” 神若“死了”,便是魂飛魄散,再無來世。 兩人都沒有再對這個無解的問題繼續(xù)討論。他們拿到了弓,現(xiàn)在需要考慮的是,如何走出去。 楊硯池?cái)x掇程鳴羽去揭開大石頭上的符紙,程鳴羽一抬手就撕了下來,沒有發(fā)生任何事。 “……看來你的山神身份,雖然長桑他們不大承認(rèn),但是鳳凰嶺是認(rèn)可的?!睏畛幊乩具h(yuǎn),可等待了半天,那塊大石也沒有崩裂的跡象。 楊硯池氣餒了。他呆在這里,根本不知道時(shí)間過去了多久,也不知道長平鎮(zhèn)巫池里那個混沌,到底還是不是他的朋友木梨。 正焦灼時(shí),眼前的少女忽然轉(zhuǎn)頭問他:“你會用弓嗎?” “會?!睏畛幊劂读艘幌?,立刻跳起來,“你想用弓箭擊破那塊石頭?” 程鳴羽看著手里的弓:“……不行,沒有箭。” 她臉上顯出了沮喪之色,但楊硯池一把抓住她的手。 “我教你。”他有點(diǎn)兒激動,“如果這把弓本身就沒有箭呢?” 程鳴羽愣了一下,忽然轉(zhuǎn)頭環(huán)顧四周。 “鳳凰嶺的地脈靈氣……”她明白了楊硯池的話,“在山神需要使用弓箭的時(shí)候,鳳凰嶺的地脈靈氣會聚集成箭,供她使用。” 就像芒澤中涌出的靈氣滋養(yǎng)著鳳凰嶺上萬千生靈一樣,山神也依賴著地脈的靈氣。 楊硯池站到了程鳴羽的身后,抓著她的手,讓她把弓拿起來。 “舉弓?!睏畛幊赜孟ドw頂了頂程鳴羽的腿,“腿與肩同寬,站穩(wěn)?!?/br> 他的心跳很穩(wěn),這讓緊張的程鳴羽得到了幾分冷靜。 “我不懂……這個太緊了,我拉不開?!彪m然遵照他的指示擺好了姿勢,但程鳴羽仍然沒有底。 “我?guī)湍??!睏畛幊芈曇舻统粒碾p手完全覆蓋在程鳴羽的手背上,“三指拉弦,對,很好。” 程鳴羽用右手的食指、中指與無名指勾住銀色的弓弦。楊硯池是個好先生,她心想,他是將軍,有這樣一位軍官,他帶的小兵們應(yīng)當(dāng)很幸運(yùn)。 在這一瞬間,程鳴羽忽然懂得了楊硯池的痛楚。 他的那些跟幸運(yùn)的小兵,除了小米之外,沒有一個能逃離廢墟一般的長平鎮(zhèn)。 “專心點(diǎn)!”察覺到程鳴羽分神,楊硯池有些兇巴巴地在她耳邊低聲吼,“拉不開是因?yàn)槟銢]用對力氣,不要用手臂,用背部的力量!” 他在程鳴羽的背上拍了一下:“這里的力量,聽懂了么!” 程鳴羽乖乖照做,并認(rèn)為自己方才的想法應(yīng)該是錯的。 她終于順利舉起了弓,拉開了弦。就在弓弦拉開的時(shí)候,她驚得一下屏住了呼吸。 原本空無一物的弓身上,搭著一根箭。 那是一根無色透明的箭矢,被檀池的光亮映出了薄薄的影子,它甚至還帶著一點(diǎn)兒朦朧的煙氣,像是剛剛才形成,又對自己為何出現(xiàn)在此處充滿疑慮。 不用楊硯池出聲,程鳴羽已經(jīng)把箭矢對準(zhǔn)了自己的目標(biāo)。 冥冥之中有人穿入了她的身體,用她的手握住了弓身、勾緊了弓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