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頁
對于草原上長大的人來說,判斷馬的數(shù)目輕而易舉。 此刻的馬蹄聲,像是隆隆的雷聲,氣勢駭人! “殿下!” 有人呼喊赤木勃。 “這起碼有千人!” “該死——速戰(zhàn)速決!” 赤木勃臉色鐵青,拉著津王就要去王帳。 “父王,您的旌節(jié)呢?您的權(quán)杖呢?交給我吧。” 津王喉頭如火炭炙烤般灼熱。而他的眼前也模糊了。 他說不出話,腦子艱難地思索著:怎么會?發(fā)生了什么? 他雖然有些不適,但不該痛苦到這樣的地步。 他今日用膳用了羊奶,是最信任的女奴親手?jǐn)D的。他用的瓜果,也都要叫人先嘗過。他…… 那碗藥! 津王的眼睛猛地張大:那碗藥! 都烈的奴隸倒的,都烈捧給了他。他不會懷疑自己最親近的兒子。 都烈?都烈! 在離開帳前他勸著自己,喝下了那碗藥…… 津王張開嘴,試圖說什么,但說不出話來。 赤木勃還在催促:“您的權(quán)杖,到底在哪兒?!” 權(quán)杖? 津王的腦子里閃過驚雷:他已經(jīng)把象征津王的大印和權(quán)杖交給了都烈保管,生怕赤木勃奪走。 都烈! 他緊緊攥住赤木勃的手腕,艱難地想說話。 然而這一次,一陣劇痛涌來,他“噗”地噴出一大口紫黑色的血液,滿滿噴在了赤木勃的臉上。 隨即倒了下去。 而遠(yuǎn)處,轟轟的馬蹄聲,已經(jīng)近了…… 三日后。 “大將軍,小人幸不辱命!” “快,起來。”夏翊三步并作兩步,上前親手扶起了眼前相貌與狄人一般無二的年輕男子,緊緊握住了他的手臂,“深入敵營,為了大宿的安危為人奴隸,忍辱負(fù)重殺死津人的王為死去的同胞血恨……是我,還有邊關(guān)的百姓應(yīng)該好好謝謝你!” 他拉著這名好不容易從津人那里回來的探子,親手扶他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 對方身體有些僵硬,口稱“不敢”,卻被夏翊強硬按著,坐在了椅子上。 “大牛,這位兄弟叫什么名字?” “他因為是……混血的孩子。小時候家里沒給取大名。就叫阿胡?!?/br> 張大牛吞吞吐吐,但夏翊一聽就明白了。 大宿在這方面非常傳統(tǒng),對女性束縛比較重。邊關(guān)風(fēng)氣開放很多,因為缺乏人手,女性也拋頭露面工作,遇到敵人打來也一起對敵。但是被狄人yin辱的女子,明明是受害者,還是被排斥厭惡的,她們所生的后代更是如此。 像是這個探子的母親,被家族趕走,又不知孩子的父親是誰,就無法給孩子冠姓。 而小名往往根據(jù)孩子特征來,就叫做“阿胡”。 只是這樣的名字,對于本來就掙扎于身份認(rèn)同的孩子,何嘗不是另一種創(chuàng)傷? 他仇恨狄人,因為他們傷害了他最親的母親一家。 但他又被宿人排斥仇恨。 能夠像阿胡這樣明確自己的定位和愛恨的,是少數(shù)。 更多的混血孩子,在雙方的仇恨中找不到平衡點和歸屬感,會走向歧途。那又是另一場悲劇。 夏翊心下惻然,暗中決定要加強對于邊民的教化,告訴他們這些混血的孩子也是受害者,不要將仇恨灌注于無辜的兒童身上。 但他也知道這很難。被侵略的痛苦牢牢地根植于邊疆的土地,除了仇人的鮮血和復(fù)仇的快感,無法洗清。 阿胡這樣的年輕人,總是成為犧牲品。 他心頭胡亂想著,臉上卻露出了一個溫和的笑容:“阿胡……我想,必然是你母親離世前,你還未加冠,否則肯定會給你一個正式的名字。你如果不介意,不知道能不能由我來為你取一個名字?” 名叫阿胡的年輕人坐在椅子上,怔怔地抬頭看著不比他年長幾歲的年輕將軍,露出做夢一般的神色。 “傻愣著干嗎?還不快謝將軍賜名?!” 張大牛一巴掌糊在他后背上,把人拍得身體向前一傾。 阿胡醒過神來,雙膝“咚”地一聲重重跪在地上:“請將軍賜名!” “你這是干什么?” 夏翊仗著將軍的身體力氣大,把人強行拉了起來。 “你立了大功,是當(dāng)之無愧的功臣!能為你這樣的英雄好漢起名,是我的榮幸!” 他沉吟片刻,握著阿胡的肩膀,雙目直視著對方深邃的、更像是狄人的棕黑色瞳孔: “你沒有姓氏,便隨我姓顧如何?……你殺掉了津王,攪亂了津人的政權(quán),不如,就叫顧破虜?” 夏翊取的這名字完全符合顧翊本人的特點,沒什么文采,也不如何好聽。 然而眼前卷發(fā)高鼻深目的年輕人,卻露出了激動的神采:“是!破虜謝將軍賜姓,謝將軍賜名!” 夏翊拍拍他的肩頭:“你立下這么大的功勞,我等會兒從我的庫中挑些好東西給你。邊關(guān)東西不豐,這只算是我這個做將軍的對你的嘉獎。等我寫折子給京中,將你的功勞原原本本報上去,想來……陛下必然會對你大加褒賞,說不定封你個爵位?!?/br> 他口中這么說,心里卻道,只怕皇帝那等重文輕武、生怕武將鬧出亂子的家伙,不會給多大賞賜。 而且,若是賞賜拖得慢一些,可能自己這兒反了,那頭的獎賞還沒下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