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節(jié)
謝崢嶸與司達(dá)通同朝為官,自然認(rèn)得司刑珍,也知曉司刑珍與蘇少臣之間有一段鮮有人知的貓膩,只是如今人多,他不方便當(dāng)面問,只能樂呵呵地同司刑珍點(diǎn)點(diǎn)頭,然后拆開司刑珍抓出來的紙團(tuán),臉上的笑容瞬間凝滯住,眉毛胡子皆是抖個不停。 “謝祭酒,我抽中的是什么地方?”司刑珍見謝崢嶸表情那么糾結(jié),只當(dāng)是蘇少臣給她謀了一個好差事,臉上的笑容又濃烈了幾分。 謝崢嶸沖司刑珍努力擠出一個滿滿都是慈祥安撫的笑容來,將紙團(tuán)上的字展開給司刑珍看。 突!厥!府! 司刑珍揉了揉眼睛,確認(rèn)自己沒有看錯后,臉色瞬間垮了下來,驚得那些個站在她旁邊的人全都往旁邊挪了好幾步,生怕司刑珍暴走時傷及無辜。 “謝祭酒,你告訴我,這個突厥府不是最西北的那個突厥府,對不對?一定不是,對不對!”司刑珍的眼淚說來就來,哭得謝崢嶸腦門嗡嗡作響。 謝崢嶸不著痕跡地抽出被司刑珍揪緊的衣袖,安撫道:“等突厥府富裕你來,司侄女你就是我們大乾王朝的功臣!司侄女,你可得努力了??!” 司刑珍哭哭啼啼地走了,謝崢嶸晃了晃被愁到斗大的頭,趕緊派小廝去給司達(dá)通和蘇少臣送信。 …… 彼時的蘇少臣不在丞相府內(nèi),而在御書房中。 蘇少臣看著長樂公主從徽州領(lǐng)回來的三個小豆丁,一臉古怪,他問唐毅,“陛下,既然小殿下和小公主都已經(jīng)到了京城,為何不見白博士?微臣還有一些事情想要找白博士請教呢?!?/br> 唐毅對此事頗為頭痛,他不知道該如何給蘇少臣講他被白言蹊‘拋棄’的事情,突然聽到胖胖的唐如花插嘴,“我娘說他不要我爹和我們姐弟仨了,她說天高海闊,她要去找她的自由,去做有意義的事情?!?/br> 蘇少臣咂舌,良久之后,他悄悄抬頭看了一眼唐毅那黑成鍋底的臉色,違心地憋出一句話來,“白博士還真是灑脫。不要陛下微臣還能理解,這三個孩子說丟開就丟開,仿佛踹開一塊石頭般,若是換到微臣身上,微臣是萬萬做不出來的?!?/br> 蘇少臣怕年紀(jì)尚小的三個小豆丁心里不高興,盡力說出一番比較委婉的話來,誰料三個小豆丁根本不領(lǐng)情,牙尖嘴利的胖丫頭唐如花叉著腰道:“你肯定不如我娘,不然我爹為什么不喜歡你而是喜歡我娘!” 唐毅剛噙到嘴里的那口茶瞬間噴出,蘇少臣面色窘迫地解釋,“因?yàn)槟愀富适悄械模乙彩悄械陌?,男人與男人是不能在一起的?!?/br> 胖丫頭一臉‘我信你才怪’的表情,她懟得理直氣壯,“你騙人,我娘給我們看的畫本里就有兩個叔叔相愛的,分明是你不如我娘,我爹才不會喜歡你?!?/br> 蘇少臣無語淚先流,白博士給她娃兒做的都是什么教育!小公主看了還好,萬一倆小殿下看得多了迷上龍陽之好,那可怎么辦喲! 蘇少臣雙手捧心,發(fā)自肺腑地建議,“陛下,我建議請一些名師來為小公主和小殿下做啟蒙。” 唐毅深以為然地點(diǎn)頭,“先教他們念書習(xí)字吧,等稍微大了一些,我就教他們治國經(jīng)略與騎馬射箭,好好鍛煉體魄,將來也好上戰(zhàn)場殺敵!” 一聽到‘殺敵’二字,深受白言蹊和平文化影響的三只兔崽子就都齊刷刷地慫了,她們的親娘說是讓她們來跟著親爹吃好的,頓頓都能吃rou,怎么現(xiàn)在聽到的和說好的不一樣呢? 三只兔崽子水深火.熱的生活從落入唐毅手中的那一刻正式開始。 蘇少臣想了想,又建議道:“陛下,后宮空缺已有數(shù)年,若是一直空缺下去,怕是會生出變故。微臣建議陛下在年前就開始選妃,一來是可以穩(wěn)固王公貴族之間的關(guān)系,二來是可以填充后宮的空白……”剩下的話蘇少臣沒有說出口,他知道唐毅能夠聽懂。 唐毅確實(shí)能夠聽懂,他斟酌片刻之后,點(diǎn)頭應(yīng)下,“這件事就交由你辦吧,記住品德為首要選拔條件,長相倒算是次要的?!?/br> 蘇少臣領(lǐng)命,立馬就派手下的人去辦了,渾然不知司刑珍正在家里磨刀霍霍。 …… 白言蹊從徽州出發(fā),一路隨心而行,從暮春出發(fā),一直走到深秋,偶爾會給家里寫兩封書信,也會時不時寄幾本寫好的手稿去墨染齋,掙點(diǎn)兒稿費(fèi)當(dāng)盤纏。 行至關(guān)中地帶,白言蹊將疲憊的馬兒拴在草地上任其嚼著枯草吃,她則是走到茶棚下,同賣茶的老伯道:“老伯,來一碗清茶?!?/br> 那老伯笑容可掬地放下手中的報紙,滿是感慨,“陛下勤政愛民,登基數(shù)年才想到選妃,實(shí)在是我大乾之幸。姑娘稍等,水是燒開的,茶葉放進(jìn)去轉(zhuǎn)一圈兒就好了!” 白言蹊的脊骨瞬間僵挺起來,她走到老伯放《大乾公報》的地方看了一眼,從口袋中拿出一塊碎銀子來拍到桌上,縱馬離去,朗聲同茶棚的老伯道:“老伯,茶不喝了,我有事先走一步!” 茶棚的老伯好笑地抬起頭,“這姑娘生的倒是標(biāo)志,來去匆匆,莫非也想去京城選秀?若是能選上就好了,我這茶棚就能改名就鳳棲茶棚咯……” 白言蹊策馬狂奔了大半個時辰,累得氣喘吁吁,終于恢復(fù)了理智,暗啐一口,罵道:“皇帝選妃不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情嗎?白言蹊你吃的哪門子酸醋?是治病救人不好還是四處游歷無趣?” …… 寒暑交替,年復(fù)一年。 大乾王朝中逐漸有了新氣象,各地書院的學(xué)子開始致力于創(chuàng)新發(fā)明上,有人用大鵝的尾羽發(fā)明了硬筆,有人發(fā)明了兩個輪子就可以代步的車子……大乾王朝的發(fā)展用‘日新月異’來描述也毫不為過。 在新帝的統(tǒng)御下,大乾的將士南征北戰(zhàn),拓土萬里,甚至大乾的王者之師已經(jīng)殺到了海外,將大海另一邊的國邦也用大炮摧毀,在廢墟上建立了大乾王朝新的州府。曾有人統(tǒng)計過,一日十二個時辰里,在大乾王朝的不同地方均能看到太陽,故大乾王朝的人都喜歡說自己居住在日不落之鄉(xiāng)。 朝廷上下齊心,新帝又添了十余個子嗣,不過最受他寵愛的仍然是長公主唐如花以及大皇子唐正心和二皇子唐正行,曾有心術(shù)不正的惡妃想要?dú)埡μ普暮吞普械男悦恍碌郛?dāng)場處以株連九族之罪,那惡妃膝下的皇子也被貶為庶民,流放海外。 而在民間,‘白娘子’的傳說也越來越多,有人說見到白娘子對她施以靈藥,除去折磨她多年的頑疾;有人說白娘子只身一人闖入山賊寨中,救了他被山賊擄去的夫人;更有甚者,他們說白娘子身披閃電,恍若是天上的仙姑下凡般,一掌就拍死一頭吃人的熊瞎子…… 深宮里的三個小豆丁都已經(jīng)長大,被長樂公主寵大的唐如花已經(jīng)出落的亭亭玉立,有了女兒家的傷春悲秋,渾然不似唐正心和唐正行那般沒心沒肺。 御花園中,唐如花挽著上長樂公主的臂彎,仰頭道:“姑姑,陳博士已經(jīng)等了你這么多年,似錦不能再耽擱姑姑的婚事了,姑姑還是出嫁吧,我聽說相爺半年前迎回相府的那位悍夫人都已經(jīng)懷上了,姑姑莫要讓陳博士等急了?!?/br> 長樂公主老臉一紅,食指點(diǎn)在唐如花的腦門上,“就你人小鬼大,連姑姑的事情都想管了?還有,你同姑姑說的時候喊人家悍夫人不要緊,對外可不能這樣喊。要么喊相爺夫人,要么就喊司博士,要說那司博士也是你母后的學(xué)生呢……” 唐如花的臉色暗淡下來,眉眼低垂,她低聲喃喃,“姑姑,我已經(jīng)快要忘記我母后長什么模樣了,我曾問過我舅舅,他說‘饅頭不是饃’是我母后的筆名,而我母后又在書中寫了‘一生一世一雙人’,我覺得這宮里的后位怕是會一直都懸空下去……” 小姑娘越說鼻音越重,最后忍不住流出淚來,哭腔道:“姑姑,我想我母后了?!?/br> 長樂公主欲言又止,輕輕拍打著唐如花的脖頸,安撫道:“若是似錦你真的想你母后了,那姑姑就帶你到徽州去看你外祖一家,再去找你桃姨,你桃姨肯定知道你母后在哪兒,行不?” 唐如花淚眼朦朧,“可是我問過我父皇,我父皇說我母后特別善躲,他都找不到……” 長樂公主目光閃爍,長嘆一口氣,道:“這天下哪有你父皇找不到的人?只是你父皇沒臉去找你母后罷了。你還記得你母后寫的第一本書嗎?” 唐如花止住哭聲,想了想,問,“就是那本《顫.抖吧科舉考生》?” 長樂公主點(diǎn)頭,“是的。那部書的主角白描在被惡人推下山崖時說了什么嗎?她說,我是自由的,你們誰都不要想束縛我的靈魂。姑姑想,你母后是借著白描的嘴說出了她的心里話。你母后是女中豪杰,她最想要的是自由,你父皇給不起她,這深深的宮苑也給不了她。而你父皇能給的起的只有榮華富貴,你覺得你母后稀罕這些嗎?” “你母后是雪山上的蒼鷹,是大江大河里的游魚,宮闈雖深,但是于她而言終究是俗了些,淺了些。你覺得你母后會屑于在這巴掌大的深宮里勾心斗角嗎?她是自由的,誰也無法束縛她的靈魂,你們不行,你父皇不行,這重重層層的宮墻更不行?!?/br> 唐如花似懂非懂,低聲重復(fù)著唐如花的話,“我母后是自由的,她是雪山上的蒼鷹,是大江大河里的游魚,誰也不能束縛她的靈魂。” 眼淚簌簌落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