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jié)
"收工了"這一嗓子頗有點兒做大老板的氣概了吧? 一直希望多掙點錢,好給兒子盡早蓋起來房子的李母,看著還有未散去的顧客,真心舍不得收攤兒。 "還有人呢小梅,肚子多餓一會兒怕什么的?你年輕不曉的事兒,我們小時候,一連餓上個幾頓,那都是常事兒,傷不著人。" 李父推一推李母,低聲說道:"向陽這孩子還跟著咱呢,總不能也讓人家餓著吧?收攤兒吧,我吃了飯還得到人家里去問問,要是學校里還不讓小梅去上學,這攤兒就接著擺。" 這下好了,李母的一顆心忽上忽下,一會兒想著閨女喜歡去上學,得支持;一會兒又想著要是能不去的話,自家這掙錢的買賣,可就順利多了。 不管她怎么想,攤子已經(jīng)迅速地收了起來。小梅和李國慶,早就把業(yè)務搞熟練了,一個折疊衣物,一個隨時記錄,清點數(shù)目,李父那邊再把錢數(shù)整個兒核對起來,一切做得天衣無縫,配合默契。 錢袋子就交給李父裝好,小梅一揮手,很豪邁的說:"向餛飩攤兒出發(fā)" "這孩子,太好花錢,等咱回家,自己打點兒棒子面兒的糊粥兒,再兌點兒小咸菜,喝上兩碗,不挺好的嘛?在外面吃,亂花錢,還不一定衛(wèi)生……" 大家早就習慣了她的嘮嘮叨叨,都很給面子的,不時應和著幾句,但是腳底下的方向可沒有更改,沒多大會兒就全部坐在了餛飩攤兒上,圍著一張圓形的小餐桌,坐著低矮的小馬扎。 "老板娘,先來上十屜小籠包,上幾瓣兒生蒜,再煮上六碗小餛飩。" 小梅豪邁地吆喝著,高向陽更是機靈,早就在這里混熟了嘛,直接自己去取小碟子,倒醋油。 今天好不容易哥哥和父親也都在場,小梅又追加了兩樣東西:"再上四瓶啤酒,一盤炒花生米。" 餛飩攤的老板娘,也是個豪爽的性子,跟著小梅一唱一和的應答著,手里忙個不停,嘴巴還在調侃:"小梅老板,今天這是要大舍財,請全家人吃飯了嗎?" 066酒是個好東西 小梅對父親做了一個阻止的手勢,一邊響應著老板娘的調侃:"這不是因為胡嫂子做餛飩的手藝好,帶著我們?nèi)胰藖斫o您捧場了嗎?" 李父咽回了想要勸阻閨女買啤酒的話語,眼睛看著小女孩兒非常成熟老練的在外面和陌生人打交道,不由老懷大慰。 熱氣騰騰、小巧玲瓏的小籠包,一屜一屜端了上來,香味兒撲鼻,李母終于停止了嘮叨聲。 "一屜才七個,果然,像你哥是吃不飽的。"李父看起來是對著小梅說的話,其實是在反駁自己的老伴兒,總是埋怨買小籠包買的太多了。 李國慶打著圓場:"我媽擔心的也有道理,我們還有餛飩,還有啤酒喝,肚子里可能就裝不下這么多小籠包了。" 然而此時的李母又改了腔調,她說:"國慶,你還是多吃幾屜包子好些,那啥子啤酒餛飩的,光花錢不頂飽兒。" 這是又打算把嘮叨的方向轉換到啤酒和餛飩上去嗎?小梅趕緊夾起一個小籠包,放到母親面前的碟子里,討好地說:"媽,多吃點兒,你今天可是個大功臣,那件旗袍啊,還指望著您的巧手繡花呢" "那可不是,雖說你媽的手藝也不見得就多厲害,可是你們往周圍看看,到現(xiàn)在還有會繡花的人不,誒……怪好吃的……" 李母自吹自擂了一下下,然后品嘗到了小籠包的美味,于是,大家的耳朵可以安靜一會兒了。 李國慶頻頻給父親倒啤酒,自己可沒敢放開量喝。受傳統(tǒng)思想教育出來的孩子,在父母面前,總是不可能完全放開手腳的。 "當家的,啤的酒,是比咱家買的那個白酒好喝吧?我聞著這個味兒啊,棗烤糊了一樣沖鼻子。"李母吃了幾個小籠包,把自己碗里的餛飩給李父和李國慶分別撥過去幾顆,這才一手端碗,頭伸過去,又開啟了說話模式。 "那可不好喝嗎?沒聽說過啊,酒是糧食精兒,糧食的精華,都在酒里面呢。" 李父這個愛酒者,品著啤酒的滋味,時不時往嘴里夾幾?;ㄉ?,自自在在的,跟老伴兒探討起了美酒的妙處。 "媽,你光聽我爸說,怎么怎么好滋味兒,不自己品嘗品嘗,永遠體會不到到底有多好。"小梅忽然建議道。高向陽馬上有眼色地跑到老板娘那里,又要來一只玻璃杯子,給李母也倒上了一杯啤酒。 李母如臨大敵,連連擺手,上半身整個往后傾斜,嘴里連聲拒絕著:"女人家,哪有喝酒的?喝酒的女人哪有好人呀?" 這下壞了,隔壁桌上,就有兩個女人,跟李母的年齡差不多大,也帶著兒女們在外面和吃小籠包、喝餛飩呢,桌子上同樣都擺著啤酒杯子。這兩個女人,對坐而飲,喝的還不少呢,聽到小妹mama的這一番話,馬上轉過頭來,眼睛里放射出很不友好的目光。 "對不起、對不起啊,我媽她思想老舊說著玩的。阿姨,大姐,你們接著喝。"小梅趕緊道歉,一只手握住了李母的胳膊,用力捏了捏。 李母也感覺到了自己說錯了話,面紅耳赤的。 那位和她差不多年紀的阿姨,聽到小梅的道歉聲,眼神有些緩和,把不友好收了回去,還笑呵呵的對李母說道:"老大姐,你女兒剛才說的話可沒錯。你自己品嘗品嘗啤酒的滋味兒,就知道它到底好不好喝,好喝在哪里了?還有啊。女人家人品好不好,可不在喝酒不喝酒這上面。" "嗯嗯,你說的……也對。"李母這一輩子就不是一個善于跟別人爭執(zhí)的人,一旦有人很強勢的宣揚人家的觀點,她很多時候就會馬上依附過去,愿意相信人家的觀點。 也許是在迷迷糊糊之中,李母喝完了一玻璃杯的啤酒,滿臉酡紅,舌頭也瞬間大了許多,臉上的笑容,也一直蕩漾著,始終收不回去。 活了半輩子,第一次喝酒,這種狀態(tài),也倒是可以理解。 然而,沒過了五分鐘,李母開始唱歌是怎么回事兒? "天涯涯……海角,覓呀覓知音,小meimei唱歌郎奏琴,哎呀……咱們兩個是一條心……" 不但嘴里唱著,臉上笑著,李母的雙手,也有節(jié)奏的拍打在了李父的一側胳膊上。 "以后,萬萬不可再讓你媽喝酒。" 李父覺得臉面盡失,急忙忙丟下手里的筷子,一手架起了老伴兒,低聲叫著兒子:"國慶,趕緊的,推車子過來,我先帶你媽回去,你兄妹倆吃飽了送向陽回家。" 做丈夫的還是非常體貼老婆的,你看,他不騎上自行車,而是一手扶著自行車把,一手扶住老伴的胳膊,讓李母坐在后車座上,一直推著慢慢走,就知道了。 李國慶還沒從母親醉酒之后的表演中徹底清醒過來,他晃著腦袋,問meimei:"那真是咱媽?沒錯兒吧。" 相比起李國慶的憂心,小梅倒是蠻輕松愉悅的,她瞇著眼睛說:"沒錯啊,或許是我們原來都不了解,在咱媽那顆疲憊的、滄桑的總是寂寞的心靈之后,其實暗藏著一個歡快的、輕盈的、活潑的靈魂呢。" "這么文縐縐的語調,你哥我文化淺,聽不明白。"李國慶坐回圓桌旁,把父親留下的啤酒瓶也拿到了自己面前?,F(xiàn)在,上面沒有長輩壓著,他可以舒舒服服的一飲而盡了。 高向陽一直笑嘻嘻的,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忽然對小梅再次羨慕道:"你的家人一個一個的都特別真實,心里想什么,臉上都能讓人看出來,這樣說話真舒服。" "這你也羨慕,難不成,在你那個家庭里面,每個人說話都是戴著面具的在家里也戴著?" 高向陽攤攤手,咽下一個餛飩,不再繼續(xù)這個話題。 "聽我媽說,我是分到了高一五班的,你記著,要是能跟我分到一個班里去,那可就太好了。" 小梅沉默了一下,然后,有些無可奈何的說:"今天,估計得樂極生悲了。非得忽悠著叫我媽喝了一杯酒,結果,我爸要送她,估計回家還要照顧她,我爸可沒有時間再去問我上學的事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