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節(jié)
身后連夏生的聲音響起,仿佛隔了一個世紀(jì),悠遠深沉。他不喚她朝小姐,他喚:“你好,歲歲,總算見到,我是連夏生?!?/br> 第48章 歲歲沒有回頭。 她僵在原地, 大腦一片空白。 他的問候多么熟悉, 溫柔的語氣, 聽在她耳里,卻如同針刺, 每一個音節(jié)每一個字眼, 從她的耳朵貫穿進去,直接捅到她的心里。 過去連夏生也是這樣和她問候的,每次她負(fù)氣出走, 但凡重新回家, 他一定會假裝陌生人, 故作疏離, 同她說:“你好,隋穗, 總算見到,我是連夏生。” 一字未差, 除了名字諧音。 歲歲差點站不住。 連夏生的手懸在半空,遲遲未能得到回應(yīng)。 韓衍打圓場:“連先生, 朝小姐身體不太舒服,要不我先陪你入席?” “謝謝韓總好意。”連夏生不動聲色朝前邁進半步,他的目光定在歲歲身上,問:“要請醫(yī)生嗎,我隨身攜帶私人醫(yī)生, 一個電話打過去, 只需十分鐘, 就能趕來為朝小姐看病。” 他的聲音近在咫尺,歲歲甚至都感受到他呼出的氣息有多炙熱,連同這周圍的空氣一起,撲向她裸露在外的肌膚,燙得她渾身都疼。 歲歲緊咬嘴唇。 這一天,早該料到。 南城與北城相隔雖遠,政治經(jīng)濟格局大相徑庭,但是網(wǎng)絡(luò)沒有界限。 一個娛樂圈的公眾人物,怎么可能藏得住。再說,她從來也沒想過要躲藏。她要為自己討的公道,在連夏生身上。她不可能一輩子都不和連夏生見面。 只是,她沒想到,這一天竟然會來得這么快。 歲歲短促呼吸幾口。 她已不再是隋穗,她是歲歲,她是他不曾認(rèn)識的陌生人,她不怕,她什么都不怕。 “不用麻煩?!焙俺隹诘穆曇?,吐詞生澀僵硬,歲歲停頓數(shù)秒,轉(zhuǎn)過身抬起頭—— 水亮的眸子,隔著朦朧淚珠,笑意盈盈,她伸出手:“連先生,你好,我是朝歲歲。” 這一次,輪到她被人冷遇。手伸出去,無人握手。 歲歲望過去,連夏生正盯著她,他的視線剮在她臉上,刀子似的落下來。 歲歲作勢就要收回手。 他在這時握住她,貼心地問:“朝小姐,怎么哭了,是風(fēng)吹沙子進了眼睛嗎?” 歲歲看向那只握住她的手。 連夏生的手掌,粗糙溫厚,他喜歡擊劍,常年握劍的地方,磨出厚厚老繭。 歲歲連忙抽回手,一字一字,刻意將話說得周正禮貌:“睫毛掉進眼睛,已經(jīng)被淚水沖出來,讓連先生見笑了,實在不好意思?!?/br> 這才是對陌生人該有的態(tài)度。 他連夏生,算什么? 什么都不算。 “我還以為朝小姐認(rèn)錯人,恨得眼淚都出來?!?/br> 水晶燈的光打下來,流光溢彩的絢爛中,連夏生一張極其英俊的臉平和含笑,高挺山根架著的框架眼鏡下,他垂下長長的睫毛,似是思考。 歲歲屏住呼吸。 他什么意思? 不等她回應(yīng),連夏生愧疚笑了笑:“是我沒有幽默細胞,朝小姐與我初次見面,我不該自以為是講這種冷笑話,抱歉。” 歲歲聲音有些嘶啞,明明一刻都不想停留,卻還要假惺惺地說:“沒關(guān)系,認(rèn)識你很高興,希望你今晚玩得愉快?!?/br> 她轉(zhuǎn)過去看韓衍,“韓總,我想先走……” 話未說完,連夏生問:“朝小姐剛來就要離開嗎?” 歲歲皺眉。 韓衍適時出口:“朝小姐離開與否,是她個人意愿,任何人都不能強迫她。今天的宴會,我會代替朝小姐,和資臨一起招待連先生?!?/br> 連夏生只是笑,并不回應(yīng),他眼皮一掃,打量歲歲,問:“離開前,朝小姐能為我簽個名嗎?” 歲歲松開攥緊的手,她沒有拒絕,淡淡說:“當(dāng)然可以?!?/br> 連夏生遞來的是一張明信片。 電影宣發(fā)時印的明信片,上面有她在《風(fēng)月》里穿旗袍的劇照和劇中人物旁白。 臺詞這樣寫:有一天我在院子里曬太陽,沒有風(fēng),陽光曬得人睜不開眼。我熱得直喘氣,聽樹上知了叫個不停,生活太過平凡,意識到這一點,我既沮喪又驚喜,那一刻突然如釋重負(fù),原來我愛的從來都不是你,而是愛著你的那個我。 歲歲簽下自己練了千萬遍的名字。 連夏生收回明信片,歲歲匆匆一瞥,望見他的眼神在簽名處停留片刻,像是在分辨。 歲歲忽地一下緊張起來。 辛勞苦練,絕不會有任何人能認(rèn)出她的字跡。就連宋明頌也沒能認(rèn)出,連夏生更不可能。 他從未真正關(guān)心過她。 歲歲斂神,細聲問:“連先生,有哪里不對嗎?還是說你不喜歡我的簽名?” “我很喜歡,謝謝你?!边B夏生含笑,“朝小姐在電影里的表現(xiàn),令人印象深刻,年輕演員很少能有你的這種靈氣,仿佛與生俱來的天賦,你很適合演戲?!?/br> “是的,我男朋友也這樣說。” 話音剛落,人群中出現(xiàn)一個身影。 西裝革履,步伐堅定,朝她而來。 只隔半步,資臨牽起她的手:“車無法開進來,我還以為你會在門邊等我。” 歲歲用力地握緊他的手。 她從來都不知道,原來她看見資臨,會這么高興。 連夏生問:“朝小姐,你還走嗎?” 資臨皺眉,目光觸及到歲歲發(fā)紅的眼眶,他微愣半秒,繼而伸手撫上她的眼角,溫柔點揉:“發(fā)生什么事了嗎?” 歲歲搖頭:“沒什么,連先生誤會我要離開。” 連夏生仍在看她。 歲歲下意識躲開他的視線,她試圖將自己的注意力緊緊放在資臨身上,“我是今晚的女主人,不會留你單獨一人?!?/br> 韓衍開玩笑活躍氣氛:“太可惜,我還準(zhǔn)備取而代之。” 歲歲笑了笑。 這一場晚宴,遠比歲歲想象中更要難熬。 連夏生就坐在她身邊,他再也沒有和她搭話,只是靜靜地坐在那。晚宴結(jié)束,他走過來同她和資臨道謝,稀松平常,一句多余的話都沒有。 回去的路上,資臨忽然問:“你好像有心事?” 歲歲嚇一跳。 她定了定神,說:“怕把裙子撐破,不敢多吃,全程都在覬覦美食?!?/br> 資臨笑起來,他的笑聲很淡,摻雜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試探:“難怪你牽我手,握得那樣用力,像是掐人,我差點以為哪里又做錯,惹惱了你?!?/br> 說完,他伸出手晃了晃。指間相連的地方,道道紅印。 歲歲愧疚地低下頭。一晚上她都沒有松開過資臨的手。每次連夏生的目光掠過來時,她手上就忍不住使勁。 “對不起嘛。”歲歲挪過去,她吹吹他的手,“下次我再也不穿這條裙子?!?/br> “為什么?” 歲歲面不改色心不跳:“因為它太重,勒得我喘不過氣,為了不給你丟臉,我只好轉(zhuǎn)移自己的注意力,牽你手是件讓人幸福的事,剛好能夠安慰我被束縛的難過。” 資臨重新牽起她的手,低下腦袋也為她吹了吹。 歲歲決心不再想連夏生,至少今夜不能再難為自己。 回了堡壘,進入浴室,泡澡一泡就是兩個小時,皮都泡皺,未能放松,腦子里的東西仍然牢牢黏在那,怎么也驅(qū)不走。 怎么能不想? 晚宴上沒能來得及反應(yīng)過來的情緒,在安靜獨處的環(huán)境中無限放大。 越是不去想,那些東西就越是冒出來。 和連夏生重逢的畫面不斷在腦海中徘徊。他的衣領(lǐng),他的紐扣,他手腕間帶的那支百達翡麗。 是了,那支百達翡麗。 是她送的。她拿到第一筆演出費的時候,專門飛去國外給他定制了那支百達翡麗。她那時俗氣又幼稚,要求工匠在表的內(nèi)側(cè)刻下ss兩個字母,是她的名字縮寫,也是他名字最后一個字的縮寫。 他嫌它丑,一次都沒有戴過。 而如今,他卻在她死后戴著它。 諷刺至極。 歲歲從浴室出來,資臨在床上等她。 他正專心致志地看手里的平板。 歲歲甩掉脫鞋,爬上床,問:“你在看什么?” 資臨轉(zhuǎn)過平板。 她一看,愣住。 屏幕上,是她的照片。不,準(zhǔn)確來說,是死去的隋穗照片。 游艇上的派對照,她穿著泳衣,笑得光鮮燦爛。 “我以前不怎么關(guān)心娛樂圈的事?!辟Y臨關(guān)掉屏幕,他看向她:“我找人查過我們今晚的客人,原來那個死去的隋穗,和他淵源頗深?!?/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