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jié)
我決定繞回去,當著他的面,再出走一次。 我躡手躡腳進屋,顫巍巍喊:“江尋?你在里頭嗎?我要走了,不回來了……你別想我,反正我不想你?!?/br> “夫人想去哪?” 我身后的門突然被關(guān)上了,還上了閂。 我如遭雷擊,抱著被子,有些不知所措。 聽江尋那不懷好意的話音兒,我很后悔自己沖動所說的話。 于是,我睜著眼說瞎話:“被子這玩意兒,果然要曬曬月光才暖和。” 說完,我把被子重新?lián)涞归缴希皇謸晤^,朝江尋勾勾小指,媚眼如絲:“夫君~來睡吧~” 江尋這人就是太較真,不吃我這套,冷哼一聲:“怎么?夫人不逃了?” 我干干一笑:“只是和夫君開個小玩笑罷了。” “哦,這玩笑怕是只有夫人一人笑了?!?/br> “哈哈哈?!蔽遗鯃鲆恍?。這件事告訴我們,不要隨意開玩笑,有些人開不起玩笑的。 江尋忽的湊近我,欺身將我壓到懷中,氣勢凌人。他的眼睫近在咫尺,仿佛一張合薄唇,便能觸上我的臉頰。 只在這時,我才反應過來自己的身量究竟有多矮小,踮腳都不能到江尋的肩頭,被他長衫一罩,便結(jié)結(jié)實實捂在其中。 我心跳很快,時間久了,膽也慫了,細聲細氣喊他:“夫君?” 江尋今晚氣極了,不肯應我。他突然捏住我下顎,惡聲惡氣道:“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夫人,休想逃跑,也休想不告而別。” 我不知他發(fā)哪門子的瘋,鼓動腮幫子,嗆他:“我之前是想過逃跑,我是亡國公主,這樣的身份注定我不能活在昭昭日月下。夫君是個好人,我不想拖累你,背負私藏前朝余孽的罪名,落個滿門抄斬的下場。夫君不傻,你也知我不能待在你身邊多久,早晚是得走的!不是今日,就是明日,貪圖一天是一天。夫君惜命,我也惜命,我最不想拖累的就是你,你偏偏要來招惹我!” 我覺得委屈,捂住眼睛就要哭。 母后活下來了,這是不幸中的萬幸,但我們這樣的身份,需步步謀算,日日小心,無法光明正大生活。 江尋聞言,氣勢一下子軟了。他揪住我手腕,小心翼翼扯開,道:“你委屈什么?我都還沒委屈?!?/br> 我悶悶答:“你有什么好委屈的?” “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娶到的媳婦兒,天天想著棄我而去,你說我是不是比你委屈?” 我不吭聲,仍他將我摟到懷里。 片刻,他道:“有一事,我瞞你許久。你知御林軍,可知御林暗衛(wèi)?” “御林暗衛(wèi)?”我一愣,我只知御林軍是保衛(wèi)帝王與皇城的軍隊,御林暗衛(wèi)倒沒聽說過。 “治國哪有你想的那么容易,擺上臺面的事由御林軍處理,有些見不得人的骯臟手段,便由御林暗衛(wèi)下手。御林暗衛(wèi)歷經(jīng)三朝,有自己的統(tǒng)帥,安插在皇城各個角落,掌控整個京都。傳聞得暗衛(wèi)者得天下,便是這個道理。你父皇,也是能調(diào)令御林暗衛(wèi)的君王,按理說不會這么輕易被掀翻寶座……” 我脊背發(fā)寒,道:“難道御林暗衛(wèi)袖手旁觀,導致我前朝亡了?為什么?他們不是吃皇糧的嗎?為何眼睜睜看我前朝傾覆?” 江尋抿了抿唇,突然將我摟緊,道:“暗衛(wèi)統(tǒng)帥,便是我親父。” 事到如今,我算全懂了。自己的女人被自己的主子占了,誰會不氣?沒當場閹了我父皇都算好的了。 這事我聽得又悲又喜,喜的是,江尋親爹便是暗中掌權(quán)的那個人,我有后臺,不用亡命天涯了;悲的是,他爹是我的殺父仇人,雖然我跟父皇無甚交情,他只顧自己享樂撒種,但好歹和殺父仇人的兒子在一起,還是不孝的行為。 我又將自己卷入被子里,嗡噥:“夫君,你讓我想幾天。我現(xiàn)在心里有疙瘩,不太能接受。” 江尋沒強迫我,他站在被窩外看我很久,最終落寞地離開了房。 我透過縫隙看江尋的背影,月光將他的身影拉得很長,最終融進了濃重的霧里。 我決定用一晚上想明白自個兒的事:我父皇對我來說,估計就只有生恩,而我是被母后養(yǎng)大的。 我是和江尋成親,也不是和他爹成親。更何況,是我父皇有錯在先,搶了自己屬下的女人,給錢給權(quán),天天想著法子曬幸福,誰能忍?怨不得江尋親爹,畢竟先撩者賤。 想明白了,我讓白柯上菜:“白柯,你家夫人今晚很傷情,來兩壺果子酒,再來二兩烤豬rou,讓伙房的人給我切成小片,我拿來下酒吃?!?/br> 白柯領命,不消一刻鐘,就把我要的下酒菜帶來了。 我一邊吃著香香軟軟的豬頭rou,一邊喝酒。今晚江尋不在,我終于能在塌上吃東西了,美滋滋。 我喝得有些多,連房門什么時候被打開的都不知道。 沒一會兒,江尋冷笑道:“我原以為夫人在房內(nèi)痛苦,心尖抽疼許久,直到我聞到了豬頭rou的味道,這才覺得不對勁。我在外內(nèi)疚,站著受凍,你倒好,心情不錯,能吃能喝,喝了個酩酊大醉,對得起我嗎?” 我睜開眼,一見是江尋,如遭雷劈。然而酒喝多了,有點上頭。想到江尋說絕對不能在榻上吃東西,于是瞥了一眼角落的豬頭rou,顫顫巍巍將它塞到被窩里,藏起來。 江尋深吸一口氣,掀開被褥,道:“這是什么?” 我打了個酒嗝兒,佯裝驚訝:“咦?夫君這被子可是個聚寶盆,什么時候變出一盤豬頭rou來了?” 江尋氣笑了,突然將我攔腰抱起,湊到耳畔,意味不明道:“夫人既然喝高了,為夫便帶你去醒醒酒!” 我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凝重,一個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 江尋,怕是憋著滿腹壞點子呢! 第27章 江尋朝前走,大步流星。許是有報復性質(zhì),走得忒快,我胃里的豬頭rou都險些被他顛出來。 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從外頭看,是個偏院。 我遲疑看一眼江尋,問他:“夫君?這是什么地方?” 江尋放下我,道:“推開門看看便知?!?/br> 我有點緊張,對于這種未知領域,我偏愛習慣性避免,可能我也不是什么喜歡驚喜的人。 那日我說隔天要一只虎皮花貓,結(jié)果一覺醒來,就見大軍攻進皇城,浩浩蕩蕩往殿內(nèi)殺來。 打那以后,我就害怕驚喜,怕是喜不成,嚇滿門。 我手心滿是熱汗,彼時我還不懂,這就是傳說中的心理陰影。我對江尋道:“我不敢打開……” 江尋狐惑看我,問:“為何?” “我害怕這些事情,一有人滿心期待我推開門,我就想到那天攻入宮中的人。若是我再跑慢一些,沒準就會被抓住了。” 江尋聞言,沒強迫我。他一聲不吭推開門,入目是滿院的花燈,琳瑯滿目,火樹銀花。 我驚訝地跑過去,撩起裙擺轉(zhuǎn)圈,回頭,朝江尋嫣然一笑:“夫君?這是你送我的嗎?” “聽你母后說,你小的時候想院內(nèi)掛滿花燈,坐在屋檐上看焰火??上m中戒備森嚴,生怕走水,不能貿(mào)然點焰火。所以,為夫想贈你一夜花火,滿足你的心愿?!?/br> 我傻傻地笑,仍由江尋將我摟著,一下子躍上屋檐。 我震驚:“夫君,你還會輕功?” 江尋瞥我一眼,低調(diào)答我:“略懂?!?/br> 等等,你那像是略懂的樣子嗎?明明是精通好嗎?!你究竟瞞了我多少東西,明明都一起睡過了不能大大方方講明白嗎?! 我對江尋悶葫蘆的性格很有意見,還是那句老話,我真心實意待他,他卻將心事藏著掖著。 你不講,我怎么懂? 好吧,其實江尋講了,我也不一定懂。我這人啊,心寬體不胖,生來不擅長排憂解難。 我雙手捧臉,等了一刻鐘。白柯在另一邊將焰火點燃,簌簌煙火搖曳光尾,在深藍色的夜空炸裂,碎成光瓣,紛紛墜落,凋零不見。 我望向江尋,他沒看我,眼中幻彩流動,如夢似幻。 不知為何,我突然踮腳,湊過去,吻了他。 江尋愣了一瞬,這時倒是一句話都沒說。 我想,江尋是真的心悅我,否則為何記住我幼年時的夢,在如今山河盡改的動蕩時期,我被迫顛沛流離的時候,也來滿足我。 我問:“夫君,你是不是認識我?” 江尋如今位及人臣,女人要多少有多少。照他所說,我一沒身材二只有貌美如花的臉蛋,何必執(zhí)著于我? 人吶,最重要的就是有自知之明了。 “為何這樣問?”江尋顧左右而言他,不肯答我。 “你不認識我,卻想娶我,未免太怪了。夫君不是對母后言聽計從的人,背地里必定有自己的緣故?!?/br> “你很久之前問過我,有沒有想娘。那時我騙了你,我也會想娘?;屎笄锕?jié)那日,宮中擺酒慶賀。我偷偷闖入宮中,想見她一面,賀一聲生辰喜樂。匆忙間,闖錯宮殿,正是你的寢宮。有侍女察覺異樣,想喚人。你道一句,不過是夜貓罷了,讓人別輕舉妄動。我站在屏風后頭,聽你道,宮中甚是有趣,宮外的人想進來,宮里的人想出去。你讓我走,說會守口如瓶,我便逃了出去。當時覺得你甚有趣,既然想出宮,我便帶你走吧。如此一來就上了心,至此,念念不忘?!边@是江尋第一次對我說這么多肺腑之言。 我臉頰發(fā)燙,實際上不好意思說:我真以為是夜貓,那番話真心話,也是對貓說的。 第28章 看了一個時辰的焰火,江尋將我摟到懷里,足尖蜻蜓點水一般沾了沾鞋尖,朝地面飛躍而去。 我酒醒后才恐高,摟著江尋的脖子,死死都不肯放開。 時間久了,江尋的體溫便有些燙,他突然開口,嗓子有些嘶啞,壓抑著某種難言的情緒:“夫人,松手。” “哦。”我后知后覺松開他,從懷里跳到了榻上,繼續(xù)鋪我的被褥。 我睡相不是特別好,半夜會踢被子,時常將江尋踹醒。有人說,看人的好壞得看細節(jié)。從江尋不厭其煩給我蓋被子的細節(jié)來看,他真是一個好人。 江尋只穿白色里衣,鉆進被褥,道:“沒娶夫人之前,我一個人入睡總覺得榻上冷寂。有了夫人,這才覺得不那么寂寞?!?/br> 我深有體會,點了點頭,道:“沒遇到夫君之前,我習慣跟母后睡。遇到夫君之后,便只跟夫君睡了?!?/br> 江尋語氣復雜地問我:“我與你母后有何區(qū)別?” “母后是女子,夫君則是男子?!?/br> “倒不是問這個……”他頗吃醋,“你愛跟你母后睡,還是愛跟我睡?” 這是一個好問題,復雜程度不亞于:我與你母后掉水里,你救誰? 我側(cè)頭,看江尋單手撐頭,冷漠地望著我,心道不好。 于是,我干咳一聲,道:“我自然是愛跟夫君睡!” “哦?為何?”他的嗓子變?nèi)?,和緩許多。 我委屈答:“母后嫌我睡相臭,不愛跟我睡,夫君不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