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jié)
他的一只手仍穩(wěn)穩(wěn)按著cao縱桿,溫聲敘述著接下來的安排,似乎全然沒有考慮到其他的可能。 顧庭擁著他的手臂依然不動,陸淮葉抿了抿唇,終于抬手攬住他,傾身吻上去:“相信我?!?/br> “……好?!?/br> 那雙黑眸里閃著光,任何人都不忍心叫它黯淡下去。 輕輕點了點頭,顧庭將那株嫩芽藏在掌心,留下一團血芒護持住他,握住作為緩沖的藤蔓,單手撐過cao縱臺,由破碎的窗戶一躍而下。 血族的身體力量遠比人類強悍得多,藤蔓減緩了下墜的速度,下方的森林轉(zhuǎn)眼已探出枝條,將他穩(wěn)穩(wěn)接納下來,一路送到地面。 顧庭緊張得心臟幾乎跳動,尋到一處肥沃的土壤,將那株嫩芽埋下去。 暴雨下,森林忽然瘋長。 每個人都親眼見證了奇跡的發(fā)生。 枝杈橫生的森林飛快增粗,粗壯的主干拼成簡陋的滑行軌道,枝葉陡然茂密,形成厚實的緩沖帶,仿佛都在準備著探出救援和護持。 漆黑的森林被籠上了一層淡淡的血色微光,卻絲毫不顯得可怖,反而朝他們盡全力張開懷抱,用真實的軀體完成最后不知能否成功的守護。 陸燈眼中顯出決絕,猛地推下cao縱桿,同時按下緊急制動的閘閥。艇身驟然被強行扭轉(zhuǎn)方向,駕駛艙首當(dāng)其沖,勉強接入木質(zhì)的滑軌,飛快俯沖下去。 摩擦轉(zhuǎn)眼就令艇身劇烈發(fā)燙,卻又被暴雨澆得冷透。 即使有內(nèi)核在下方吸收能量,陸燈也依然能感覺得到自己體內(nèi)的力量入不敷出,護住身體的厚實血芒也在一次又一次的磕碰撞擊中漸漸消耗。 顧庭在下面。 如果觀光艇就這樣壓下去,即使是血族也難以逃生,必須要在墜毀前把艇身攔住。 陸燈用盡力氣鋪在緊急制動的閘閥上,強烈震蕩下,眼前閃過一片白茫茫的雪花點,胸口悄然彌開血氣。 再撐一下,再撐一下就跳下去。 顧庭在下面等著他,他不想再食言,他想活下去,想和對方一起去經(jīng)歷接下來會發(fā)生的任何事。 勁風(fēng)從殘破的駕駛艙不斷灌進來,強悍的壓力讓他連移動都有些困難。陸燈咬緊下唇,盡力用痛楚拉回些許意識,從瞭望口向下查看,忽然望見一道耀眼的血芒。 那是屬于血族先祖純粹的力量形態(tài)——墨色的斗篷在風(fēng)中吹得凜冽,周身籠著耀眼的血光,雨水稍一靠近就被彈開,黑霧彌漫,將一切籠罩在神秘的誘惑之下。 陸燈微笑起來,最后將制動閥卡住,縱身躍下。 周身的血芒快速消耗,冰冷的雨水已經(jīng)打上面頰。駕駛艙終于在頻繁的碰撞中徹底損毀,殘余的艇身卻仍被枝杈層葉橫欄,不斷減速。 殘枝斷葉撲簌落下,在撞擊到地面之前,龐大的艇身堪堪阻住去勢。 寂靜一瞬。 * 特勤局轉(zhuǎn)眼跟上,抓緊時間救援著獲救的民眾。方逸卻沒有絲毫好心情,縱身飛掠下殘破的觀光艇,腳步忽然停頓。 有越來越多的乘客涌過來,特勤局的隊員試圖上前疏散人群,卻沒有人多做理會,每個人的氣息都有些不定,劫后余生的欣喜消散得無影無蹤。 駕駛艙已經(jīng)消失了。 那樣激烈的摩擦和碰撞,不可能不留下?lián)p毀的痕跡。 被母親領(lǐng)著的小姑娘抽噎起來,斷斷續(xù)續(xù)開口:“吸,吸血鬼哥哥……” 母親將她抱進懷里,輕輕拍撫,眼眶也不由發(fā)紅。 人群蔓開壓抑的沉默。 方逸走過去,撿起一截斷裂的藤蔓,在手中握了握,精心收入口袋,轉(zhuǎn)身離開。 …… 隱蔽的林間深處,顧庭緊攬住那具身體,心有余悸地急切查看。 只差一點。 陸燈算得精準,除了脫力就毫發(fā)無傷,枕在他臂間,迎上引人發(fā)眩的漆黑雙瞳,眉眼舒開清亮笑意:“這次有獎勵嗎?” “有?!?/br> 檢查過全身都沒落下傷口,純血先祖終于舒了口氣,扶著額頭心有余悸地輕笑起來,索性也點點頭,攬著他深吻下去。 “這次就很好,以后也要保持,再不準偷偷受傷了……” 唇瓣相碰,懷里的小獵物卻忽然嘶地輕抽了口涼氣。 “怎么了?!” 顧庭心頭驟緊,黑霧旋開將人放下,俯身要去查看,卻被陸燈神色微異地攔住,含混開口:“沒事……” “再說沒事,就還要罰?!?/br> 眼睜睜看著觀光艇墜落的感覺一點都不好,顧庭沉聲開口,力道卻依然彌足輕柔,握著他的手腕小心挪開,動作忽然一滯。 純血血族的獠牙鋒銳,動作又太急,一個不小心,陸燈的唇畔就被劃開了一道淺淺的血痕。 第40章 這個宿敵我罩了 望著當(dāng)場石化的純血先祖, 陸燈抿起唇角, 笑意在眸底一閃, 忽然飛快沁開亮色。 雨聲稀疏下來,初升的陽光在陰云中掙開條縫隙, 跳躍著落在被雨水洗得青翠的林間,在葉間積存的殘雨里映出絢爛的金芒。 清晨的驟雨來得急,雨停卻也只是一轉(zhuǎn)眼的事。 有了陽光, 陸燈體內(nèi)的力量轉(zhuǎn)瞬充盈, 唇邊那一道血痕也轉(zhuǎn)眼消退得干干凈凈。 親個人都親不好的純血先祖還失魂落魄地坐著,僵硬得倒像是真石化了個徹底。 擔(dān)心太陽會把對方曬傷,陸燈抬手讓頭頂?shù)闹θ~累得密實些, 抬手去攀他的肩膀,身后的手臂立刻及時地護上來。 看來還是不夠徹底。 陸燈笑起來, 放松靠在他頸間,極輕地蹭了蹭, 闔了眼貼上去。 跳下來的時候血芒耗盡, 他的發(fā)頂沾了些雨水, 貼在頸間, 就蔓開濕漉漉的涼意。 顧庭倏地回神, 連忙脫下用來裝酷的厚實斗篷, 將人從頭到腳罩住,細細擦去水汽:“冷不冷?” “不冷?!?/br> 迎上他欲蓋彌彰的目光, 陸燈瞇起眼睛搖搖頭, 任他替自己擦著頭發(fā), 有意哪壺不開提哪壺:“要怎么罰?” …… 沒能糊弄得過去,顧庭手臂一僵,徹底收起全套威風(fēng)凜凜的犬齒披風(fēng),把人揉進懷里。正要強行翻頁,迎上那雙潤澤黑眸,心神卻忽然一攏。 明明沒什么變化的清亮黑眸,卻又像是有什么分明不同了。 忽然就忘了自己要說的話,顧庭攬著他,迎上那雙眼睛里仿佛是從心底直透出來的朗澈笑影,抬手觸上溫軒眉峰,輕柔地撫了撫,攏開微潮的額發(fā)。 這樣就很好。 見他忽然停下,陸燈在他臂間動了動,黑眸里透出溫然疑惑。 顧庭卻只是笑著搖搖頭,將厚實的斗篷展開鋪在草地上,攏著他放下去。 衣扣被輕緩解開,親吻細細密密地落下來。陸燈呼吸輕栗,卻只一瞬就重新放松,摸索著去握他的手,極輕地張了張口。 顧庭俯身,他的小獵物眼里盡是放松信賴的融融暖意,溫?zé)釟饬鬏p打在耳畔,半真半假地抗議:“罰的重了……” 胸口漫開滿漲喜悅,顧庭低頭伏在他頸間,謹慎地確認過沒有生出獠牙,在他頸間輕咬一口:“不重,這樣剛好?!?/br> 陸燈認罰,放松地躺在斗篷上,眼尾彎了彎,抬手去替他解板正的領(lǐng)口。 整座森林都在替他提供力量,他的身體已暖和過來。溫暖指尖碰上冰冷的皮膚,燙得顧庭胸口微微繃緊,俯身啞聲征詢:“還能不能……罰的再重點?” 迎上他已轉(zhuǎn)為暗紅的瞳孔,陸燈淺笑起來,利落地解開剩下幾顆衣扣,曲肘撐起身體,主動傾身擁上去。 心跳在兩個胸膛間回響,顧庭瞳色愈深,終于抬手釋開黑霧,將一切攏入靜謐無聲的黑暗。 林中鳥鳴安靜一瞬,就再度歡快地響了起來。 * 方逸收到請柬,已經(jīng)是三個月后的事了。 雖然并不認為兩個人這么容易就雙雙出了意外,但畢竟活不見人死不見尸。在對整片森林搜索無果,陸淮葉的通訊儀也徹底失去回音之后,特勤局還是做出了死亡判定,注銷了陸淮葉的特工身份。 康巖被嚴肅處理,不僅予以撤職查辦,異能核也徹底損毀,以后的日子大概都要在監(jiān)禁中度過。托他的福,民眾對特勤局的反對聲一浪高過一浪,局里連軸轉(zhuǎn)了三個月,他們這些特別行動組的成員四處見義勇為,好不容易才把搖搖欲墜的名聲勉強保住。 任何一個組織,有它不合理的同時,也總是有些沉默著盡力,希求改變的人存在的。 《和平共處法案》通過了再版修改,還在試運行,未來或許還會加上許多新的條款。守舊頑固的老頭子們一個接一個借故辭職,一切都在漸漸發(fā)生改變,卻還需要時間。 雖然樂于見到這樣的發(fā)展,但作為別動組組長、新任的特勤局副局長,在忙得腳打后腦勺的時候收到一封悠閑的下午茶請柬,并且確認了這份請柬就發(fā)自這一切忙碌的罪魁禍首之后,方逸還是險些沒能忍住直接打開碎紙機的沖動。 考慮到自己沒能及格的血族綜合,方逸重新關(guān)上了碎紙機,買下五斤毛血旺,照著請柬找了過去。 顧庭的別墅屬于血族所有,即使主人失蹤,人類也無權(quán)收繳。方逸曾經(jīng)在出事不久后來過一趟,那時的印象尚且有些蕭條,這一次再來,卻被仿佛原始叢林的勃勃生機嚇了一跳。 “方副局長,好久不見?!?/br> 高大的血族先祖穿著一身工作服,園藝剪和電鋸都扔在一旁,正蹲在庭院中點著火,身旁是串好的成摞rou串。 血族的先天條件總是要比人類更具優(yōu)勢,顧庭肩寬腿長,尋常的工作服由他穿來,居然也透出分明醒目的瀟灑英朗。 想起他在人類世界的工作,方逸在心中惋惜了一瞬對方不能留下影像。默默抹去在優(yōu)雅閑適的英式庭院里就著紅茶品嘗馬卡龍的念頭,入鄉(xiāng)隨俗地過去蹲下,指指火堆,謹慎詢問:“下午茶?” “淮葉想吃,我試試能不能弄出來。” 只是提起名字,純血先祖的眼中都透出不加掩飾的柔和,抬手在火上試了試溫度,又隨手拋了一簇暗色的火苗進去。 聽他提起陸淮葉,方逸依然止不住升起些擔(dān)憂:“他怎么樣……還好嗎?” 對于血族來說,從那樣劇烈的撞擊中逃生是有可能的。但陸淮葉卻畢竟是人類,又那樣不惜代價的爆發(fā)力量催生森林,說不定就會留下什么難以解決的后遺癥。 在陸淮葉剛剛失蹤的時候,還曾經(jīng)有人提出過他是否被血族初擁的猜測,但就眼前的烤串看來,這樣的猜測似乎也并不符合事實。 迎上他滿眼欲言又止的擔(dān)憂,顧庭微微挑眉,唇角揚了揚,拍拍手起身,有意答得模糊:“在午睡,我去看看。方副局長如果不忙,能幫我烤一烤嗎?” 方副局長很忙,但只要一想起自己的血族綜合,還是任命地輕嘆口氣,接過rou串坐了下來。 至少還記得血族的味蕾異于常人,雖然對方勤勤懇懇穿了不少串,味道和口感卻依然引人擔(dān)憂。方逸當(dāng)著顧庭的面沒有說出口,見他離開,就先謹慎地烤了一串,準備根據(jù)味道及時補救。 加了血族暗火的火焰溫度正好,不多時就把rou串烤的金黃油亮,方逸小心翼翼嘗了一口,神色忽然顯出訝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