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就好了。

    助理的胳膊疼得幾乎麻木，連滾帶爬退開，依然心有余悸。

    根本沒人想到，一個場務會這樣難對付。

    原本的打算，是趁搜人的時候把茶杯拿出來，當眾把偷東西的事砸定，再不濟也要把這個小場務逼出劇組。卻沒想到對方不僅敢爭辯，甚至還敢當眾和他動手。

    現(xiàn)在事情鬧成這樣，污蔑的心思昭然若揭，反而沒了借口解釋。

    周桐的臉色也沉了下來。

    還說等顧溪來了再把事情鬧大，現(xiàn)在人還沒來，居然都已經鬧砸了。

    助理就在他眼皮底下挑事，長點腦子的都知道一定是他的意思。真把人坑進來也算給對方個下馬威，現(xiàn)在鬧成這樣，他的臉面已經徹底沒了地方放。

    圍觀的眾人徹底換了看熱鬧的架勢，議論聲也漸多?？粗芡┰桨l(fā)不虞的面色，助理抱著胳膊戰(zhàn)戰(zhàn)兢兢，嚇得站都站不住，低聲哀求：“周哥……”

    周桐根本不看他，一腳把人踹開，換了稍許緩和的臉色，朝陸輕舟走過去，難得和氣開口：“看來是我的助理監(jiān)守自盜，既然不是你拿的，這件事我就不追究了?！?/br>
    陸輕舟依然低著頭，似乎沒聽見他的話。

    周桐俯身撿起塊碎片，在手里撫了撫，眼底閃過一絲惱羞成怒的厲色，繼續(xù)不緊不慢說下去。

    “不過——一碼歸一碼，這個杯子畢竟是你打碎的。破了一套該是賠六成折舊價，我知道你沒多少錢，也不為難你……”

    聽他居然當眾不要臉到這個份上，有不少人眼中都顯出隱隱義憤鄙夷，卻畢竟不愿平白惹禍上身，依然沉默著在邊上圍觀。

    周桐微瞇起眼睛，還在盤算著怎么能既嚇嚇這個骨頭硬得過頭的小場務，又能多少顯得大度挽回面子，一道聲音卻忽然從眾人身后傳出來：“多少錢？”

    周桐心口一跳，抬頭看過去。

    顧溪已將眾人分開，快步走過來，一把將那個小場務按進了懷里。

    這樣的動作已有些親密過頭了，想起是在人前，陸輕舟倏地清醒，想要直起身，卻被顧溪牢牢護在胸口，沉聲重復：“多少錢？”

    “我——我拍下的時候是八十萬，上等毛尖養(yǎng)了三年……”

    顧溪向來與人為善，動不動還會開個玩笑，從沒見過他這樣鋒芒畢露的壓迫凌厲。被他的氣勢壓迫得心驚rou跳，周桐本能地退了兩步，支吾兩聲，居然有些說不下去。

    “幾千塊的貨色，讓你花八十萬買下來，還養(yǎng)三年，真是長情?！?/br>
    顧溪挑挑唇角，眼底露出些鋒銳寒意，一手仍穩(wěn)穩(wěn)隨手摸出張卡扔在周桐腳下，俯身拿起一只茶杯，隨意看了看，塞進陸輕舟掌心。

    陸輕舟被他護在胸口，心跳得反而愈快，屏息抬頭，顧溪已落下視線溫言開口：“砸著玩兒?！?/br>
    他的語氣很柔和，像是說了件再尋常不過的事，陸輕舟卻忽然在他懷里打了個哆嗦，呼吸急促起來，眼中止不住地漾起水色。

    顧溪撫著他的發(fā)尾，自己抄起最大的那只紫砂壺，連茶帶水摜在周桐腳下，嘩啦一聲脆響，砸得所有人心里都跟著一震。

    他還想過，陸輕舟究竟為什么不進娛樂圈。

    陸輕舟的條件實在太好了，靈氣斐然，鏡頭感也是天生的。即使沒有演技支撐，就算靠著那張臉，稍作包裝也能一躍躋身當紅流量。

    如果和娛樂圈不沾邊也就算了，和這個圈子貼得這么近，要說沒被星探發(fā)掘過，他自己都不大相信。

    明明都發(fā)現(xiàn)了他的小狗仔怕生人，居然還因為怕有人因為自己針對他，就沒把人嚴嚴實實地護在身邊。

    是他的錯。

    懷里的身體在微微發(fā)抖，顧溪心口一陣陣縮緊，握住那只手，把人愈嚴地往胸口護進去。

    冰涼的手在他掌心動了動，把那只茶杯松開，砸在地上，碎成一片。

    顧溪微笑起來，鼓勵地撫了撫他的脊背，單手分開眾人，牽著他的小狗仔徑直往劇組外走出去。

    “顧老師！”

    雖然鬧出了這么大的亂子，戲卻總是得拍的。看他居然這就要走，副導演倉促追上去，顧溪卻只是擺了擺手：“我請半天假，下午再說，安排安排吧?！?/br>
    副導演還要開口，人群外卻傳來陌生的聲音：“放一天假吧，明天再拍，導演組過來，調一下演員表。”

    “好好好，今天放高溫假，把消息通知下去，讓各組把東西都撤了！”

    不等副導說話，李仁易已經搶先開口。

    在顧溪聽著聲音，摔了東西沖上去的時候，他也清晰地感覺到身旁溫潤和氣的穆總裁周身氣勢也驟然凌厲，要是顧溪走得慢了一步，說不定穆瑾初就已經過去了。

    那個小場務他根本就不認識，也不知道是什么時候混進來的，可這時候卻根本不敢說話。只朝候場的幾個演員賠了賠禮，快步跟上轉身離開的穆瑾初：“穆總，您看看咱們怎么調整……”

    聽到他刻意咬得清晰的稱呼，周桐的臉色瞬間慘白，身形晃了晃，心頭驟然騰起了強烈的不祥預感。

    第51章 這個明星我罩了

    姓穆。

    方坤提到的那個幕后的老板也姓穆。

    李仁易向來膽小怕事，對人畢恭畢敬不奇怪, 可他剛才急著截住副導的話頭, 又口口聲聲叫著穆總, 那個不動聲色的中年人只可能是劇組的投資方。

    別人不知道, 他卻曾經聽方坤隱晦提過, 《墜落》的投資人就是翊坤娛樂那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幕后老板。他也是因為這個，才能連視鏡都沒去, 就被方坤暗中運作塞進劇組, 順順利利拿到了這個角色。

    要挾場務的氣勢轉眼散了個干凈，周桐幾乎站都站不穩(wěn)，踉蹌著推開人群, 朝兩人追上去：“穆總——李導, 李導！不是那樣的……您聽我解釋！”

    周桐的腕兒也大，知道他喊的不是自己，李仁易不敢輕易得罪，停下腳步，斟酌著看穆瑾初的臉色。

    穆瑾初停步看了看他, 依然和和氣氣：“你是什么人？”

    爆紅之后，已經很久都沒有人問過他這種問題了。周桐一口氣梗在嗓子里，上不去也下不來，偏偏還不敢有絲毫造次, 咬著牙低頭：“我叫周桐, 是翊坤的藝人……在劇里演柯孟陽。剛剛是個誤會, 穆總——”

    “唔。”

    穆瑾初心平氣和地點點頭, 打斷了他的解釋，看向一旁的李仁易：“把柯孟陽換了吧?！?/br>
    周桐心里咯噔一聲，飛快沉了下去。

    雖然猜到了穆瑾初會把人換掉，可也沒想到穆瑾初看起來斯文，換起人居然是連個理由都不給這樣的干脆風格。

    李仁易張口結舌，沒等應聲，周桐已經急聲開口：“……穆總！您只是看見了剛剛的意外，您聽我解釋！那個場務私底下脾氣大得很，沒什么教養(yǎng)，動不動就打人罵人，我們都早就想教訓他了……”

    他急著解釋口不擇言，心里還在盤算著盡快回去拉著幾個同公司的對對口供，絲毫沒能發(fā)覺不住朝他比手勢的李仁易，也沒有注意到穆瑾初眼底漸沉的暗芒。

    “我看過剪的樣片，你的臺詞薄弱，爆發(fā)力不夠，表演毫無技巧可言，再給你五年也搭不住顧溪的戲，劇組等不了你那么久?！?/br>
    穆瑾初的語氣依然溫和平靜，卻每說一句，就讓周桐的臉色蒼白下來一分。

    他忽然明白了李仁易為什么會一反常態(tài)的硬氣起來，卻已經晚了太多，只能失魂落魄地聽著對方針針見血地指出自己致命的缺陷。

    穆瑾初說了一陣就停下，示意他可以開口解釋。周桐半晌才緩過些神，虛聲開口：“可是——您可能，可能還不太了解，我的粉絲數(shù)還算可觀，無論是劇組的宣發(fā)，還是將來的收視率，我都能幫上些忙……”

    他這話并不是玩笑，所謂流量明星，自然能瘋狂吸引粉絲的流量灌注。有不少劇組即使明知道他們沒什么演技，卻依然愿意請，就是因為一個當紅的流量明星，在極端情況下，幾乎能占據(jù)影片五到七成的收視率。

    《墜落》劇組原本走的也是這條路，只是現(xiàn)在看來，這個方案似乎并沒能得到投資方的真正認可。

    這些流量能變成收視率，可也能變成無數(shù)的罵戰(zhàn)臟水。要是他今天被從這里轟得卷鋪蓋走人，粉絲一定會炸鍋，只要稍加引導，就不愁把劇組整個拖下水。

    聽著他暗藏威脅的剖白，穆瑾初卻不僅沒有生氣，反而淺淺笑了笑，扶了扶眼鏡隨意開口：“你是在提醒我，直接把你的流量也裁掉嗎？”

    周桐狠狠打了個冷顫，終于徹底清醒過來。

    穆瑾初雖然對公司不聞不問，卻畢竟是翊坤背后的正牌股東。如果對方發(fā)話要封殺他，就算方坤出手保他，也不可能保得住。

    更不要說方坤根本就不一定會保他。

    當初就不是用正經手段爬上來的，周桐比任何人都清楚這個圈子有多人走茶涼。他要是被雪藏，要不了三年，就會被徹底遺忘，加上沒什么能賴以為生的本事，一切都會化成泡影。

    一部戲而已，不要就不要了。

    周桐出了一身冷汗，人反而更清醒，不迭鞠著躬，磕磕巴巴道歉：“是我犯蠢！穆總，您別和我一般見識……我不懂事，我主動退出劇組，您再給我一次機會……”

    “那就好?！?/br>
    穆瑾初點了點頭，沒再說下去。

    這個周桐只是面上的棋子，背后還有一只真正的手在cao縱，現(xiàn)在就解決掉，不等他再攀咬出來幾個，還是有些可惜了。

    可也不能就這么放過去。

    接過李仁易遞來的煙，穆瑾初擺擺手沒要火，把那只煙在手里把玩一陣，話鋒一轉：“說說那個場務吧，你說他脾氣不好，沒有——的那個，他怎么招惹你了？”

    他似乎是想要復述周桐剛才的話，卻又實在說不出口，只一沉吟略過，等著周桐回答。

    周桐心里早已慌得沒了底，正要硬著頭皮編造，李仁易卻已眼疾口快截住他的話頭：“那孩子懂事得很！脾氣又好，又聽話，干活也快，全劇組都喜歡他！”

    李仁易也是看著周桐對付他，才靈光一現(xiàn)，想起了那個小場務什么時候出現(xiàn)過。當即臉不紅心不跳地一氣呵成贊許下去，好不容易見到穆瑾初周身氣勢漸緩，繼續(xù)賠著笑搜腸刮肚地想辦法夸人。

    “那天——那天顧老師中暑昏倒就是他照顧的，又扇風又喂水的，還給他擦酒精，給人照顧的可好了……”

    穆瑾初唇角微僵，輕咳一聲：“好了?！?/br>
    李仁易立刻停住話頭，提心吊膽地等著他接下來的意思。

    “走吧，別在這兒曬著。我只今天有時間，爭取把演員表重新敲定下來，要多少違約金你算一下，我來出?！?/br>
    沒有讓他憂心忡忡太久，穆瑾初只一瞬就又恢復了平和笑意，朝他點點頭，繼續(xù)往休息區(qū)走過去。

    “這部戲是送給我外甥的，他過兩天會來監(jiān)工——別緊張，他很懂事，脾氣好，也聽話。聽說全劇組都喜歡他……”

    李仁易：“……”

    周桐眼前一黑，心口徹底涼了下來。

    *

    顧溪從片場離開，就沒再管身后的動靜。

    掌心的手冰涼，死死攥著他的手掌，力道使到極處，像是怕他會忽然不見一樣。

    日光亮得晃眼，看不清陸輕舟埋在帽檐下的眼睛。顧溪牽著他走過片場，沒有回休息間，直接上了車把門反鎖，將人抱進懷里，溫柔著力道慢慢拍撫。

    陸輕舟的反應并不激烈，安安靜靜地靠在他胸口，身上的顫栗也漸緩下來。

    久到顧溪幾乎忍不住擔憂，想要低頭看看他的情況，抵在肩頭的腦袋才終于動了動，在他胸口抬頭，烏潤眼眸里透出無聲歉意。

    日影落進來，投在柔靜黑眸里，卻映不出溫度，向眼底深望進去，依然恍惚得讓人心生不安。

    顧溪摩挲著他脊背的手漸漸緩下來，捧著他的小狗仔在面前坐好，目光落進他眼底：“輕舟……”

    “我能——”

    陸輕舟氣息輕滯，喉結輕輕動了動，頓了一刻，才又保證似的說下去：“我能做得更好的?！?/br>
    這幾個世界下來，他都已經克服了不少的障礙，這一件事遲早也能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