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節(jié)
盯上顧在水的是修羅世界排名第二的宗門,未央宗坐鎮(zhèn)首位日久,占據(jù)的資源燒得下面幾個宗門整日里睡不著的眼紅。眼看這次天門大會在即,純鈞峰得了出席的名額,終于按捺不住動了不該動的念頭。 他這一次趁夜?jié)撨M來,就是偷偷給顧在水的茶杯里下金風玉露的。 金風玉露一相逢,這本不是味有害處的藥,甚至還金貴得很。常人服了能滋養(yǎng)神魂促進境界,可對于已生心魔之人,卻不僅會與斬魔丹相映激發(fā)藥力,令心魔在識海里扎根更深,還會讓心魔加快吞噬主體力量,迅速成長壯大。 在原本的劇情里,這人也是該這時候開始給顧在水下金風玉露的。只是他自身天賦不好,聽聞其霸道藥性就動了貪心,自己偷偷截留了不少,準備進階時服用以求進益,這才陰差陽錯地沒有令藥力徹底激發(fā)。不然原本的天水真人只怕連天門大會也去不成,在宗門中便會被心魔徹底占據(jù),也再不會有之后的變故。 修仙之人容納天地,顧在水早已褪成先天之體,不必害怕丹毒侵體留存,神魂卻也禁不起這樣來回一味地折騰。 陸燈問系統(tǒng)要了迷魂香,想辦法讓顧在水熟睡溫養(yǎng)神魂,現(xiàn)在正是關(guān)鍵的時候。若是現(xiàn)在強行醒來應(yīng)對那下手暗害的敗類,這一晚的休養(yǎng)勢必又要前功盡棄,明日就要啟程去往天門大會,就又無暇好好休息了。 他剛剛升級,恰好能開口說話,忍不住嘗試著短暫出來了一瞬。還想著將人嚇住就已足夠,卻不想那純鈞劍竟然恰好掉了下來。 看來運氣確實不錯。 把人嚇昏在門口,陸燈的力量也堪堪耗盡?;卦温溥M識海,跌跌撞撞進了船艙,想要上床歇著,腳下一絆,身形已無聲覆倒下去。 寒鴉拍打著翅膀沒入夜空,月色透過窗欞,在一地銀霜上溫存地一撫。 一夜無事。 * 顧在水醒來時,地上寒霜早已在朝陽的照射下徹底蒸干,只留下那個外門弟子依然被純鈞劍釘在地上,趴得生死不知。 平日里縱然再疲累,只要不是傷重昏迷,身旁有人總還是能察覺得到的。眼下門口趴了個大活人,自己居然整夜都睡得香沉全無覺察。 天水真人心頭驀地一緊,身形驟射入內(nèi)室,確認了剩下的半麻袋丹藥都還好好的沒丟,才總算稍稍放心,抬手將純鈞劍攝回手中,把人扯著領(lǐng)子拎了起來。 看衣著是外門弟子,相貌已近中年,他對這人并不熟悉,想來該是沒什么天賦的。 一峰上少說要有千余弟子,內(nèi)門弟子也有百余。峰主每日還要修煉,能日日指導(dǎo)內(nèi)門弟子已是極限,外門弟子大都只是進山那一日粗略看過,便分由專人負責引領(lǐng)教授。 像這樣的外門弟子,按理說該是進不了他的住處才對。 前些日子已經(jīng)被人算計過一次,即便再信任宗門,天水真人也不會徹底卸去防備。當下順手抄起茶杯將人潑醒,扔在堂中地上。 中年弟子被潑了滿臉的茶水悠悠醒來,一眼看到面前清冷面龐,瞬間魂飛魄散,掙扎著就往外跑:“魔,魔物——” “什么?” 天水真人心頭莫名一跳,蹙緊眉峰,抬手將他攝回:“你究竟是何人,為何深夜來我房中——老實說,不然便去主峰想明白罷?!?/br> 主峰有刑堂,處置起來絕非峰內(nèi)這般隨意,輕輒用刑關(guān)押,重輒廢去靈根逐出山門,只要確實有過錯,進去的還沒有一個能走著出來。 中年弟子嚇得站立不穩(wěn),趴在地上瑟瑟發(fā)抖,戰(zhàn)戰(zhàn)兢兢抬頭迎上那雙眼睛,卻見眼前深黑雙瞳雖然依舊透徹清冷一如寒潭,偏偏少了那一份蠱惑心志的神秘詭異。 兩相對照,他心中越發(fā)驚疑不定,咬咬牙關(guān),壯著膽子開口:“師尊——師尊饒命,弟子昏了頭,被人蠱惑走了邪路……” 顧在水為人方正,雖然嚴格,卻并不喜好殺戮,犯了再大的錯也只是逐出山門,不會廢去靈根丹田。 中年弟子生怕被送進刑堂,索性一口氣招了出來。從雇傭自己的那些人的衣著、相貌舉止,一直說到昨夜受人指使偷入臥房下藥,半點不敢隱瞞。 …… “弟子受人指使,聽聞師尊出關(guān)歇息,趁夜來下金風玉露——” “你說那金風玉露被你下在了茶水里,可與斬魔丹作用,激發(fā)斬魔丹藥力?” 顧在水神色平淡,語氣無喜無怒,目光照他身上淡淡一掃。 “正,正是?!?/br> 中年弟子不敢推脫,只好硬著頭皮繼續(xù)道:“不僅如此,還能令心魔更深地扎根識海里扎根更深,并加快吞噬主體力量,迅速成長……” 面前的仙尊沒有動靜,中年弟子忐忑半晌,戰(zhàn)戰(zhàn)兢兢一抬頭,正迎上天水真人神色復(fù)雜盯著他被茶水潑了個結(jié)實的衣領(lǐng)。 看起來似乎非常想把他這一身衣服扒下來,擰干水分過濾蒸餾,把里面那一點金風玉露蒸出來。 中年弟子打了個哆嗦,被自己不著邊際的想象嚇了一跳:“師,師尊……” 天水真人收回心神,強自壓下自己怎么就管不住手的滿心惋惜,沉下目色寒聲道:“既然如此,你得手了盡快逃走便是,為何這般膽大包天,竟旁若無人倒臥在我門口?” 要是不倒在門口,自己早上口渴,定然就把那杯茶喝了! 說不定現(xiàn)在小心魔都已經(jīng)長到能抱著舉起來轉(zhuǎn)圈了! 天水真人心情越發(fā)不悅,很想現(xiàn)在就去找這個外門弟子口中的指使者,把剩下的金風玉露都搶過來。 明明昨晚就是被眼前這人攔住沒能跑脫,現(xiàn)在卻又被質(zhì)問為什么不跑。中年弟子滿心冤枉,壯著膽子開口:“昨夜——昨夜師尊醒來,將弟子抓了個正著,令弟子站住……” 然后地面忽然覆上徹骨寒霜,凍得幾如鏡面,站都站不住。他只記得自己摔趴在地上,眼睜睜看著純鈞劍當頭落下來,心神俱震下昏死過去,再后來的事就都已不清楚了。 “你說什么——” 天水真人心頭驟然懸起,身形驟然迸至他眼前,一把將他拎了起來:“我同你說了話?!” 他清楚地記得自己睡得極沉,定然是不能在睡夢間抓賊的。小心魔這些日子已顯出分明通透靈智,離開口說話也只在一線之間,按理已是能奪舍的程度。 可若是—— 一絲不祥的念頭躥上心頭,寒意瞬間覆滿心口。天水真人蹙緊眉峰,眼底閃過清冷寒芒。 小心魔原本就長得慢,力量汲取起來也困難,若是昨夜強行奪舍替自己抓了人,說不定要消耗多少力量了。 心魔原本就是介于虛實之間的化身,若是力量當真耗盡,就是會消失的…… 見那弟子愣愣點頭,天水真人眉峰蹙緊,再顧不上許多,將他再度往上提了提,寒聲道:“你身上還有多少金風玉露,盡數(shù)交出來!” 見他勃然變色,中年弟子雖然想不通自己說了什么不該說的話,卻也絲毫不敢慢待,戰(zhàn)戰(zhàn)兢兢往懷里掏去。 拿人錢財替人做事,他畢竟是受人指使的,也不敢截留太多,下了幾次藥都因為天水真人閉關(guān)而錯過了,自己手里就只艱難地攢起了一小紙包的量。 天水真人一定是急著要帶這些金風玉露去藥王谷,盡快試出藥性,以尋求解決之法。 想起自己這幾次都不順利的下藥經(jīng)歷,中年弟子目光一亮,將那小紙包遞給他,迫不及待地膝行兩步。 “師尊——您不必擔心,弟子雖然暗中下了金風玉露,師尊卻一次都沒喝下去過!前幾次師尊始終閉關(guān),弟子親眼看著那些茶水都被宗主吩咐倒過重沏,昨夜又被師尊一眼看穿,這茶水也都被潑在了弟子身上……” 天水真人:“……” 天水真人:“閉嘴?!?/br> 中年弟子錯愕抬頭,天水真人卻已劈手奪過紙包,拎著人一把扔出純鈞峰,正好把在山外焦灼地繞第三千六百七十二圈的宗主砸了個正著。 來不及同扛著人欣喜狂奔過來的宗主多說,天水真人順手又放出純鈞結(jié)界,身形如風折回靜室,將那一小紙包金風玉露盡數(shù)傾入茶壺中,一氣飲了下去。 …… 云霧散開,他的身形已再度出現(xiàn)在了識海之中。 這些日子已掌握了識海造物之法,顧在水在腦海中替小心魔做了稍小些的房屋床鋪,又在河邊鋪開一片花海,中間特意豎起了幾架秋千。 院子不大,卻被打理得極精心,一應(yīng)家什都準備得齊全。院欄特意用了打磨光滑的樹枝,青翠柔嫩的樹藤爬蔓而上,開出一朵朵奶白色的小花,隨著微風輕輕搖擺,安寧得像是精心造出的世外桃源。 天藍水清,風暖草柔。顧在水卻全然顧不上欣賞眼前景色,在院中搜尋一圈沒能找到,便朝那條船上匆匆趕去。 雖然后面陸陸續(xù)續(xù)添置了這么多東西,小心魔卻依然喜歡最開始的那一條船。有時顧在水打坐休息不來陪他,就會偷偷跑上去睡,引得顧在水始終滿心憂慮他會不會不小心掉進水里。 河水依然清澈靜緩,船身隨水波緩緩搖晃著,像是個天然的溫柔搖籃。 顧在水飛身落在艙外,匆匆挑簾向里趕進去,正要呼喚,腳步卻忽然微頓。 地上落著一攤衣物,好不容易長大了一點兒的小心魔蜷在那些布料間,身形又小了一圈,白皙柔嫩的肩臂已從領(lǐng)口露出來,一起還滑出了半片光滑脊背,隨著呼吸輕緩起伏。 在睡…… 激烈砰響的心口終于漸漸平緩下來。顧在水輕呼口氣,放輕腳步走過去,小心翼翼地把蜷著的小心魔從預(yù)先鋪好的妖獸皮毛間捧起來,讓他躺在自己掌心,小心撫觸著嫩滑沁涼的脊背。 在他的碰觸里,陸燈昏昏沉沉醒來,鴉翼似的睫羽艱難地掀了掀,就因力量尚未補足而失了力氣,重新安安靜靜覆落下去。 雖然知道這是心魔汲取能量的正常狀態(tài),顧在水的胸口卻依然發(fā)沉,低頭用嘴唇碰了碰掌心軟軟的小人,蹙緊眉峰思索著將力量盡快分過去的方式。 ——幾乎是這個念頭才一生出來,一股熱流已從他體內(nèi)竄起。 神魂騰起燦亮的暖芒,有力量從他的每一處角落剝離,化成灑了金粉似的暖洋洋日光,沐在小心魔的身上。 天色分明是晴朗的,輕柔細雨卻依然淅淅瀝瀝灑下,被和暖的微風裹挾著,穿過支開的窗戶,揚起清新的撲面水霧。 金風玉露。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shù)。 闔眼熟睡的心魔暫時還做不出拒絕的反應(yīng),安靜地接受著毫無保留的力量灌注。瘦弱單薄的身形逐漸溫暖起來,顧在水稍一分神,已被眼前的情形引得心頭一跳,匆忙換了動作穩(wěn)穩(wěn)一撈。 原先巴掌大的小人已變成了人間嬰孩的模樣。 依然蜷在他臂間,臉頰睡得粉嫩嫩的,極舒適地在他臂間蹭了蹭,淡色唇角輕翹起來,翦羽似的濃長眼睫服帖地闔著,在金燦燦的陽光下投落出一小片陰影。 似乎察覺到了顧在水凝注的目光,小心魔動了動,扇子一樣的濃睫微微翕動,眼看有要醒來的趨勢。 顧在水連忙將袍袖一展,將人穩(wěn)穩(wěn)遮住,抱在懷間輕輕拍撫,直到小家伙重新睡熟,才把遮著那兩片白皙柔嫩的袍袖稍稍放下,驚喜稍緩理智歸位,發(fā)愁地來回轉(zhuǎn)著圈。 小人在地上跑來跑去,看也看不大清楚,還能用一件袍子湊合。小家伙長到這么大,再怎么也不能再每天光屁股了。 不會做褲子的天水真人憂心忡忡,試著動用識海造物,可偏偏不知為什么,連房子秋千都能做出來,衣物卻無論如何都不得要領(lǐng),不是變出一塊布,就是變出個紅通通繡著荷花的肚兜。 顧在水躊躇良久,還是小心抱著懷里折節(jié)蓮藕一樣軟軟嫩嫩的小娃娃,替他把繡著荷花的小肚兜穿上了。 素來天才的修士沒到這時候就尤其笨拙,想用力又怕碰疼了,懷里的小娃娃又睡得香甜,身上軟得扶都扶不穩(wěn)。顧在水急出了一身的汗,才終于替他把肚兜系好,又裁了半邊衣袖替他把身子蓋上。 小心魔在之前就表現(xiàn)出了分明靈性,顯然已聽得懂他的話。按照那個外門弟子招供的,甚至都已能開口說話,奪他的舍幫忙抓壞人了,醒來發(fā)現(xiàn)光著屁股一定會臉紅的。 好不容易養(yǎng)大的崽第一次開口說話,說的居然是“站住”。 叫聲師父也行啊…… 天水真人心里很苦,忍不住輕嘆口氣,稍一回神,隱約聽見外面?zhèn)鱽斫辜眴韭暋?/br> 聲音是現(xiàn)世傳來的,宗主還在咣咣撞著純鈞劍異常結(jié)實的防護罩,撞得一聲比一聲急切。 馬上就要帶領(lǐng)弟子趕去天門大會,他卻忽然扔出個叛徒就回了靜室閉關(guān),只怕外面已鬧翻天了。 等閑喊聲傳不進識海,小心魔仍睡得香沉。原本就是因為擔心小心魔的安危才匆匆趕進來,顧在水稍一遲疑,還是俯身把泛著甜軟奶香的小家伙抱了個滿懷,小心地蹭了蹭,依依不舍正要站起,手臂卻忽然被滿滿抱住。 小家伙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醒了。 鮮紅的肚兜覆在胸口,白皙臂節(jié)牢牢抱著他的手臂。雖然從臉頰一路向下紅進肚兜,澄澈黑眸卻依然水洗一樣明亮,柔柔軟軟地彎起來,干凈得像是能倒映出人的影子。 顧在水心口一顫,忍不住停住腳步,朝他露出柔和笑意。 總得說點什么。 或者哄哄小家伙叫聲好聽的。 小心翼翼養(yǎng)的心魔終于會說話了,天水真人喜形于色,輕吸口氣正要開口,宗主的聲音已攜了靈力傳音入密,如若洪鐘傳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