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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節(jié)

    先不提法修的皮脆rou嫩,就殺傷力這一點(diǎn)來說,法修的攻擊也是遠(yuǎn)遠(yuǎn)不夠看的。

    先不說她有沒有那個天賦,光是棄劍修法的難度,也不知道等到何年何月才能大仇得報(bào)。

    說不準(zhǔn)段無塵都飛升了,她還不過入門呢。

    所以,藺如霜的提議她連想也未想,就直接拒絕了,即使到最后真的無法重新握劍,拋棄rou身,轉(zhuǎn)修鬼道——說不準(zhǔn)還來得快些。

    連長孫儀之眼界,都對法修一途并不看好,可想而知,蓮華界法修之道在大部分修士眼里到底是沒落到了何種程度。

    藺如霜放下手中的竹簡,慢慢抬起了手,長孫儀眉心一顫,難道她不轉(zhuǎn)法修,他還有意見不成?

    難道藺如霜救她是為了傳承法修之道嗎?

    也是,瞧他的模樣,看上去倒真有些像傳說中的法修……

    長孫儀在這走神,藺如霜卻沒停止動作,他當(dāng)然并不是像長孫儀所想,要取她性命,修長手指落到肩頭的緞帶上輕輕一扯,那雙被掩住的眼睛便露了出來。

    他的眼睛失去遮擋,長孫儀才注意到,這人的右眼角下,竟落了一顆青色的淚痣。

    原本清冷的相貌,蓋因這淚痣的點(diǎn)綴,好似冰冷空茫的雪原上剎那間開了一朵盛放的妖羅花,于無聲處透出極端的艷麗來。

    妖與仙,只在一剎。

    藺如霜抬眸,淡而遠(yuǎn)的眼波從從容容地在她臉上流過:“不學(xué)?”

    長孫儀:“……”

    遭了!

    要說鳳無惜對長孫儀的擔(dān)憂不是沒有道理的,看上去八面玲瓏、圓滑世故并且油鹽不進(jìn)的長孫師姐,不僅有弱點(diǎn),而且足足有三個弱點(diǎn)。

    長孫儀此生有三怕,一怕強(qiáng)者的眼淚,二怕說謊者的真心,三怕……

    三怕美人的眼波。

    之所以放到最后,正因?yàn)檫@是她最不能抵擋的。

    嘖。

    于是只能垂頭喪氣:“學(xué)。”

    說完這個字,她甚至能想象到對方眼里的笑意,不由更沮喪了。

    他還不如把眼睛遮起來呢。

    藺如霜似乎對她了解頗深,聞言也沒有驚訝,他將縛眼的緞帶收起,慢慢道:“你既然已經(jīng)醒了,那么就可以開始療傷了。”

    療傷?

    他不說還好,長孫儀還可以借著對方那顛倒眾生的美色來麻痹自己,可他一旦提起,這身上的傷似乎也要迎合美人一般,強(qiáng)烈地昭示著自己的存在感。

    藺如霜重新握起竹簡,轉(zhuǎn)身道:“隨我來?!?/br>
    她還能走的了么?

    長孫儀正想開口,然而她不常向人求助,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她嘗試著落腳,整個人重新站起時,已然出了一身冷汗。

    但到底站了起來。

    藺如霜沒有走遠(yuǎn),他背對著長孫儀站在門邊,沒有回頭,似乎在等她,即使沒有回頭,他顯然也清楚長孫儀的一舉一動,知道她站了起來,才再度提起腳步。

    時間尚早,整間客棧里沒有多少人影,柜臺后的店小二撐著腦袋打盹,連兩人的離開都沒有注意到。

    長孫儀跟在藺如霜的身后,一路走來人煙漸少,看來這恐怕不過是個小鎮(zhèn)子,也不知它所屬的國度依附于哪家的地盤。

    這么想著,她也問了出來。

    蓮華界正魔兩道之間雖時有摩擦,但還算太平,正道以五大上宗為首,接下來則依次是蕭、沈、姜、孟四個修真世家以及大大小小的門派;而魔道則是無花谷獨(dú)樹一幟,麾下所有魔修皆由魔尊沈病梅差遣號令。

    藺如霜沉默片刻:“不知?!?/br>
    長孫儀被這個答案噎了一下,這可真夠隨意的,救了她這么一個麻煩之后,連自己落腳的地方都敢不清楚,不是太自負(fù)就是沒腦子,但想也知道,藺如霜必不是后者。

    她清咳一聲:“那我們?nèi)ツ膬???/br>
    “……不知?!碧A如霜道:“你跟著便是。”

    這位不會是個路癡吧?她確保自己有這個毅力跟他兜圈子,但不確保自己的身體能再撐下去,這兩個洞還在呼呼漏風(fēng)呢。

    藺如霜沒有回頭,長孫儀卻聽得他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不知道是不是在為這兩個“不知”解釋:“凡人一生,至多不過百年。”

    “在修真人眼中,一個閉關(guān)轉(zhuǎn)眼又是一朝,還不及一朵靈花的開落?!?/br>
    所以知道與不知道,又有什么區(qū)別?

    縱使此刻叫著這個名字,熟知百年一過,又經(jīng)了幾番變遷?

    長孫儀看不到他的眼睛,于是便不曾察覺,那雙澄透的眼眸里,此刻竟是一片空茫。

    “這么說來,恩公是一直遠(yuǎn)避紅塵修行?”長孫儀沒聽進(jìn)他的解釋,她的傷口疼的厲害,便隨口應(yīng)付地接著問道。

    恩公……

    他默然道:“藺如霜。”

    長孫儀:“……”

    “藺先生。”長孫儀從善如流地改了個稱呼,其實(shí)她并不關(guān)心他叫什么,那張臉的印象太深刻,她在心底直接把“美人”兩個字當(dāng)做了對方的代稱,但他既然不喜歡“恩公”這個稱呼,那么換一個就好。

    原本叫前輩更合適,只是想來對方也未必喜歡這個稱呼,長孫儀斟酌了片刻,折中一下,取了凡人對師長的稱呼。

    這下藺如霜沒有再做聲,看上去是勉強(qiáng)滿意了。

    漸漸人煙盡散,一路循溪而去,兩人不知走了多久,只見林間翠色在茫茫煙霧中隱去,腳下不知名的繁花如豆,越往前方越能感受到一股冰涼入骨的氣息,再走不遠(yuǎn),一潭數(shù)十丈寬的冷泉出現(xiàn)在兩人眼前。

    峻巒削岫,錯立如交牙,石色青碧,白浪飛濺其上,水聲嘩然。

    不知是不是這冷泉的作用,長孫儀覺得被南明離火烤灼的元神都有了清涼感。

    藺如霜止住腳步,平靜地回望她:“還愣著做什么?寬衣?!?/br>
    長孫儀指了指冷潭:“你是說……但南明離火非玉髓寒冰靈液不能相克……”

    藺如霜頓了頓:“誰告訴你只有它可以療愈?”

    但也不會是你隨便找一個不知道的小鎮(zhèn)子,又隨便在邊上找的一個小池子就能療傷的呀!當(dāng)南明離火這么隨便可以克制的嗎?

    算了……

    藺如霜雖然行事古怪,但到底救了她一命,不過泡個池子,死馬當(dāng)作活馬醫(yī)罷了。

    她并沒在意一旁的藺如霜,徑自寬衣。

    修道之人大都心性淡漠,何況以他自己的美色,也用不著貪別人的便宜。再說她身上破這兩個洞,恐怕也沒什么美感可言了。

    她不在意,藺如霜卻及時避開了目光,他抽出袖中的緞帶,重新縛住雙眼,背過身去,在一旁的青石上落座。

    自遇到藺如霜以來,所思所見都只能歸納成一個“奇”字,奇怪的箏音,奇怪的手段,奇怪的療法……

    這就是,法修么?

    長孫儀解開最后一層法衣禁制,抬腳浸入潭中。

    剎那間,清涼新甜的氣息盈滿肺腑,斜飛的石壁送來一道道寒冷徹骨的浪花,浪花嘩啦啦打在弧度優(yōu)美的雙肩,又自肩頭滑落。

    因有南明離火的存在,以及原本金丹劍修強(qiáng)韌的體魄,長孫儀非但不覺寒冷,反而有一種舒適的快意。

    她仰頭承接寒泉的洗禮,冰冷的泉水打濕的黑發(fā)浮在清透水面上,流翠般的長發(fā)似沉浮的水草,極輕又極溫柔地將她纏裹。

    除了水聲,譚邊唯剩一片清寂。

    這種感覺……這種似乎萬物都伴隨在她身側(cè)的感覺……

    有什么念頭飛快從長孫儀腦海中飛過,但她一時之間,也無法抓住。

    水流緩緩經(jīng)過她秀逸的雙眉、狹長的雙眼,自挺直的鼻梁劃至流麗的下頷,長孫儀勾起唇角,任由它一滴滴灑落鎖骨中。

    她沉浸于這玄妙的感受中,便未曾注意到身后藺如霜的舉動,他握在手中的竹簡不知何時已經(jīng)展開,浮在半空,鋪展的簡書之上,黯淡的墨色細(xì)小字跡仍見鐵畫銀鉤,凜然不可輕視。

    而簡書之下,銀發(fā)黑衣的男人緊閉雙目,縛住雙眼的黑色緞帶忽然一亮。

    緊接著,緞帶上無數(shù)刻畫繁復(fù)的紋路一筆一筆亮起銀光——

    藺如霜指訣緩掐,指尖無數(shù)瑩光閃動,而簡書之前,緩緩浮起一道一道墨色的痕跡。

    撇、捺、橫、豎……

    每一道筆畫出現(xiàn),便伴隨著輕輕一道奇異的箏音,藺如霜抿緊蒼白的雙唇,毫不為箏音所擾,徑自掐下一個個復(fù)雜玄奧的指訣。

    待他終于停手,墨跡赫然組成一個大大的字,在半空中飛速旋轉(zhuǎn)漂浮。

    愈!

    字一形成,藺如霜信手一指,墨字便飛快的劃過,只留下一道虛影,就撞進(jìn)了長孫儀體內(nèi)。

    瞧不起法修么?

    藺如霜收回竹簡,向飛瀑下的長孫儀看去。

    明明已縛住雙眼,然而潭中人的眉眼在他心里卻足夠鮮明。

    長孫儀……

    一旦領(lǐng)略了萬法的奧妙,天下縱有道千萬,何能入眼?

    誰還記得,當(dāng)初以身合道的蓮華圣尊,是個法修呢?

    第8章 秋水

    “喂,你聽說了嗎?”

    人聲鼎沸的酒樓里,三兩一桌的散修就著靈酒美食,開始高談闊論。這是散修們最快交流信息的方式,他們既無門派庇護(hù),出門行走總要警醒些,若消息不夠靈通,怎么避得開惹不起的人和事?

    當(dāng)下便有人捧場:“喲,張兄,我說最近兒風(fēng)平浪靜,原來是不見你這個百曉生吶?!?/br>
    顯而易見,那個引起話題的散修在此地很有名氣,他一開口,周遭人都十分給面子地停下了談?wù)摗?/br>
    那散修頗為得意地笑笑,清了清嗓子,正色道:“這可是件大事兒……那個昆山雙秀你知道么?”

    另一個散修豪邁地喝了口靈酒,大笑道:“紫衣凝塵長孫儀,白衣含翠鳳無惜,這大名如雷貫耳,張兄你當(dāng)誰沒見識呢?”

    他口中的張兄嘿嘿一笑:“這名門子弟要出名當(dāng)然比咱們強(qiáng)得多,不過嘛,有幸拜入上宗,不惜??刹恍校∏魄?,聽說啊,那長孫儀勾結(jié)魔修、殘害同門,事發(fā)后就叛出了昆山,現(xiàn)正逃亡在外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