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jié)
鳳無惜怔了怔,道:“安心?!?/br> 易又晴微微一笑,點頭, 指尖細細撫摸過石頭光滑的紋路, 重新把視線放到那道給人以深重威壓的身影上。 她離開無生界之時, 從無生塔第九層中飛出的這塊青色石頭,使她修為跌落,卻給了她一種奇異的安全感。 百年前的五門大比,她尚未達金丹之境,也就無緣得見這位圣靈大人,同理,長孫儀鳳無惜也只是聽過這個名字,卻不曾了解。 這座擁雪峰,在昆山道合元君撤開結(jié)界之前,她們根本無法察覺此處有異。 擁雪峰常年積雪,除了山頂一道凜冽劍意寒透入骨之外,并沒什么奇特的地方,昆山將此設(shè)為禁地,并設(shè)下結(jié)界,外人即使經(jīng)過,也會忽略擁雪峰的存在,然而長孫儀卻憑借直覺,利用楚傳進入昆山,發(fā)現(xiàn)了昆山的秘密。 “賜爾機緣,沐吾圣光——” 隨著唱念,一道道紅光在十二道巨大的石柱間隙之中,席卷! 光如波濤翻卷如浪,迅速自在場數(shù)千名修士身上,掃過。 衛(wèi)恒捏緊折扇,感受著被此光掃過時的不適,看到身后“莫平生”垂首鎮(zhèn)定的模樣,松了一口氣。 不論長孫儀是怎么辦到的,她終究沒有被發(fā)現(xiàn),這次回來她肯定做了準備,何況聽到段無塵與這個圣靈的密談,沒有十足的把握,她怎么敢動作。 然而,長孫儀萬萬沒想到,盡管問題并沒有出在她的身上,這場搜魂之舉,仍有變數(shù)。 遙遙傳來的女聲怪異莫名,鳳無惜聽進耳中,不知為何心中躥起一股吞噬之意。 她的情緒漸漸變得暴躁,本以為已經(jīng)壓制的異狀再次浮現(xiàn),清亮澄透的雙眼泛起通紅的血絲,額上翎羽時隱時現(xiàn),若有人注意到她此時的動靜,必然驚駭。 “不——” 含翠劍在劍府之中掙扎嗡鳴,被主人情緒感染而躁動不安,鳳無惜身體僵直,易又晴見勢心知不妙,連忙上前壓制住她的雙手。 “多、多謝……”鳳無惜緊閉雙眼,額上布滿細汗,捏緊的手背上迸出細細的青筋,看上去忍得極為辛苦。 “但、請放手……” “什么?”易又晴盡量為她梳理身體內(nèi)暴躥的靈力,雖意外于鳳無惜的狀況,但她向來機敏,總能及時應(yīng)對:“放心,我的卦象不是應(yīng)在你身上” 然而,鳳無惜冷然睜眼,拔劍。 “轟——” 階下一舉一動何曾瞞得過高居圣階的魔影? 下一刻,風(fēng)雪翻卷,天地改換! 再一睜眼,衛(wèi)恒連忙松開黑衣女修的手腕,長孫儀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把這具身體帶出來,他算是完成任務(wù)了。 事情十分順利,女修眼中重新恢復(fù)情緒,驅(qū)魂咒下,“莫平生”張嘴問道:“沒什么奇怪的地方吧?” 就在她問出這句話之后,無相山中,長孫儀頸間驟然發(fā)燙。 “凝塵?” 只剩昔日作為劍柄的昆山玉令豁然躍起,掙開束縛,直至昆山! “是……無惜!” 面對蓮華圣尊的心魔,長孫儀自然不敢小覷,這八年來她在心中想過無數(shù)次,每一步該如何動作,要怎么將計劃進行下去,她早有安排。 然而,這個計劃,不該牽扯上無惜! 既然如此,便不必再等了。 與此同時,數(shù)千名修士陸續(xù)被逐出擁雪峰,為她魂魄所驅(qū)使的“莫平生”久等不見鳳無惜出來,就要重新踏足擁雪峰。 “哎——”衛(wèi)恒連忙拉住她:“你干什么?” 長孫儀閉了閉眼:“你去找道微元君和我?guī)熥?,告訴她那天我們聽到的一切,無惜被留下,我……” “你瘋了?”衛(wèi)恒道:“我們什么證據(jù)也沒有,她還是圣靈,你是叛逆,你打算做什么!” 話語落下,他看見眼前的黑衣女修驟然僵直了身軀,眼中失去光彩。 無相扇之內(nèi),藺如霜垂眸,不見如何動作,無形結(jié)界卻牢牢束縛住了長孫儀。 “此時就對上那個存在,不智?!?/br> “我救你,不是為了讓你那么輕易送死的。” “可那是無惜,”長孫儀指尖輕顫,極力維持著冷靜,咬著牙道:“那是無惜呀?!?/br> 長孫儀知道她此刻的狀態(tài)無法說服藺如霜放開自己身上禁錮,只能一遍遍默念凈心咒,使自己的情緒穩(wěn)定下來。 “藺如霜,”她道:“我不能再失去任何人了?!?/br> 如果她能輕易放棄鳳無惜,早在十年前昆山向她問罪的時候,就直言鳳無惜才是魔氣爆發(fā)的原因,而不是咬緊牙關(guān),任憑數(shù)罪加深。 那時,鳳無惜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的異狀,是長孫儀掩蓋下這件事,將她交給蘭凊微,而蘭凊微也為了弟子的名聲,將此罪加諸在她頭上。 她擔(dān)下了。 長孫儀曾為儲君,改不了收買人心為自己鋪墊的習(xí)慣,一舉一動都有自己的目的,收攬人心自有一套,所以昆山外門弟子不少都是她的擁躉,廣受愛戴。 鳳無惜不一樣,她看似獨來獨往,冷漠不好接近,但極為細心,也暗中幫過不少有困難的弟子,她自小長于昆山,雖然不善表達,卻將昆山看得極重。 她入昆山以來,滿腔激憤,滿心痛苦,掩蓋在一張平靜溫和的面孔之下。 是鳳無惜一劍一劍化去她的仇恨,是鳳無惜陪在身邊,教她彈劍,滌蕩心塵,是鳳無惜慨然相伴,與她一同殺進孟家,不計性命,報她一國之仇。 可以說,她的師尊道靈元君,也未必有鳳無惜重要。 藺如霜端茶的手,頓了一頓。 我不能再失去任何人了。 這是……她的心聲嗎? 原來,那個時候,她是這么想的嗎? 長孫儀定定地看著藺如霜,目光堅持:“或許你覺得我這么做會功虧一簣,但如果我不去,我才會后悔?!?/br> 已失的故國,逝去的慈母,不是親人勝似親人的玄曦光,視同摯友的鳳無惜,恩同再造的師尊。 她只剩下師尊和無惜了。 藺如霜伸出手,按住胸腔,他似乎感覺到自己的心正在跳動。 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一種活著的感覺了,可是這個時候長孫儀的目光,令他想起一段早已被遺忘的舊事,他覺得十分痛苦,可是痛苦這種情緒,他并不想要。 “你要救鳳無惜?” 藺如霜再次攤開竹簡,一枝漆黑的筆在掌中化現(xiàn),銀白的長發(fā)重又遮住他的臉頰,那顆青色的淚痣隱隱閃光,似淚。 “她不會有事?!?/br> 有人安排好一切,為的就是不要再失去。 原來如此。 “蓮華的心魔,離不開擁雪峰,也暫時傷不了人?!?/br> “依蓮華的性格,當(dāng)察覺自身可能成為天下禍患的時候,便已開始著手準備,蓮華界安穩(wěn)至今,當(dāng)是因為,那道心魔被封印在擁雪峰,不得踏出一步。” “她毀不了自己的心魔,也絕不會讓心魔傷害……人?!?/br> 尤其是她在意的人。 “那心魔為什么要針對無惜?” 長孫儀松開緊握的雙手,疲憊地長出一口氣。 藺如霜聞言輕垂了雙目,淡淡道:“有一種種族,名為‘飼’,以心魔為食?!?/br> 電光火石間,長孫儀領(lǐng)會了這句話的意思。 圣靈應(yīng)該是發(fā)現(xiàn)了無惜的身份…… “在成年之時,‘飼’一族中長輩,會在后輩體內(nèi)種下種子,使后輩自身產(chǎn)生心魔的同時,也擁有了吞噬其余心魔的能力?!?/br> 在最初之時,“飼”一族的人天生凈體,能感受他人的愛恨喜樂,將一切負面情緒,納入己身。 長孫儀在鳳無惜多年相伴下,漸漸少怨、少恨,不能說不是一件幸事。 “可是蓮華……”蓮華圣尊的心魔,又是鳳無惜目前的修為能對付得了的嗎? “不能,但心魔也動不了她?!?/br> “你該擔(dān)心的是,昆山在她驅(qū)使下像當(dāng)初對你一樣,對待鳳無惜。” 筆尖落到簡書上,終于解開長孫儀身上的禁制。 長孫儀毫無遲疑,徑直離去。 掩飾著莫平生的異狀,衛(wèi)恒揉揉鼻子,一時不知如何時候。 擁雪峰上的情況,真有那么糟糕嗎? 鳳無惜一劍斬出,面對的不是易又晴,而是高高在上的圣靈虛影。 “小輩猖狂?!?/br> 怪異的女聲尖銳的笑意響徹天際,不見虛影如何動作,空氣中凝成巨大的威壓,重重襲向一劍含翠的女劍修。 鳳無惜在這一擊之下,重重倒飛出去。 易又晴飛身追出,妖異的女聲冷哼一聲,一道紅光化作巨手,就要將兩人壓成粉碎。 然而,就在巨手離開一定距離時,十二石柱有如受到觸動,轟然一亮! 一道一道金色的昊光,自中心亮起,與接下來十一柱連成一線,組成一道金色的巨網(wǎng),織成復(fù)雜的紋路,困住了模糊的虛影! “??!” 女聲尖叫。 “蓮華、蓮華、你該死!蓮華!” 蓮華圣尊為困住自己心魔,窮盡畢生心力,留在人間的一道保障。 十二玄奇伏魔陣。 第40章 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