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節(jié)
鳳縝冷笑道:“這有什么好奇怪,恐怕在藺前輩眼中,蓮華界也沒有一個蓮華重要,你賭贏了!” 扔下一句話,鳳縝不再糾纏,而是往后一退,混沌圈出,他扔下了韓樸叔侄,徑自遁逃。 龐大的魔氣終于成形,但是最先惹怒她的“飼”族已經(jīng)離去,她便把視線放在了藺如霜身上。 嘶啞古怪的女聲響起:“藺如霜,你助我恢復,然而你壓制我之過,我不能不究,你幫我殺了昆山之人!便作罷?!?/br> 藺如霜沒有看她,也沒有應,他攏了攏袖子,仰頭,望向天際。 那是一個等待的姿態(tài)。 他在等。 “沒有人能威脅我。”藺如霜淡淡道:“你也一樣。” 成形的模糊女身大怒,就要撲向他,就在此時,蒼天之頂驟然撕裂,出現(xiàn)了一座山落。 渺渺遠山,皚皚白雪。 遠遠望去,是一片空茫茫的白,唯有白的盡頭染了些令人目醒的青,那是群山深處透出的青。 大雪覆蓋了整片山落,冰冷潔白的禁區(qū),透著凜然高遠的氣息,不容人靠近。 云虛界的劍修尊此山為圣山,以界為名,就叫云虛山,傳說那里有劍道之極的存在,只是尋常劍修靠近尚且不能,更別提拜會傳說中的人物。 而今日,這片山落似乎有所不同,它接鄰蓮華界,出現(xiàn)了。 靜落無聲的鵝毛大雪壓住了山間的一切生靈,卻壓不住一把劍。 不,或許這不是劍,而是個人。 從終年不見晴朗的云虛山緩步邁出的人,著雪衣,負霜劍,一身肌膚剔透明凈,若非那一頭烏發(fā)翩飛如瀑和點漆般的雙目,直說是冰雕雪鑄而成,也未為不可。 她踏步而來的瞬間,身后便降下了茫茫大雪,寒,而那凜冽的寒意隨著她的腳步一直蔓延至方圓千里,意在徹骨。 當她行至近前,一身氣勢更是鋒銳無匹,直教人目不敢視,分不清這徹骨的,究竟是冷,還是她身上絕俗的劍意。 一身傲骨寒霜意,獨占枝頭避春風。 原本囂張不可一世的心魔,在這道身影之下,幾乎可見地開始顫抖。 道合元君也在顫抖,然而他的顫抖是因為激動,他幾次張嘴,都喊不出那個名字。 來人沒有等他喊名字,她只是將一雙點漆般的雙目,靜靜地掃過遍地血染的陳淵峰。 然后,揮出一劍。 一劍,清氣滿乾坤。 就在這樣一道劍氣之下,成形的心魔瞬間散如塵埃! 藺如霜同時擲出竹簡,殘損的竹簡裂散成片,每一片落地就是一道新的陣法,十二重陣法重重壓下,被鳳縝忌憚的蓮華心魔,最后重被壓制。 藺如霜自嘲地笑了笑,他的猜想得到證實,長孫儀的確恢復了記憶,也如他所想地聯(lián)系云歆遲—— 是啊,無論什么時候,她第一個想到的,都只有云歆遲。 看著空空的手掌,藺如霜一聲嘆息未出,清歌已落進他懷中,破天荒的蹭了蹭。 抬起頭,清氣滿劍的女劍修已然消失,藺如霜背起清歌,昆山的大戰(zhàn)已落下帷幕,韓家叔侄被無情拋下,被乘勝追擊的白衣劍修等人廢去了劍府,留作審訊。 道合元君尚未回神,追尋的傳說就已經(jīng)不見,他戰(zhàn)栗在殘存的劍氣下,雙目通紅,卻沒發(fā)現(xiàn)自家徒兒冷淡的目光。 這、就是恪律劍尊??! 白衣劍修探查了商逸靈的傷勢,愁眉許久,向藺如霜問道:“前輩,這孩子……” 藺如霜看了一眼,垂下雙目:“等?!?/br> “等?” “對,等……長孫儀歸來?!?/br> 第73章 回山 收到長孫儀消息, 易又晴自瑤華宮出來,面色沉重。 從夜在瑤華宮外等了許久, 看到她的身影方從樹上跳下來, 長眉一挑:“怎么了?” 重新覓回龍身, 她安然無恙, 自然要回瑤華宮報個平安,尤其沐簪雨一事須得向柳梳風請教, 以及天道不穩(wěn)一事,更要通知瑤華宮之人做好準備。 她們面臨的,將是萬年之前, 人人談之色變的“飼”之一族,何況這萬年來,蓮華界中人還未吃過心魔的苦頭,沒有警惕性的話…… 很有可能一敗涂地啊。 “君上, 勞你久等?!北M管心頭存著些許煩憂,她還是抿起唇角, 笑著溫聲回道:“任誰想到‘飼’這樣的對手,都會頭疼吧?!?/br> 從夜睨著她的愁顏, 雙手環(huán)胸,似笑非笑道:“蓮華這心思想得可夠遠的, 讓你和信月投身為人, 又給你們安排了個那么順風順水、受人疼愛的身世, 無形之中讓你們多了人族的牽扯, 倒是為蓮華界又多設計了幾層保護傘?!?/br> 這黑心胚子, 肯定是知道蓮華界終有再面對“飼”族的一天,于是做了這么些安排,易又晴、沈信月如今算來都是蓮華界的人,不可能袖手旁觀……他萬妖界的能臣干將,現(xiàn)在倒統(tǒng)統(tǒng)成了她的擁躉。 哼。 “君上!”易又晴擰起眉,而后意識到這口氣太過強硬,于是慢慢放緩了語調(diào):“你何必這么說,若是陛下當真這么想,她為何不讓你也沾上人族因果?” “君上驕傲,不愿與人族扯上關(guān)系,恐怕陛下也是盡了全力,替你尋了一副未長成的黑龍幼軀,慢慢養(yǎng)就?!?/br> 從夜怔了怔,沒說話。 但若是說沒有與人族扯上關(guān)系,也不盡然,既重生于蓮華界,那么一路上總不了避免遇上各種各樣的人。 易又晴知道自家妖皇君上看著直白莽撞,實則心細如發(fā),他的表達也向來一針見血,尤其是對蓮華的言行,更不留情面。 她明白,蓮華不是不可能起過這個念頭,可是在為蓮華界留下一線生機的同時,她也盡力做到了兩全。 何必苛責?人無完人,她從不將蓮華看做完人。 易又晴說到這里,黛青色的長睫微微一垂,似乎是想起了萬年前的慘痛一役:“君上黑龍之軀何等驍勇?也在那一役之中血染中州,支離破碎,如今你我能重臨人世,陛下已是做了最大的周全,她事事安排妥當……” 她并沒有一味替長孫儀說話,頓了頓,反而舒展了眉頭,笑了:“我想,君上也是明白的——不,我就不該上您的當,替陛下說了這么些好話,君上只怕早有成算,您總是嘴硬心軟,話說得不好聽,待陛下遇上什么,卻也總是第一個挺身而出的。” 從夜沒惱,他討厭的其實是蓮華那副不食煙火的模樣,覺得她太裝,于是她做什么,都要挑兩句刺。 輪口才和親和力,誰也比不過青龍的,他嗤了聲:“不等一個我,還有歆遲呢?!?/br> 易又晴有點想笑,想了想,又收斂笑意,長長一嘆:“劍尊這么些年,七情六欲越發(fā)淡薄了,劍道絕巔我為峰——她替云虛界撐了這么多年,輕易離不得,恐怕也未必幫得上太多忙?!?/br> 如果說“飼”之一族沒打過云虛劍修的主意,那是不可能的,然而不同于蓮華圣尊的嘔心瀝血,云虛劍尊對付心魔的手段簡單粗暴。 她納天下清氣于己身,化己為劍,鎮(zhèn)守云虛界內(nèi),有她在一日,“飼”族就要對云虛界退避三尺之外。 云虛界內(nèi)劍修感念她的恩澤,就算羽化飛升,也不忘照拂一二。 易又晴悵然道:“相較于劍尊,陛下做了這么多,依舊兩面不討好,實在叫人心酸?!?/br> 從夜揚了揚下巴,抬步就走:“有什么好心酸的?自作自受,說的就是她?!?/br> 易又晴無奈搖頭,見從夜離開的背影,問道:“君上欲往何處去?” “先收拾了那個敢把老子當妖奴的傻叉——” 蓮華界唯一的大乘元君,在他口中,成了個傻叉。 咧了咧嘴,從夜森冷一笑:“再幫那個自作自受的混賬,干、架。” 說他是口是心非還真的口是心非……要和“飼”族干架? 現(xiàn)在就看蓮華界能撐多久了,易又晴將耳際的長發(fā)捋到耳后,送別了從夜,她轉(zhuǎn)移目光,笑意柔和。 她的方向,是昆山。 這一役,昆山隕落了二分之一的弟子,原本熱鬧的問松巖上人影寥寥,而在此戰(zhàn)后,道合元君也不知去向,其實就算他不走,以他袖手旁觀的行徑,昆山也再容不下他。 白衣劍修葉譚明是昆山輩分最高的太師叔,見狀只有再次擔起了昆山的擔子,商逸靈這一輩,道合不見蹤影、韓樸背叛師門、段無塵心性偏斜且早已隕落、蘭凊微也死在鳳縝掌下,細細算來,竟無一落得好。 而他們各自的弟子,也幾乎散盡,葉譚明想到昆山眼下的境況,饒是數(shù)千年修行,也不免嗟然長嘆。 細細算來,一個得用的商逸靈傷勢過重,只是吊著一口氣罷了,葉譚明看不出具體傷勢情況,問及藺如霜,也只得來一個等字。 眉目柔和的女劍修垂首自洞府退出,對等候在外的白衣劍修道:“師兄,藺前輩已經(jīng)在調(diào)息了?!?/br> 葉譚明點了點頭:“曼卿,這段時間要辛苦你了。” 蘇曼卿柔和一笑,悵然道:“誰知道道合竟然存了如此心思,不過……云虛劍尊果然不負其名,這等氣勢,也難怪道合……” “曼卿!”葉譚明喝了一聲,嚴厲道:“萬萬不可起這等心思,道合不明事理,你卻不能同他一樣。昆山本就是蓮華圣尊保下來的,咱們只有感激的份兒,沒有埋怨的道理?!?/br> 蘇曼卿眉頭蹙了蹙:“既如此,為何她的心魔還成了舉世皆知的圣靈?我們卻無人知曉?!边€任她招搖撞騙了這么多年。 葉譚明長嘆一聲,躊躇片刻,終是道:“任誰付出一切,卻被看作是心懷叵測之輩,也會心生魔障吧?!?/br> 心生魔障的長孫儀回到昆山時,昆山上下已經(jīng)掛起了白幡。 沈信月攏著披風,唇色蒼白,沈病梅嘖了好幾聲,叱道:“都讓你先回沈家呆著了,這會兒來湊什么熱鬧?奇怪,昆山怎么又冷了這么多。” 到了現(xiàn)在沈病梅還是很難接受自家大侄女的金龍身份,沒辦法,誰家金龍會是個病蔫蔫的女孩子?而且金燦燦那種顏色,多俗氣。 “歆遲來過,殘余劍氣未消,自然是冷的?!遍L孫儀也注意到了沈信月的異狀,問道:“信月,你的龍身出了什么差錯?” 以金龍的體質(zhì),不可能畏寒至此。 她和易又晴一樣,都是轉(zhuǎn)世為人,而今既然有萬年之前的記憶,那么應當是龍心回歸。 可是,沈信月未得到龍身,這就很令人疑惑了。 顏近瀾看了眼沈信月,道:“陛下,信月的龍身不在北方?!?/br> 原本依照蓮華的安排,青龍在東,也正是東方的瑤華宮;黑龍在中,也即中心的央天城;藍龍在南,深埋塹淵海下,還托了御獸宗秦羽的照看;金龍在北,所屬的是佛宗域內(nèi)。 龍心人身,易又晴當時便沉睡不醒,也難怪沈信月身體虛弱至此,她反而奇怪,為什么沈信月還能行走如常,而僅僅只是虛弱而已。 長孫儀眉間蹙了蹙,回憶片刻:“的確應當在北方,沈家也在北方,你既然得了龍心,不可能沒有感應到龍身。” “龍心?”沈病梅眼皮跳了跳,不可思議地道:“不會就是那顆破石頭吧?” 他這么說,顯然和那塊“破石頭”有著不得不說的故事。 沈信月則看起來很平靜,解釋道:“沈家有顆傳世金石,先輩有言,金石擇定沈家繼承人,此前沈家族長都是可以靠近金石之人,”頓了頓,她看一眼沈病梅:“九叔也是,可惜他認為用石頭決定繼承人的說法太荒唐,叛逆之下離家了?!?/br> 就因為這位長輩的任性,沈家只好讓下一輩再行測試。 沈病梅有點心虛地摸了摸眼側(cè)衰敗的梅花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