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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恰逢雨連天在線閱讀 - 第180節(jié)

第180節(jié)

    南亭忍不住“嘖”了一聲。

    “晁先生那里我就不去了,我從鎮(zhèn)口上山,沿途會留記號。”

    說著,將布囊放在桑車上,對車夫說了句:“幫我送回江宅。”卸下腰間長刀握在手里。

    江玥兒追上兩步:“南公子要獨自上山?”又擔憂道,“可夜里深山,公子獨一人,如何自保?”急急忙忙從身邊丫鬟手里拿過一個木匣,“玥兒陪公子一起去吧,玥兒備了藥匣子?!?/br>
    南亭看她一眼:“不必,你幫不上忙。”

    目光又落到她手里的藥匣,想了想,從里頭揀出治外傷的金瘡藥與祛毒的甘草丸,說了句:“回吧,夜里當心。”折身走了。

    江玥兒的臉驀地紅了,待想回一句“公子也當心”,一抬頭,南亭的身影早已沒入了夜色里。

    她有些惘惘的,方才南亭探手取藥時,與她站得近,捧著藥匣子的掌心都出了汗。

    直到趕桑車的車夫田叔喚她,才回過神來。

    “小姐,我送您回江宅吧?”

    江玥兒搖頭:“送我去晁先生那里?!?/br>
    南亭一人上山,她不放心,想過去問問有無富余人手。

    上了桑車,看到南亭放在一旁的布囊,忍不住又問:“田叔,南公子今日怎么想著去平川縣呢?”

    “哦,說是想去寧州,去置辦些東西。”

    江玥兒怔?。骸八??”

    “小姐不曉得么?南護院剛來江家時,簽的長工契只到永濟五年?!?/br>
    “那他日后還回來么?”

    “這我就不曉得了。”田叔道,看出她的心思,“南護院武藝好,還識字,長得也一表人才,小姐,”故意拖長音線,“過幾日該趕花朝了——”

    一旁的丫鬟聽了也道:“是啊,小姐,過幾日趕花朝,芹兒給你扎河燈!”

    “死丫頭!”江玥兒一張臉騰得紅透,要去擰她,“凈胡說!”

    春日夜原該是蟲鳴不斷的,然而翠微山的一小片密林里,除了時不時傳來一聲粗重的喘息,四下里寂然無聲。

    一塊丈長的矮巖下,江辭、大虎二虎與云熙緊緊挨著。

    二虎早已嚇尿了褲子,大虎一張臉亦慘白無色,江辭左臂一大道撕裂的傷口還滲著血,云熙想著他到底是為了幫自己,撕下一大片衣擺為他包扎。

    其實他們掏了鳥窩就打算回了,誰知下山的路上竟遇到了一頭野豬,張著獠牙怒氣騰騰地看著他四人,蹄子在地上一磨,飛奔著就朝他們撞來。

    四個娃娃不要命一般地跑,奈何卻跑不過猛獸。

    后來還是云熙急敏,眼看天快黑了,大吼一聲:“找石頭砸它!”自己站到了一棵粗壯的榕樹旁。

    野豬攻擊獵物時先撞先拱再撕咬。

    江辭一看這舉動,頓時明白了他的用意,一把將他拽去一旁:“你去找石頭,我來!”

    那頭野豬的注意力已被江辭吸引,蹄子在地上刨了刨,奔來時簡直地動山搖。

    野豬距自己三丈遠,江辭一個閃身躲去了粗壯的榕樹后。

    “轟”的一聲,榕樹發(fā)出一聲巨響,云熙帶著大虎與二虎,趁著這野豬撞得暈頭轉向,舉起石頭就朝它頭上砸去。

    這一撞一砸野豬元氣大傷,它原地晃了晃,雖跌爬在地,卻沒暈,對著江辭四人發(fā)出怒氣騰騰的嘶鳴。

    “跑——”江辭大喊一聲,一時慌不擇路,直到找了這片矮巖躲好,才發(fā)現(xiàn)他們早已迷了路,今夜都下不了山了。

    江辭的傷是方才野豬撞榕樹時被震到地上蹭開的口子。

    云熙看血流不止,包扎時就用了點力。

    江辭忍不住皺眉“嘖”了一聲。

    大虎關心道:“老大,您是不是怕疼?您要是覺得疼就喊出來?!?/br>
    江辭有點生氣:“誰怕疼了?我能怕疼嗎?沒見識!”又道,“這是我跟我?guī)煾笇W的,他不高興了就會‘嘖’一聲,高手都這樣!”

    大虎與二虎一聽這竟是南鏢頭的習慣,眼都直了,咽了口唾沫,同時學舌:“嘖!”

    云熙沉默了一會兒,道:“江辭,方才多謝你。”

    若非他挺身而出,受傷的就是自己了。

    江辭看他一眼,月色穿林而灑,被濾去了好幾層,巖石下更是一片黑黢黢,只能瞧見透亮的眸。

    他“哎”了一聲,不想說自己其實是出于內疚。

    他們江家是有軍籍的,大隨武將,職責在戰(zhàn),在守,最講究忠義坦蕩,說人“沒爹”,揭人傷疤,太次太沒品了,不是他江小少爺干出的事兒,雖然那句話是他座下護法說的。

    “木頭這個名字不適合你?!苯o轉移了話題,“還是晁先生會起名字,木云熙好聽些。”

    云熙笑了一下,垂著眸道:“可我很喜歡木頭這個名,是我一個很親很親的人給我起的。”

    江辭奇道:“你除了阿香姨還有親人么?那你去找——”

    話未說完,寂然無聲的暗夜忽然傳來一陣低低的嘶鳴,從喉管子出來的聲音,滲著怒意——竟是方才那頭野豬找來了。

    二虎嚇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老、老大,怎么辦?”

    江辭壓低聲音問:“云熙,你腦子好,你說?!?/br>
    云熙想了想,他們方才跑了足有半刻,野豬一直沒有追來,此刻是怎么找到他們的呢?

    又聽到低微的吸氣聲,像在聞著什么。

    血味?

    那找到他們,只是遲早的事了。

    云熙一下握住了江辭的胳膊:“跑!”

    四個孩子一下從巖石底下竄出,往密林更深處跑去,與之同時,野豬低吼一聲,撒開蹄子就追上來。

    然而,他們四人方才一番奔逃已耗光了力氣,加之沒吃夜飯,哪里能快得過猛獸,眼見著落在最后的二虎就要被野豬追上,大虎嘶喊一聲:“二虎子——”

    江辭一咬牙,回頭兩步就要拽二虎的胳膊。

    逃命最忌諱左顧右盼,到最后一個都救不了,云熙一看那野豬一下就要撞上三人,也急了,拼了命叫,想吸引野豬的注意,照著方才引它撞樹的法子再來一回,可惜野豬全然不理他,沖著血味而去。

    正這時,暗夜中,忽聞一聲刀鳴。

    一星火色從天而降,在夜空中劃出一道弧形。

    “江辭,接住了!”一個沉朗的聲音伴火而來。

    江辭雙眸一下瞪大:“是我?guī)煾?!?/br>
    他喜不自勝,連帶著四肢都涌上無窮力氣,穩(wěn)穩(wěn)將落至眼前的火把接在手中,嚇退朝他們奔來的野豬。

    野豬原地徘徊兩步,低吼兩聲,卯足力氣再次撞來。

    “閃開!”南亭喝道,提刀而上,擋在江辭身前,在野豬撞來的瞬間一個旋身避過,與之同時,右手的刀拋至左手,反身往下一劈,然后——“嘖”了一聲。

    這山里長大的豬,皮真是又硬又厚,這么一劈,尋常的牛羊都該兩半開花了,它竟只開了個口。

    江辭、大虎、二虎眼都看直了,不約而同地跟著:“嘖!”

    火色只照在南亭一處,就像他身上帶著光一般。

    野豬受了傷,更是怒氣騰騰,簡直要不死不休。

    南亭從前在西北斗過狼,在封嵐山殺過熊,被關在東宮的時候,還斬過群蛇,知道這些畜生被激怒后的脾氣,收刀的一瞬絲毫沒有手下留情,縱身一個騰挪,避開野豬回頭一撞,隨即矮身而下,一手撐著地面,找準它側腹的柔軟處,另一手直接將長刀灌入它的身體中。

    野豬嘶鳴一聲,用足力氣甩蹄子蹬他,然而南亭早已飄飄然退開數(shù)步,連它臨終的血都沒濺到一滴。

    “太、太厲害了——”江辭愣愣地看了半天,直到南亭都走到他面前了,才蹦出這么一句。

    南亭看著他左胳膊滲出的血,眉心微蹙,從腰間掏出金創(chuàng)藥,原打算叫大虎二虎幫江辭敷,誰知低眼一看,兩人的褲子都濕了。

    沒出息。

    他又四下一望,找到站在暗處,一直沒出聲的孩子,說道:“你過來。”

    木云熙對眼前人有一種說不出的熟悉感,他知道這就是江辭與大虎二虎日日里奉若神明的南鏢頭,卻疑心自己是否還曾在哪里,見過他?

    一個小小的,如星似月的身影自暗色里走出。

    南亭也沒細看,將金瘡藥遞給他,然后打量著江辭的傷口,說:“把袖管子給他扯開,上了藥再——”

    話頭一下哽在咽喉里,整個人像是被點了xue一般地定住。

    那張臉他記得,他看著他長大,像他皇兄,也像他皇嫂,像他找了多少年,尋遍天涯都無蹤跡的家人。

    心中有海潮吞天,雙眸里日升月落。

    朱南羨別過臉再去看。

    第222章 二二二章

    夜很靜, 樹冠亭亭如蓋。

    朱南羨舉著火把在前面引路, 江辭看著他的背影,只覺師父今日奇怪。

    他平日雖寡言,但并不沉默,開心了就笑一下, 不悅了就斥兩聲, 哪像方才,一見云熙,整個人如失了魂一般, 好半晌才說一句:“走吧。”連聲音都像卡在嗓子眼里幾經摩挲才滾落出來。

    又別臉去看云熙。

    明眸里有夜色,夜色深處是朱南羨手里的火光,眼角淚痣熒熒漾漾,辨不清在想什么。

    難不成這兩人認識?江辭想。

    不可能,云熙這樣的小娃娃, 怎么會認識像師父這樣的大人物, 可能是被方才師父驚人的武藝震懾住了吧。

    得到山下,剛好撞見江家的幾名護院,看見朱南羨已找到四個孩子,松了口氣,說道:“晁先生的故舊安排人上山后,留下我們四個增援,正好二小姐過來說南護院您從鎮(zhèn)口上了山, 可能知道少爺在哪兒, 那位姓蘇的公子便讓我們過來接應您了?!?/br>
    朱南羨的心神被填得滿滿當當?shù)? 沒仔細聽幾個護院說了什么,只“嗯”了一聲。

    一名護院又道:“南護院,您隨咱們一起過去晁先生那里吧,孩子找到了,官差也來了,正好給個交代?!?/br>
    朱南羨應了,剛抬了步子,想到他們說官差也來了,又一下頓住。

    他如今的身份,在太多人面前拋頭露面已是不妥,何況還有官差在?就算自己不怕,麟兒呢?他們叔侄二人都是茍且偷生之人,好不容易重逢,絕不能冒這個風險。

    再忍忍,朱南羨對自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