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jié)
蔣妤無奈又好笑,也拿起勺子,舀了一勺,“寶寶快看mama這邊。” 蔣蹊黑黝黝的大眼睛望過來,手里的湯勺還懸在半空中。 “像mama這樣,輕輕地吹。” 蔣蹊一雙眼睛直勾勾看著她,學(xué)著她的樣吹勺子,rou嘟嘟的小臉吹得鼓了起來,將空勺子往嘴里送,吧唧兩下嘴,覺得不對,對王姨說:“王姨,湯沒有味道!” 蔣妤和王姨樂得不可開交。 蔣妤忍不住擰了蔣蹊軟乎乎的小臉,扭頭卻看見王姨正盯著她。 “王姨,怎么了?我臉上有東西?” 王姨笑道:“沒有,我只是覺得,您和之前,變化挺大的?!?/br> 蔣妤來了興趣,“之前?我之前什么樣?” 王姨猶豫了一會,說:“我說了您別往心里去,一年前我剛來您家,您整天郁郁寡歡,就沒見您笑過,干什么都提不起精神,還總喜歡發(fā)呆,那段時間我真擔心您?!?/br> 蔣妤想起上輩子一晃而過的三年,臉上笑意散了不少。 她前半生的輝煌用盡了全力,后半生的落魄,只用了短短三年。 就王姨這么說,她以前整天懨懨的,又能有多少時間去照顧蔣蹊呢。 “以后還希望您多多照顧,麻煩您了。”蔣妤給王姨夾了一筷子菜。 王姨受寵若驚,“您現(xiàn)在能振作起來,我也很高興,您放心,我一定替您照顧好家里。” 蔣妤笑笑,不再多說。 吃過飯后,蔣妤在書房繼續(xù)琢磨著那則新聞,抽屜里一本厚重的筆記本引起了她的注意。 蔣妤拿出一看,是自己的日記本。 她一向有寫日記的習慣,是在臺里養(yǎng)成的習慣。 日記里密密麻麻陸陸續(xù)續(xù)記載了這幾年的故事,從在臺里遇到許薄蘇開始,到最后她決定離開星光臺,進入娛樂圈。 二千二百二十三頁,橫跨了她顛沛流離的八年。 中間有幾頁被撕走,記載了些什么,無人得知。 蔣妤從九點看到凌晨兩點,終于將這整本日記都看完,看完了她整個過去,從前不覺得,現(xiàn)在看上輩子的自己,仿佛是個局外人。 而她也得出一個結(jié)論,從蔣蹊出生后,她患有嚴重的產(chǎn)后抑郁癥,這是她上輩子所沒感知到的。 產(chǎn)后抑郁癥是女性于產(chǎn)褥期出現(xiàn)明顯的抑郁癥狀或典型的抑郁發(fā)作,與產(chǎn)后心緒不寧和產(chǎn)后精神病同屬產(chǎn)褥期精神綜合征。 在這個人們還未將抑郁癥當回事的年代,產(chǎn)后抑郁癥更不會引起矚目,但現(xiàn)實是,產(chǎn)后抑郁發(fā)病的概率在百分之十五到百分之三十,一般在產(chǎn)后六周內(nèi)發(fā)生,三到六個月可自行恢復(fù),但嚴重的,可持續(xù)一到兩年。 這個病被人忽略的同時,發(fā)病的概率也在不斷的增大。 蔣妤摩挲著日記的扉頁,上面寫滿了兩個字,孩子。 字跡凌亂,力透紙背,甚至還有干涸后斑駁泛黃的淚痕。 她曾無數(shù)次懦弱地想過去死,可為了嗷嗷待哺的蔣蹊,生生忍住了。 茍延殘喘那幾年,她每天都在想,來個人救救她。 可每次,只是將她推入更深的深淵,讓她練就一副鐵石心腸。 蔣妤嘆了口氣,將日記本放回原位。 好在,都過去了。 最艱難的時候她挺了過來,沒有像那六名自殺的mama一樣。 倏然,有什么東西在蔣妤腦海里一閃而過。 窗外的夜色嚴絲合縫,透不見一點星光,蔣妤卻莫名地,看到了一絲余光的縫隙。 六名自殺身亡的死者,都是剛生孩子不久的母親,而那個小區(qū)毗鄰醫(yī)院,就近原則,小區(qū)里的準mama大部分會在那家醫(yī)院生產(chǎn)。 剛生產(chǎn)不久的mama,留下嗷嗷待哺的孩子自殺…… 蔣妤心底有個荒誕的猜測。 為了驗證自己這個猜測,第二天蔣妤找到了其中一名死者的家。 沒有攝影,采訪的真相蔣妤預(yù)估會被主編否決,但她仍然要來。 星光電視臺位于全國頂尖行列,蔣妤至今還無比懷念她剛進星光臺的時刻。 那時有一群最虔誠的信徒,為新聞拋頭顱灑熱血,信誓旦旦高呼理想萬歲,寒冬深夜愿意拿起話筒,生死前線甘愿冒著槍林彈雨,不畏不懼,樂此不疲。 可如今電視臺江河日下,追逐收視的聲音大于新聞的追求,曾經(jīng)的熱血涼透腐朽成了一抹烏黑的鐵銹,泛著糜臭,她無法阻止,更無法隨波逐流,她能做的,只是秉承一顆赤子之心。 開門的是死者的丈夫,三十出頭的樣子,正值年輕氣盛的年紀,歲月還未在他臉上鐫刻出多少痕跡,蔣妤說明來意,也許是最近上門采訪記者過多,看過了蔣妤的記者證后,將人請了進來。 蔣妤坐沙發(fā)上環(huán)視四周,陽臺窗簾緊拉著,密不透光,客廳亮著冰冷的燈,冷冷清清,沒多少人氣。門上貼著大紅的喜字還未揭下,茶幾上有張一家人的合影,男人摟著懷孕的女人,笑得一臉幸福。 最應(yīng)該幸福的家庭,此刻卻支離破碎。 “我叫向由,那是我妻子,自從她嫁給我后,從沒讓她吃過一丁點的苦,我不明白,為什么剛生完孩子好端端的,怎么就這么想不開呢?”向由抱著尚在襁褓中的孩子,紅著眼說:“可憐孩子剛出生還沒吃幾口母乳,就沒了mama,記者小姐,你知道他mama為什么跳樓的嗎?” 蔣妤看到他明亮的眼睛里布滿的血絲。 所有人要的不過是一個真相,卻被媒體欲蓋彌彰。 孩子在爸爸的訴說下蘇醒,轉(zhuǎn)而嚎啕大哭,清亮而不加節(jié)制的哭聲響徹客廳。 向由抱起來顛顛的哄,大男人粗手粗腳,哄不好又尷尬看著蔣妤,“記者小姐,你幫我抱一會行嗎,孩子可能是餓了?!?/br> 蔣妤熟練將孩子抱了過來,還在襁褓中的孩子肆無忌憚張開嘴啼哭,粉嫩rou嘟嘟的臉頰上滿是淚痕。 她沒有哄過這么小的孩子,在蔣蹊還在襁褓中時,她正徘徊在生與死的邊緣。 蔣妤學(xué)著孩子爸爸的模樣抱起來顛顛的哄,哄了兩下,孩子看著蔣妤,竟然破涕為笑不哭了。 向由一邊給孩子泡奶粉,一邊看蔣妤如此的疏離的動作,說:“記者小姐,冒昧問一句,你是不是也有孩子。” 蔣妤嘴角不自覺勾勒一抹弧度,眼底帶著溫柔,“是,我兒子三歲了?!?/br> 向由將奶瓶放在孩子嘴里,看他小嘴叭叭的,手在孩子的背上輕輕拍著,眼睛又紅了一圈,“真好啊。” 給孩子喂完奶,向由對蔣妤說:“記者小姐,你有什么想問的就說吧?!?/br> 蔣妤問他,“您有沒有覺得您妻子生完孩子后有什么情緒不對的地方,或者,有沒有留下什么東西?類似遺書之類的?!?/br> 向由細細回想了一會,遲疑著說:“她生完孩子之后有段時間悶悶不樂的,總是抑制不住的哭,后來就好了,我以為是她傷口疼,也沒有多想。” “悶悶不樂?” “從醫(yī)院回來那幾天她不怎么說話,總把自己關(guān)房間里,寶寶也不照顧,我工作忙,經(jīng)常加班,人也累,情緒不好,有時候大半夜的,我們兩個人經(jīng)常因為一些瑣事吵起來?!毕蛴蓢@了口氣,“我們幾乎不吵架,那幾天真是一點都不安生,而且都是一些我認為很小的事情?!?/br> 突如其來的悶悶不樂,連剛出生的孩子都無暇照顧,情緒低沉,失眠,脾氣暴躁,這都是產(chǎn)后抑郁的表現(xiàn)。 蔣妤心里有底,閑聊幾句后,蔣妤陸續(xù)采訪了其他五家,旁敲側(cè)擊之下,得到的結(jié)果都與她預(yù)期相符。 她基本可以斷定,六名死者,死前都患有產(chǎn)后抑郁癥。 她將這一結(jié)果上報給主編,希望主編能給一次深度調(diào)查的機會,可換來的卻是主編毫不留情的斥責。 “蔣妤,這個新聞已經(jīng)過去半個月,你新聞從業(yè)這么多年,應(yīng)該知道時間對于新聞來說的重要性,這還是新聞嗎?” “是?!笔Y妤說:“只要不曾挖掘還原真相,那么無論過去多久,都是新聞?!?/br> 有權(quán)有勢真是王八蛋。 蔣妤為此忿忿不平,忍得久了,心里那股氣不順,她也就不忍了。 “我不明白這則新聞是怎么通過審核的,新聞工作者,要有底線,不能用新聞去愚弄大眾,更不能以此為賣點,吸引眼球,新聞把六名死者的死因推到醫(yī)院的頭上,因為這則刻意放大扭曲的新聞,讓一個無辜的醫(yī)院備受非議!” “主編,我想問你,新聞是這么播的嗎?身為媒體人,輿論是這么引導(dǎo)的嗎?身為全國頂尖行列的電視臺,捍衛(wèi)輿論,監(jiān)督新聞的真實性,是應(yīng)負的責任,頂尖行業(yè)要有行業(yè)責任感!而不是為了收視,不擇手段!” 說完,蔣妤摔門而去,辦公室外的大廳的人噤若寒蟬。 蔣妤經(jīng)過劉華辦公桌前,看著他,問他,“良心重要錢重要?” “新聞重要輿論重要?” 蔣妤再問他:“真相重要收視重要?” 蔣妤自己回答,“都重要?!?/br> 一轉(zhuǎn)頭,許薄蘇許副臺長在,臺長也在。 作者有話要說: 這是來言情的第一個文,感受到了南極般的冰天雪地,小萌新凍得瑟瑟發(fā)抖,求收藏求評論的關(guān)愛/(ㄒoㄒ)/~~不然萌新堅持不下去啦qaq ☆、第 9 章 星光臺臺長日理萬機,常年神龍見首不見尾,今天竟然出現(xiàn)在一個小小的晚間新聞部,簡直令人受寵若驚。 晚間新聞部眾人還沒從蔣妤的驚世駭俗中清醒,又被臺長的到來嚇得手足無措,紛紛起身斂聲屏氣不敢說話。 新聞部主編連忙將臺長與許副臺長請進辦公室,連說自己御下無方,臺長倒是不甚在意,看著蔣妤笑說了兩句后生可畏。 蔣妤杵在原地,聽著四周的低聲議論,一道道目光有幸災(zāi)樂禍,有憐憫,有惋惜。 他們打心里覺得,蔣妤先是在主編面前大放厥詞,后在臺長面前咄咄逼人,這樣一個義憤填膺,不尊重領(lǐng)導(dǎo)的員工,在星光臺是沒有前途可言的。 蔣妤卻渾不在意。 憋在心里許久的話終于說出口,心里那股子憤懣與濁氣也就不再折磨她。 她身心舒暢,為自己的一番慷慨激昂。 上次和蔣妤一同外出采訪環(huán)衛(wèi)工人的攝影師小劉給她遞過來一塊巧克力,“蔣妤姐,別擔心,臺長不是思想封建的人?!?/br> 蔣妤見他把自己當小女孩哄,無奈笑道:“我沒事。” 能做到星光臺臺長這個位置,能力自然非同一般,將他履歷翻出來,也是駭人得很,經(jīng)歷過艱難險阻的人,可不是個老頑固。 身居高位的人,對下威嚴氣勢十足,卻又是個開明的人,近幾年來星光臺那些連年輕人都覺得革舊從新的改革,就是臺長親批。 蔣妤不擔心自己的處境,只擔心那則新聞對于醫(yī)院的影響。 新聞部記者工資取決你記者跑的新聞條數(shù),跑的新聞越多,工資越高,這點子工資對蔣妤而言如杯水車薪,每天索性蹲醫(yī)院,蹲警局。 她采訪幾名醫(yī)生和護士,想了解當時幾名死者生產(chǎn)后的細節(jié),可醫(yī)院對媒體人拒不回應(yī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