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jié)
第59章 第 59 章 臺里都在傳, 體育局的劉主任親自到訪電視臺施壓,蔣妤卻絲毫不懼, 頂住許副和劉主任的壓力,硬是讓節(jié)目如期而至。 而這點風聲被傳了出去,不少觀眾紛紛揣測究竟是什么選題,能讓許副臺長站出來反對。 節(jié)目組將向朝陽以及王勇請到了節(jié)目現(xiàn)場,對于王勇這個前輩, 向朝陽運動員生涯期間曾無數(shù)次聽聞,也曾無數(shù)次為他感到惋惜, 今天在《真相周刊》后臺瞧見這個昔日令他無比佩服的人,猛然驚愕。 因為高位截癱, 王勇上下半身呈現(xiàn)出鮮明的對比, 上半身肥腫, 有兩個向朝陽身板寬,下半身卻干瘦得只剩兩根腿骨,腿比蔣妤還要瘦小。 “你……你是王勇?”向朝陽半響說不出話來。 王勇面對向朝陽的驚愕沒有多說,只是低頭搖頭自嘲似得笑了笑。 蔣妤將之后在臺上要問的一些問題交給兩人,“這是之后我在節(jié)目中會問你們的一些問題, 你們可以提前想想怎么回答,但是無論待會你在演播廳上說什么,都不會有人制止你,我只希望你們能深思熟慮, 對自己的言行負責?!?/br> 向朝陽與王勇看了眼紙張上的問題, 沉默看完之后, 點頭表示同意。 所有人都屏息以待,期待著這次節(jié)目的開場。 “蔣妤姐,”陶蓁蓁悄悄扯了扯蔣妤的衣袖,低聲說:“許副來了,在演播廳后臺?!?/br> 蔣妤看著這幾天整理的資料,聽了這話面容沒半分的波動,“嗯,我知道了。” 她對許薄蘇的失望由來已久。 當年她和許薄蘇一齊在陳文洲手底下學習,信奉的是新聞理想,新聞真相,立志做一名對得起自己良心的新聞媒體人。 四年不見,許記者一躍成為臺里最炙手可熱的許副臺長,曾經(jīng)自己說過的話也拋之腦后。 蔣妤剛回星光臺時很不明白,為什么四年前與四年后的理念會相差這么大,熱絡追捧的是收視率,一切都以收視率為準,一切都為收視率讓步,但現(xiàn)在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五分鐘后節(jié)目開播,各部門準備!” 蔣妤接過陶蓁蓁遞過來的耳麥以及話筒,站在演播廳門口,遙遙望著觀眾席上翹首以盼的觀眾,端著鏡頭面前一成不變的微笑,走進演播廳。 “大家好,歡迎收看《真相周刊》,我是主持人蔣妤?!?/br> 坐滿的觀眾席上爆發(fā)出熱烈的掌聲。 蔣妤面對著鏡頭,從容笑道:“今天是2010年9月37號,距離亞運會僅僅只余兩個多月的時間,我在這里代表《真相周刊》節(jié)目組,祝所有參加亞運會的運動健兒們能取得一個令自己滿意的名次?!?/br> 觀眾席上鴉雀無聲,都靜靜等著蔣妤接下來的話。 演播廳大屏幕上放送一則視頻,是過往在運動會上運動員們奪冠的瞬間,揮灑的汗水與咬牙堅持的拼搏,熱烈的掌聲與鮮花,奏響的國歌和升起的國旗,以及在領獎臺上唱著國歌,眼含著熱淚注視著國旗的運動們。 “距離98年,02年,06年的亞運會已經(jīng)過去,今年我們國家爭取到了10年亞運會的舉辦權,無數(shù)運動員正在為十一月份在廣州舉辦的亞運會而努力,我相信,所有人的努力都不會白費,所有人都會獲得與自己努力想匹配的成就。我有幸在02年的時候,跟隨著采訪團隊遠赴韓國采訪過當時奪冠的運動員,更幸運的是,今天我有請到02年世界技巧錦標賽冠軍,向朝陽?!?/br> 無論是什么,冠上冠軍的頭銜,總要令人心生期待。 冠軍就是第一,第一,就是無可逾越的高山般的存在。 向朝陽拿著話筒的手心全是汗意,他盡量掩飾右腿的不變,一步兩步向演播廳走來,目光虛虛地望著地面,不敢與鏡頭對視,不敢與蔣妤對視,更不敢與滿場的觀眾對視。他似乎已經(jīng)習慣了看著地面,將頭垂下。 觀眾席上傳來竊竊私語的聲音,現(xiàn)場導播見狀鼓掌,登時,場上爆發(fā)熱烈的掌聲,表示歡迎。 蔣妤讓他就坐,接著向所有人介紹,“向朝陽,02年世界技巧錦標賽冠軍,06那年賽場受傷,不得已而退役,現(xiàn)在在一名西餐廳內擔任服務員的職位?!?/br> 蔣妤如此單刀直入的介紹,不僅是讓向朝陽坐立不安,就連觀眾席上的觀眾也大吃一驚。 昔日冠軍如今成了西餐廳的服務員? 蔣妤笑道:“所有職業(yè)無高低貴賤之分,服務員也好,主播也罷,不過是服務的對象不同而已,但是我今天要說的并非是職業(yè),而是冠軍?!?/br> 蔣妤看向向朝陽,問道:“朝陽,你能和大家說說,當年退役的原因嗎?” 向朝陽握著話筒,因為拘謹又緊張,額頭上生了一層細密的汗水,“我……我叫向、向朝陽,十二歲選入校隊,后來……02年的時候代表國家參加泰國亞運會,在世界競標賽上取得冠軍?!?/br> 說到冠軍兩字,向朝陽似乎有了些許的傲氣,“不過在06年的比賽上,發(fā)揮失常,導致右腿受傷,所以退役?!?/br> “那朝陽,你能簡單說一下你退役之后的生活嗎?” 向朝陽不由自主對上蔣妤飽含鼓勵的眼睛,點點頭,“因為右腿受傷,再加上我個人的學歷較低,所以很多工作都無法勝任,我爸前兩年被診斷患有白血病,所以這些年我一直帶著我爸四處求醫(yī),什么工作都干過,目前為止,西餐廳服務員的工資是我目前最高的?!?/br> “月薪多少呢?” “三千五。” 眾人嘩然。 在如今這個社會,三千五其實足以自給自足,養(yǎng)活自己,可向朝陽不同,他曾經(jīng)可是冠軍得主! 向朝陽抓著自己右腿的褲子,若無其事笑笑,“其實,如果不是腿受傷了,我可以退役當教練,去學校擔任體育老師,還可以當一名保安,就是因為腿的原因,所以……” 蔣妤點點頭,繼續(xù)問道:“如果給你一個重新來過的選擇,你會愿意再次參加06年的亞運會嗎?” 向朝陽沉默片刻,在萬眾矚目的目光中,他緩緩而堅定的點頭,“會!”隨即又笑道:“不過我會更加小心,重來一次,我肯定可以拿到第一的?!?/br> 蔣妤微笑,“我相信你?!?/br> 接著,蔣妤指向身后大屏幕,“這是98年男子舉重的比賽現(xiàn)場?!?/br> 屏幕上播放的王勇的比賽,搏命一舉,震撼了在場無數(shù)的觀眾。 98年的事情是在十二年前,對于不少觀眾,特別是年輕的觀眾而言,沒有太多的印象,甚至于王勇這個名字,都不曾聽說過。 被時間而淹沒的英雄,無人得知。 陳軻推著坐在輪椅上的王勇從演播廳右側出來,王勇與適才屏幕上震撼人心的形象截然相反,在場的人怎么也想不到,視頻上的拼命一搏的人,會是這樣一幅死氣沉沉的模樣。 蔣妤介紹道:“98年的那場比賽,王勇奪下冠軍后被送往醫(yī)院,醫(yī)生診斷,高位截癱,從98年到10年,王勇一直在病床上,只有一個年邁的父親推著他四處就醫(yī)。” 蔣妤問王勇,癱瘓之后相關部門有對你相應的安置嗎? 王勇?lián)u頭,說沒有,當年報道之后,確實有政府部門的人上門,但久而久之,也就不了了之了。 蔣妤再問他,“還是一樣的問題,如果當年讓你重新選擇,你還會選擇再次舉起那個杠鈴嗎?” 王勇垂頭沉默。 那個第一名給他給他帶來了短暫的榮耀,卻也帶了終其一生的痛苦,人都是趨利避害的,如果回到當初,會不會舉起杠鈴,他真的不知道。 現(xiàn)場保持著死一般的寂靜。 許久,王勇才拿起話筒,對著鏡頭,誠實說:“我不知道?!?/br> 他真的不知道。 他曾經(jīng)在那個不足十平米的家里對著蔣妤信誓旦旦的說,如果能回到從前,他絕對不會再舉起那個杠鈴,可在無數(shù)觀眾面前,鏡頭面前,他猶豫了。 蔣妤得到這么一個答案也沒有再繼續(xù)追問,而是將目光望向了大屏幕,上面的視頻是她與陳軻去向朝陽家與王勇的家里采訪時的場景。 十幾平米的房子,不足十平米的空間,終年沒有陽光的地下室,坑坑洼洼的地面,以及亂堆亂放的塑料瓶。 “這就是向朝陽與王勇在北京求醫(yī)暫住的家?!?/br> 全場一陣驚呼。 在《真相周刊》的后臺,許薄蘇站在導播臺前,望著場上所發(fā)生的一切。 林主任在他身側怒氣滔天,“這個蔣妤真的太不知天高地厚了!肆意妄為!這期節(jié)目之后,一定按規(guī)定停職處置!” 節(jié)目組員工紛紛鄙夷的眼神看了眼林主任。 “許副,我看還是啟動應急方案,劉主任都已經(jīng)將電話打到臺長那去了!” 許薄蘇冷聲道:“這是直播?!?/br>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 既然已經(jīng)播出了,無論發(fā)生什么變故,都得進行到底。 第60章 第 60 章 而與此同時,臺長辦公室內, 蔣臺長沉著臉將接入的電話掛斷。 秘書倒來一杯茶, 看著蔣臺長臉色, 低聲勸道:“這幾天, 這個會哪個會的, 兩邊跑您也累得夠嗆,喝杯茶, 休息休息。” 蔣臺長擺手, “把電視打開。” 秘書姓田,跟在蔣臺長身邊也有十多年了,風風雨雨過來,蔣臺長一些私密事也都清楚,蔣臺長的心思也摸得透徹,當下自然蔣臺長想看的是什么,打開電視, 《真相周刊》正在直播中。 電視里蔣妤蹲在王勇輪椅面前,問著他后不后悔。 蔣臺長接過田秘書端來的茶,眼睛卻被電視上的畫面吸引, 直到鼻梁上的眼鏡鏡片被手中茶杯緩慢升騰的熱氣, 氤氳成一片模糊, 這才伸手將茶杯放下。 田秘書看著蔣臺長緩和的臉色,低聲問道:“先生, 劉主任怎么說的?” 蔣臺長并不回答田秘書的問題, 只是問他, “你覺得蔣妤怎么樣?” 田秘書笑道:“蔣小姐當然是優(yōu)秀的?!碧锩貢钦麄€星光臺,除了許薄蘇與蔣嫣之外,第三個知道蔣妤與蔣臺長關系的人。 “那你覺得許薄蘇怎么樣?” 田秘書微楞,看著蔣臺長不動聲色的臉色,心底暗自揣測蔣臺長說這話的意思。 “這……許副臺長自然是年輕有為?!碧锩貢t疑著說。 “年輕有為……”蔣臺長輕笑搖頭,從茶幾上一堆文件下的幾張照片扔給田秘書,“去查一查?!?/br> 田秘書接過一瞧,駭然失色。 那不是什么別的照片,正是許薄蘇和蔣嫣交往甚密的照片。 *** 而此時的《真相周刊》主播臺上,大屏幕上是陳軻拍攝的向朝陽與王勇的家,誰都以為,拿下冠軍,有了冠軍的頭銜,就是風風光光一輩子,可是誰都沒能料到,冠軍的家庭竟然不足十平米,隨處可見的塑料瓶,斑駁的墻面與缺了腳的凳子,最終,畫面定格于王勇那張用了十余年的輪椅上。 簡陋的一個家,一個房間一張床,住了兩個人。 生活在最底層,在瀕死的界線掙扎。 全程一陣靜默。 蔣妤說:“當時我走進向朝陽與王勇的家,十平米的地方難以想象的是,它容納了廚房與廁所,常年見不到陽光,無法通風換氣,就是這樣的一個落腳點,他們各自生活了兩年和三年?!?/br> 蔣妤問向朝陽,“朝陽,你能和我說說,這幾年你都做過哪些職業(yè)嗎?” 向朝陽手心緊攥著話筒,額前長密的頭發(fā)遮住了大半的眼睛,他視線往下移,將目光牢牢釘在光潔反光的大理石地面上。 “06年的時候退役,我……我去面試過不少職業(yè),像保安,保潔員,服務員,這些都做過,當時因為身體的原因,都沒干多長時間,后來我爸診斷出白血病,所以帶著他來北京就醫(yī),這兩年里干得最多的是在廚房刷盤子洗碗,因為這些不需要什么能力,誰都可以做,就是站在那辛苦點累點,后來那個飯店倒閉之后,我去了西餐廳面試,慶幸的是,面試通過了,還挺幸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