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主播。”

    蔣妤看著他，“嗯？”

    陸爭眼神在她座位那點(diǎn)了點(diǎn)，“安全帶?！?/br>
    “哦……”蔣妤自己都為自己片刻的慌張而感到好笑。

    都這么多年了，在陸爭面前竟然還是這么慌手慌腳的模樣。

    陸爭車技很好，也許是顧及車?yán)镉行『⒑团耍囁匍_得很慢，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

    張斐情緒低落，蔣妤有心事，陸爭開車直視前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車內(nèi)的氣氛實(shí)在有些尷尬，蔣妤看向陸爭，“你之前不是說，會帶張斐離開這的嗎？”

    陸爭沒有正面回答蔣妤的話，而是通過后視鏡看了張斐一眼，“張斐，你自己說。”

    張斐抬頭看了蔣妤一眼，而后又飛快將頭垂下，悶聲道：“我不想離開這?！?/br>
    “為什么？”

    “爺爺他身體不好，我走了，就沒人照顧他了?！?/br>
    張斐與爺爺相依為命這么多年，依張斐的性格，確實(shí)不會丟下自己爺爺不管不顧的。

    “可是你繼續(xù)待在這也無濟(jì)于事，你也看到了，這件事情周夫人不會善罷甘休，”蔣妤看著他，說：“張斐，有些事情確實(shí)不是你這個年紀(jì)應(yīng)該知道的，我也不應(yīng)該告訴你，但是我還是想你知道，這個社會，大部分是掌握在有權(quán)有勢的人手里的?！?/br>
    陸爭也沉聲道：“張斐，之前我已經(jīng)向你解釋過，你繼續(xù)留在這，如果不能反抗自己如今的處境，最好是離開這，既然在這里得不到一個光明的未來，那就不要在這浪費(fèi)時間，我想，你的父親也不愿意繼續(xù)看到你在這里受人欺負(fù)。”

    蔣妤詫異望著陸爭，“你……你告訴他了？”

    陸爭直視前方，“那天在病房，他沒睡著。”

    蔣妤登時明白了，她看著張斐，對這個自卑而敏感的男孩登時心生無數(shù)的憐憫。

    “他們罵我爸爸……”張斐低著頭哽咽道：“我不是故意打他的……”

    張斐頓了頓，而后抬起頭，滿目愧疚望著陸爭，“對不起陸叔叔，我不是故意麻煩你的，如果不是他罵我爸爸，我不會動手打他的?！?/br>
    蔣妤看著張斐臉上的淤青，在醫(yī)院時她也問過了醫(yī)生有關(guān)張斐的傷勢。

    皮外傷，傷得不是太重。

    這些傷在從前受欺負(fù)時是經(jīng)常有的，從前的張斐能咬牙忍住，可現(xiàn)在的張斐，卻不能。

    在未知道真相之前，張斐對身邊所有人對他父親的謾罵而抬不起頭來，因?yàn)樗麖挠H人，鄰居，同學(xué)甚至是老師那得知的父親是個無惡不作的黑社會，他的父親是個壞人，所以被人罵，是他活該。

    所以他即使難過，卻也無力改變，只能咬牙忍受著，忍受著流氓的兒子以及黑社會兒子的頭銜。

    他知道自己父親做過的錯事，所以他愿意為了自己的父親而去贖罪。

    可是現(xiàn)在不一樣了，他知道他的父親不是流氓，不是壞人，不是黑社會，而是一個堂堂正正，為了國家而犧牲的緝毒警察，是個英雄！

    他的父親的名字應(yīng)該刻在英雄的墓碑上，被人稱贊敬仰，而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出現(xiàn)在別人謾罵的嘴里。

    他的父親，是全天底下最好的父親，他不能再容忍有任何人在他面前詆毀他！

    第74章 第 74 章

    這是蔣妤第二次來張斐的家。

    破舊的小區(qū), 漆黑的樓道, 簡陋的房子，以及張斐年邁的爺爺。

    老人家頭發(fā)全白了, 因?yàn)槌Ｄ暝谕怙L(fēng)吹日曬, 臉上皺紋痕跡深刻，皮膚黝黑又粗糙，腰背被沉重的生活壓得直不起腰來。

    老人家一見著蔣妤，笑得眼睛四周全是褶，笑瞇瞇地招待她, “蔣主播來了, 快請進(jìn)請進(jìn)，”說著，忙收拾好沙發(fā)與茶幾上的雜物, “我這……又亂又小的，蔣主播你別介意，隨便坐隨便坐。”

    “陸爭也來了？都快進(jìn)來坐！”

    好客的老人家將家里最好的茶葉以及舍不得吃的水果拿出來招待蔣妤，“蔣主播，別客氣，吃！”

    蔣妤看著張斐走進(jìn)房間，就沒再出來

    “您別忙，坐下休息吧。”

    老人家笑眼看了蔣妤好幾眼, 喜愛之情溢于言表, “是不是張斐這小子發(fā)生什么事了？把蔣主播您也給招來了?！?/br>
    蔣妤笑道：“您別客氣, 叫我蔣妤就行, ”說著，遲疑了片刻，她看向張斐的房間，“今天之所以來您這的原因……我想還是讓張斐自己說吧?！?/br>
    老人家朝房間里高聲道：“張斐，怎么回事？”

    張斐從進(jìn)門一直低著頭，盡量不讓爺爺看到自己臉上的傷，現(xiàn)在在房間聽到了爺爺?shù)穆曇?，不得不走出來，沉默坐在沙發(fā)上。

    爺爺也見著了他臉上的淤青，登時就急了，“這……這是怎么回事？你又和人打架了？”

    張斐悶聲點(diǎn)頭，“嗯?！?/br>
    “你這孩子……”爺爺?shù)降资切奶蹖O子的，嘆了口氣，去廚房拿了點(diǎn)藥酒過來，“你這孩子，三天兩頭打架，身上這些傷不疼??？”

    佝僂的身子邊說邊在手心倒了些藥酒，搓熱了之后，捋起張斐的衣袖，揉在淤青的地方。

    “待會爺爺給你煮個雞蛋，敷敷臉。”

    張斐嘶得一聲倒吸了口涼氣，眉心緊擰，顯然是疼了。

    “爺爺不用煮雞蛋了，過兩天就好了?！?/br>
    “你還嫌爺爺多管閑事是吧，你看你臉上那淤青，等它自己好得等到什么時候？”人老了就喜歡絮絮叨叨，老人家也不怪張斐，就是喜歡在耳邊不停的念叨，“平時你在外邊干些什么爺爺也管不了你，可是最近你這三天兩頭的受傷，你倒是和爺爺好好說說，到底怎么回事！”

    張斐低著頭不說話。

    老人家又望向了蔣妤，“蔣主播啊，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這……”

    “我和別人打架了，”不等蔣妤說話，張斐搶先說道。

    “打架？”老人家恨鐵不成鋼的在張斐手臂上打了一巴掌，“你這孩子，不好好學(xué)習(xí)，學(xué)人家打架干什么！”

    張斐低聲嘟嘟嚷嚷，“這不能怪我……”

    老人家氣惱地看著他，蔣妤在一側(cè)看著，唯恐老人機(jī)發(fā)怒一巴掌打上去，可片刻后，老人家只是又倒了些藥酒在手心，給孫子揉傷，“你大了，有自己的心思和想法了，爺爺老了，管不了你幾年，你就渾吧！等爺爺眼睛一閉，也就不用替你煩心了！”

    張斐氣鼓鼓咬著牙，一句話也沒說。

    “成天就知道打架！長大了和你爸一樣的沒出息！”

    老人家揉了手，掀起張斐的衣服，看到后背上的淤青，嘆了口氣，認(rèn)命的給孫子揉傷，嘴上還是說個不停，“爺爺給你說過多少次了，不要和別人打架，你呢？?。恳淮斡忠淮蔚?，不省心是吧！”

    老人家氣急了，在張斐背上重重拍了一巴掌。

    張斐低聲叫了一聲，雙手攥拳忍不住反駁，“是他先打我的?！?/br>
    “打你的？你又給我扯謊！好好的，人家怎么就打你？”

    張斐臉色憋的通紅，一整天受的委屈也沒自家爺爺三言兩語說的令人傷心。

    “下次再打架，你就別進(jìn)這屋，別叫我爺爺了！”

    蔣妤聽這話實(shí)在言重了，勸道：“您別太怪他，這事，真怪不了他，不是他一個人的錯?！?/br>
    “蔣主播，您別替這小崽子說話，我都門清著！三天兩頭和別人打架，又不是第一次了！”

    張斐眼眶積蓄了不少的眼淚，死死地憋住。

    “我和你說過多少次了，不要學(xué)你爸……”老人家提到張斐的父親，聲音哽咽，“他啊……就是不聽我的話，你要是也走上了你爸的老路，以后可怎么辦！”

    提到父親，張斐憋了一天的情緒也控制不住了，直接站了起來，“我爸怎么了？我爸挺好的！您不要這么說他！”

    猝不及防之下，老人家差點(diǎn)摔了，看著張斐，氣得直喘氣，“你……我就是不想你走你爸的老路！你看你這個樣子！不好好學(xué)習(xí)，就學(xué)會了打架，現(xiàn)在還學(xué)會頂嘴了！”

    “我說的是事實(shí)。別人不了解爸爸，您還不了解嗎？他是您兒子，他是個什么人您應(yīng)該最清楚了！他的老路怎么了？以后，我也要向他一樣，走他的路！”

    老人家一把站起來，抓住張斐的手，氣急了似得往門外拖，“好好好，你不聽我的話，那你就別待在這！我老頭子老了，也管不住你了，既然不學(xué)好，就別待在我面前，惹我心煩！”

    張斐似乎是知道爺爺要把他趕出門，嚇得慌了神，連連哀求，“爺爺……爺爺我錯了，我再也不頂嘴了，您別趕我走！”

    “我沒有你這樣不聽話的孫子！”老人家一把將張斐推出生銹的鐵門外，正準(zhǔn)備關(guān)門，張斐卻死死扒住門口不走，淚眼蹣跚的眼中充滿了哀求的神色，“爺爺，你別趕我走，別趕我走！”

    “我張家……以后再也沒你這樣的孫子！既然你覺得你爸好，那你就去找你爸好了！”

    蔣妤見著這情形，想要起身去勸，陸爭卻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將她摁坐在沙發(fā)上，搖了搖頭。

    砰——

    門關(guān)了。

    老人家氣喘吁吁隔著門沖外面喊，“你給我走！我沒有你這樣不學(xué)好的孫子！”

    門外敲門的聲音一聲接著一聲，張斐的哭聲與哀求聲透過這不隔音的鐵門傳了進(jìn)來。

    蔣妤實(shí)在是受不了，聽著張斐絕望的哭聲，心仿佛都揪了起來，起身將氣喘吁吁的老人家扶坐在沙發(fā)上，竭力勸道：“您別這樣，張斐雖然有錯，但您這樣……”

    老人家坐在沙發(fā)上，顫顫巍巍將茶幾上的一小瓶藥酒蓋上，又將藥酒放置回原位。

    門外張斐的哭聲引來了鄰居的圍觀，模糊不清的勸告聲在門外響起，老人家卻無動于衷。

    過了許久，門外的聲音這才漸漸弱了些，老人家站在門口透過貓眼往外看，沒看見張斐，這才回沙發(fā)前，猝不及防，跪倒在陸爭面前。

    陸爭連忙將老人家扶起，“您這是干什么！”

    老人家淚眼蹣跚，兩只手被陸爭扶著，坐在了沙發(fā)上，“陸爭啊，算大叔求你的，把這孩子帶走吧！”

    蔣妤也嚇了一跳，連忙扶著老人家，“大叔，您別著急，慢慢說！”

    老人家泣不成聲，手心緊緊抓著陸爭的手臂顫抖著，絕望地祈求著陸爭，“陸爭啊，你之前說過，可以帶張斐離開這，給他一個更好的教育，我請求你，現(xiàn)在你把他帶走吧！”

    “我知道，張斐這孩子有事從來都不和我說，這些年經(jīng)常帶著一身的傷回來，那衣服啊，總像是從泥濘里滾過了似得，半夜的時候我經(jīng)?？匆娝那牡囊粋€人躲在廁所里洗校服，他還以為我不知道?！?/br>
    老人家哽咽，“我知道，他在學(xué)校肯定受委屈受人欺負(fù)了，可是我一問他，他又什么都不肯說，我人老了，沒用啊，沒那個本事保護(hù)他，更何況我還只是個掃大街的，我一去學(xué)校，他們同學(xué)老師肯定更看不起他！”

    說到這，老人家又緊抓著陸爭的手，“他和他爸不一樣，這孩子孝順又善良，好好教，以后肯定能成大器，讓他繼續(xù)待在這，這孩子就毀了呀！”

    “您別擔(dān)心，這次來，我就是和您商量這件事的，”陸爭冷靜望著老人家，低聲道：“我也實(shí)話和您說，但是您別著急，張斐他這次和人打架，把人打進(jìn)了醫(yī)院，打傷的那個人的父母可能不會善罷甘休?！?/br>
    “打……打傷了？進(jìn)了醫(yī)院？”老人家老實(shí)忠厚了一輩子，待人和氣，就沒和人紅過臉，更何況是和人打架，聽得陸爭這話，瞬間就急了，“那怎么辦??！那孩子在醫(yī)院……那、那會不會告張斐?。俊?/br>
    蔣妤安撫著老人家，說：“您放心，張斐未滿十四歲，屬于未成年人，這種過失國家不會太過苛責(zé)?！?/br>
    老人家不明白為什么打傷了人還可以逍遙法外，“不會苛責(zé)……可是他這是打人了?。　?/br>
    “對于未成年人，國家認(rèn)為還沒有形成正確的三觀和行為能力，所以對于未成年人，國家主張教育為主，懲罰為輔，所以這件事您不用擔(dān)心，只是……我看得出，張斐善良又孝順，肯定是不愿意留您一個人生活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