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教授不是一人，身邊還有一位年歲稍長、相貌儒雅、極有風范的男士。陳萱笑道，“楚教授有事只管忙，我們在這里略坐一坐沒關(guān)系?！?/br>
    楚教授對身邊的男士道，“邵兄，北京飯店入住的還有別的邵姓小姐嗎？是不是令愛？”

    魏銀已是等了一肚子火，聞言立刻說，“約我們過來是一位邵汶邵小姐?！?/br>
    “這可真是巧了，二位小姐隨我們一道上去吧。”邵先生望之三十幾歲的模樣，單看外表絕不像有邵小姐那么大閨女的人，所以，陳萱忖度著，此人論年紀應(yīng)是四十開外了。身上那種溫雅舒展的氣韻，絕非盛氣凌人的邵小姐可比。邵先生溫言和煦，“不好意思，讓你們等這么久?！?/br>
    魏銀就是對邵小姐有氣，邵先生這樣的年紀，說出賠禮的話，魏銀一時不好說什么了。陳萱淡定的接了這話，文縐縐道?！吧巯壬蜌饬?，我們在樓下喝了邵小姐請的咖啡，又遇到楚教授，足以令人驚喜。”

    楚教授笑道，“魏小姐畫畫學的怎么樣了？”

    “一直有在畫，我的素描到了一個瓶頸期，林老師讓我停一停，多出去走走，注意觀察。”魏銀道，“我自己還有在畫，但是林老師說進境不大?！?/br>
    楚教授笑道，“林老師是畫家，他對你的要求是對畫家的要求。如果你以后只打算學服裝設(shè)計，素描足夠準備就可以了。倒是法語要加強?！?/br>
    “我有一直在學。”

    幾人說著就上了電梯，邵先生包下一間不小的套房，命傭人去叫了小姐過來，邵小姐倒不是有意晾著陳萱魏銀，她是真的有朋友在，邵小姐的朋友，陳萱魏銀都認識：陳女士。

    見陳萱魏銀同陳女士打招呼，邵小姐笑，“原來都認識，早知道咱們就一起喝茶了?！?/br>
    陳萱伸出右手，“曾在文先生沙龍上曾與陳女士有數(shù)面之緣?！?/br>
    陳女士動都沒動，兩手矜持的放在自己的黑色手包上，一雙挑剔的眼睛上下打量陳萱，笑，“是啊，只是沒想到，同我竟爭芬芳代理權(quán)的是你們姑嫂?！?/br>
    陳女士如此傲慢，魏銀的臉當即就冷了下來，雙眸微瞇，死盯著陳女士。

    陳萱手臂一轉(zhuǎn)，轉(zhuǎn)身將手伸向邵先生，邵先生優(yōu)雅的與陳萱輕握，陳萱輕描淡寫的說了句，“看，還是前輩更有風范?！?/br>
    陳女士的臉色當即變了。

    楚教授當即道，“唉喲，邵兄你剛不是說請客的，這時間也差不多了，北京飯店的一道鮮蠔湯，我可是想念許久了?！迸c幾位女士道，“邵老板做東，都不要客氣?！?/br>
    楚教授親自下場和稀泥，大家必然要給他這個面子的。

    第92章 代理權(quán)之三

    邵先生楚教授其實都有些驚訝, 楚教授都親自下場和稀泥, 實在是, 很少見到女子之間有這么濃的火藥味兒。

    既是吃西餐, 不是法菜便是意菜。北京飯店這樣的地方，飯菜的味道總不會差。楚教授談起現(xiàn)在北京城的風景，體貼又細致的同魏銀介紹席間一道道的美食?？梢钥闯?，除了姑嫂兩個，大家皆是見多識廣之人。楚教授風度翩翩, 言語幽默, 讓人極易心生好感, 就是陳萱聽著他的介紹, 也頗覺大長見識。

    吃到最后一道甜點的時候, 邵汶拈起雪白餐巾的一角略略沾唇，十指纖纖交握一處, 道，“今天請魏東家過來, 還有陳女士, 你們都是我在北京的朋友, 也是商業(yè)精英。你們兩家都想做我在北京的代理商, 在商言商，我與陳女士很早就認識，私人了解比較多一些。今天讓魏東家久等, 是我的不是。魏東家不要誤會, 商場不論私交。我的品牌能在北京城有一個好的開端, 魏東家這里的銷售非常出眾，我十分看好魏東家。這里有北京大學的楚教授，還有我爸爸，他是商場多年，你們可以放心，我不會做出私心的選擇，只會選一位最合適的?！?/br>
    陳女士伸手示意，“魏太太先說吧?！?/br>
    陳萱早在邵汶開口時就不禁拔直了脊梁，她坐的端正，放下手里的小銀匙，“昨天我第一次見到邵小姐，知道邵小姐要在北京設(shè)代理商的事。我對如何做代理商一無所知，我想，這是邵小姐在招代理商，應(yīng)該是邵小姐設(shè)一個門檻，能進，是咱們的緣份，進不了，也認識一場，交個朋友?！?/br>
    魏銀心砰砰直跳，對于陳萱這一套話，魏銀不由暗暗佩服，想著二嫂這話說的不卑不亢，真是漂亮。

    邵汶沒想到陳萱會把話引到自己身上，邵汶笑，“我對芬芳的品牌定位，一直是希望能做成國外的丹祺、蜜絲佛陀，那樣經(jīng)典的牌子?！?/br>
    陳女士淡淡道，“化妝品的利潤向來是向高端市場傾斜，阿邵，以前我就說，你的定價太低了?！?/br>
    魏銀插一句，“我不大同意陳女士這話，陳女士，國內(nèi)品牌中，芬芳的定價并不低。一支點唇膏三塊錢，是比丹祺的要便宜，因為丹祺要五塊錢?？墒?，現(xiàn)在市場上，普遍就是洋品牌貴一些，國內(nèi)品牌要便宜一些的。如果點唇膏漲價也漲到五塊錢，那，為什么人家要買我們的點唇膏，而不是直接買洋貨呢？”

    陳女士冷冷的眼睛望魏銀，“這就是我們要做民族工業(yè)的原因，這也是阿邵為什么要創(chuàng)建國內(nèi)自己品牌的原因，不然，若只為了錢，在國外代理個品牌，回國直接銷售不是更容易么？”

    魏銀雖是叫陳女士噎個好歹，可一時竟反駁不得，因為，陳女士說的什么民族工業(yè)，魏銀完全不懂。陳萱接過陳女士這話，陳萱昨晚連學習都耽誤了，就是為了準備今天的代理權(quán)之事，她做了能做到的最充分的準備。陳萱看向陳女士，“我不大懂民族工業(yè)，你們也別笑話。我說句老實話，前些天，有位叔伯來家，給我家送了兩袋精面。以前家里都是吃美國面粉，因為美國面粉細膩，好吃，做出的包子饅頭味道好。這次叔伯送給我家的，是保定府一位大糧商那里生產(chǎn)的面粉，我家里吃了，不比美國面粉差，價錢還比美國面粉便宜。我家里人都說，以后自己國家有這樣好的面粉，又便宜又好，就不去吃那美國面了。自己生產(chǎn)的東西，實實在在的比洋品牌好，這樣，用的人自然就多。如果自己生產(chǎn)的東西質(zhì)量上的確不及人家，單就價錢上提上去，空口白牙的喊一句，這是國貨，是民族工業(yè)。就這樣讓客人出錢買東西，我認為，這樣的事不現(xiàn)實，也不能長久。”

    陳女士反問，“魏太太，你是意思就是芬芳的品牌不及那些洋貨唄？”

    “我不對此發(fā)現(xiàn)意見。我相信，邵小姐心中有數(shù)。陳女士，你心中也有數(shù)。”陳萱的性格，最不愛與人爭長短。今天要不是真心實意的為了這化妝品牌子，她都不想與陳女士爭。

    陳女士道，“我有信心把芬芳做成像丹祺那樣的牌子?！?/br>
    魏銀眼珠一轉(zhuǎn)，問，“我相信陳女士的信心，不過，我想問陳女士一句，您知道現(xiàn)在北京城的市場上有多少點唇膏的品牌嗎？”

    陳女士沒有驟然回答，而是看向魏銀，“我自然會派人調(diào)查。”

    “那陳女士知道每種點唇膏的優(yōu)點在哪兒缺點在哪兒，它們各有多少個色度，什么時間要用什么顏色的點唇膏？什么天氣又要用哪種點唇膏嗎？”魏銀繼續(xù)問。

    陳女士淡淡一笑，冷峻的面容冰山回暖，她眼中還帶了一絲贊賞，“很好，將來我在東安市場開業(yè)，就按魏姑娘這樣的標準招收店員。魏姑娘，經(jīng)營者，只要懂經(jīng)營就夠了。我只要用合適的人幫我賣貨，提升整個牌子的檔次。恕我直言，去東安市場我的鋪子買東西的人，是不會到貴店那樣狹小逼仄的地方去的?！?/br>
    陳萱皺眉，有些意外，“芬芳要放到東安市場去賣？”

    邵汶補充一句，“還有如勸業(yè)坊，或是同樣檔次的商場都可以。”邵汶看向陳萱，“魏東家，您家的鋪子，的確不大。”

    陳萱道，“勸業(yè)坊地我知道勸業(yè)坊里都是國貨。按理，勸業(yè)坊更適合芬芳這個牌子，不過論人流多少，還是東安市場更繁華。東安市場里面沒有鋪面兒了?！?/br>
    “不，東安市場里面還有鋪面兒，我已經(jīng)定下了?！标惻考t唇微勾，“我前兩天剛定下的?！?/br>
    “這怎么可能，我每天都會到東安市場去。”魏銀不信這話，她們的鋪子現(xiàn)在有些小了，魏銀一直有留意附近鋪面兒。

    陳女士一句話，“是我找容先生親自定的。”

    陳萱魏銀都很奇怪，想不通陳女士這句話里到底暗示什么。

    邵先生似是看明白姑嫂二人的疑惑，邵先生出言釋疑，“容先生是東安市場的大股東之一，如果他開口，陳女士必然會在東安市場有一席之地的。”

    陳萱魏銀都吃驚不小，她倆都以為容揚就是個代理化妝品的同行哪。

    魏銀定一定神，“東安市場的確不小，那里客人也多，陳女士能在那里開起鋪面，的確是好事?？捎幸皇?，北京城最大的洋貨化妝品的鋪子，就在東安市場，叫吉慶坊。那里有市面上九成的洋貨化妝品，芬芳與吉慶坊在一個地方，對于芬芳的銷售，不見得是好事?！?/br>
    陳女士優(yōu)雅的點了一支細長的女士香煙，夾在修長的指尖，任煙霧裊裊，陳女士的聲音也有些模糊不清，“我的鋪子，就在吉慶坊附近，我那里，不只有芬芳，也有如今市面上九成的國貨化妝品。芬芳只是其中的一個牌子。忘了告訴你們，丹祺當初，就是我率先引進國內(nèi)的?！?/br>
    魏銀不可置信的望向陳女士，陳女士優(yōu)雅的吸一口香煙，眼神中有一瞬間的悠遠漫長，良久，陳女士收回視線，看向陳萱魏銀二人道，“你們都是難得一見的能干女子，到我那里去，我讓你們做經(jīng)理的位子。你們除了底薪，還有提成分紅。我不會虧待有本事的人。”

    魏銀忽然什么話都沒有了。

    陳萱心中也有一種不自量力的虛弱，她明白陳女士想做什么了。陳女士是想，集國貨品牌，與洋貨的化妝品打擂臺。這樣的事，不論陳萱還是魏銀，都是難以想像的。陳女士的聲音則愈發(fā)篤定，“我并不是虛言相邀，我有后期的品牌宣傳計劃，京城所有的報紙，都會在頭版刊登我的廣告。整個北京城都會知道我們這些國產(chǎn)化妝品的牌子。你們二位，都是這上面難得的人才，與我一道做這件事不好嗎？像魏太太說的，真正把質(zhì)量做好。讓百姓來買我們自己生產(chǎn)的，更好的東西。這是工業(yè)家的義務(wù)和責任，不是嗎？”

    撣一撣手中的煙灰，陳女士熄滅手中香煙，正色道，“我知道我還算不上工業(yè)家，但我也想為國家品牌的東西出一份力，我邀請二位同行，不知二位可愿意？”

    魏銀完全沒主意的看向陳萱，陳萱眼神已經(jīng)自剛剛的震驚轉(zhuǎn)為平靜，陳萱筆直的身體稍稍放松，心中已經(jīng)有了主意，“陳女士是知道我的，我兩年前嫁到北京城，那時，我一個字都不認識。抬眼看去，人人都比我聰明，比我強。出門都不敢抬頭看人，心里自卑，自覺不如人。那時，我也想，堂堂正正的做個人，不一定要超過別人，但不能畏畏縮縮。陳女士，我從跟阿銀學習認識自己的名字開始，到現(xiàn)在，無一日敢懈怠。我知道，比起陳女士、邵小姐你們來，我仍是遠遠不如。我也想像你們這樣，聰明、會說話、知道許多事、有許多的見識，可是，現(xiàn)在還不行，我的基礎(chǔ)差的太遠。我只能一步步的慢慢來，并不是我不想快，是因為，所有的知識，所有的見識，所有的成長，都需要時間。世界上，永遠不存在一蹴而就的事。陳女士的志向，我很佩服。陳女士要做的事，我向陳女士表達祝福。恕我不能加入陳女士的事業(yè)，因為，我還有我的事業(yè)要做?！?/br>
    未料陳女士竟是如此勁敵，陳萱雖拒絕的得體，看向邵汶時仍是有些緊張的微微抿一抿唇，并不想就此放棄，“邵小姐，能再聽我說幾句話嗎？盡管我自認不如陳女士，可我還沒有認輸，我還想同邵小姐再爭取一下?！?/br>
    邵汶的面色也轉(zhuǎn)為鄭重，她客氣抬手示意，“魏東家請說?！?/br>
    陳萱道，“我單就邵小姐的品牌說一下吧。邵小姐的化妝品，在北京這里，應(yīng)該說我是最大的銷貨商了。我沒有東安市場的店面，勸業(yè)場那里我也沒有考慮過。但是，我從去年十月開始賣邵小姐的化妝品，直到上個月底，點唇膏賣出三千七百六十四支，美指油一千兩百八十六瓶。我的店的確是小，不過，這些數(shù)字可以證明，店小也沒有影響我對邵小姐化妝品的推銷?，F(xiàn)在外頭的國產(chǎn)化妝品，有美人牌，有雙姝牌，有姊妹牌，都是有名的國貨牌子。如果國產(chǎn)化妝品九成都集中到陳女士的鋪子，邵小姐知道現(xiàn)在有多少種國產(chǎn)的化妝品嗎？北京城不會低于五十個品牌，在這些品牌中，邵小姐能確定，您的品牌如何能從陳女士的鋪子里脫穎而出得到最好的售賣呢？”

    “如果邵小姐把代理權(quán)給我，我可以保證，今年的售賣總量不會低于我剛剛提到數(shù)字的三倍?！标愝嫱蛏坫耄嵵叵嗾?，“邵小姐，我了解您的品牌，并且曾經(jīng)做出一點成績。我希望得到北京城的代理權(quán)，這就是我想說的?！?/br>
    此時此刻，有高傲如邵汶，美麗如魏銀，滿心壯志如陳女士，詩書滿腹如楚教授，商界前輩如邵先生，陳萱坐在其中，她不算美麗，也沒有過人的學識，可此時此刻的陳萱，牢牢的吸引住所有的目光駐足，而陳萱的目光，始終停留在邵汶臉上——

    等待邵汶的回答。

    第93章 容揚的八卦

    魏銀知道, 不論今天有沒有取得邵小姐品牌的代理權(quán), 今天這一趟, 并沒有白來。她們與陳女士之間的商業(yè)競爭，也沒有輸。

    邵汶一時倒真是猶豫了，邵汶笑，“你們二位都這樣的出眾，我一時竟難以抉擇，可以給我?guī)滋鞎r間來做決定嗎？”

    “當然沒問題?！标愝嫘χ鹕?，“今天過來，我受益極多。既偶遇了楚教授，又有幸見到邵先生這般風采人物。就是陳女士，咱們之間雖偶有些小爭執(zhí)，可陳女士的志向, 讓我佩服。陳女士的眼界，亦令我震憾。震憾這個詞，我自學來就不知何處可用, 今日終于有了用武之地。陳女士, 我為先時的無禮道歉。您有為國貨揚名之心，我敬佩您?！?/br>
    “邵小姐，您這樣年輕，就能有自己的品牌，可真了不起?！标愝婧迷挷灰X的把大家夸了一通, 笑道, “出來這么久, 我們姑嫂就先告辭了。”

    邵小姐正色道，“能認識魏東家，是我這趟來北京最大的收獲?！?/br>
    邵先生笑，“你們年紀相當，正好做朋友。”問，“魏太太魏小姐怎么過來的？”

    “打車來的?！标愝嫣拐\道。

    “正好，我下午不用車?！狈愿郎磉吺虖娜ニ完愝嫖恒y姑嫂一趟，陳萱有些靦腆，“那我就卻之不恭了?！?/br>
    邵先生哈哈一笑，“不要卻?！?/br>
    陳萱魏銀原是想，打車過來比較有面子，待回去時坐黃包車省錢，沒想到還有邵先生的汽車可坐，倒是一樁驚喜。待陳萱魏銀姑嫂二人告辭而去，陳女士還有事與邵汶商量，也回了邵汶的房間。邵先生感慨，“北京城真是藏龍臥虎啊?！?/br>
    楚教授笑，“大開眼界吧。”

    邵先生不吝贊美，“自從新文化運動以來，出來做事的女子就越發(fā)的多了。這位魏太太，可稱翹楚?！?/br>
    在邵汶向父親征詢代理權(quán)意見時，邵先生道，“我在你這個年紀時，應(yīng)該不會猶豫太久就將代理權(quán)給陳女士。在我現(xiàn)在的年紀，我會選魏太太?！?/br>
    邵汶精致的眉心輕蹙，端來兩杯清茶放下，“爸爸，魏太太當然很能干?？墒?，你不覺著她的眼界始終小了一點嗎？爸爸，你沒去過她的店，非常小，進去都轉(zhuǎn)不開身。”

    “生意歸生意，你做的是生意。其實生意很簡單，貨賣得好，就夠了。”

    “我始終認為，魏太太的店太小了。爸爸，我想把品牌做起來，就不能只讓品牌放在那樣一間逼仄的帽子店中出售?！?/br>
    “這是你的品牌，你可以自己做主。阿汶，魏太太這個人，比你的品牌本身更有價值，她完全不比陳女士遜色。甚至，我更欣賞她實干的性格。這是個可以做事的人?！鄙巯壬似鹎宀韬纫豢?，漫聲道，“世上沒有一蹴而就的事。這話說的多好?！?/br>
    邵汶一笑，“爸爸，你知道這位魏太太的志向是什么嗎？”

    “什么？”

    “她立志要做大學一級教授。”邵汶好笑，“我聽她說話，覺著她為人謙遜。而且，她可能是那種，小時候過得不大好，也沒念過書，到北京開了眼界，有了思想的進步，立志做新女性的人?？墒?，現(xiàn)在的新女性都是這樣會大放厥詞的人嗎？”

    邵先生放下茶盞，看向女兒，提醒她一句，“她對你化妝品的售賣數(shù)字，可是實實在在的。就是她提出的三倍的數(shù)字，依我看，并非大放厥詞?！?/br>
    邵汶道，“我覺著，她這人，當面會說自己以前過得有多慘，引人同情，背后就會放一級教授的大話，這樣總歸是不大好的。”

    “一級教授的話，是不是陳女士同你說的？”

    “是我們以前通信時，陳jiejie提到過的，也并不是針對這次的代理權(quán)。”

    “阿汶啊，如果這件事陳女士都知道，你也看到了，陳女士與魏太太的關(guān)系并不大好，那么，我估計，魏太太當初說這話，并不是在非常隱秘的地方，很有可能，她就是大大方方的說了這么一句?！鄙巯壬?，“當年劉邦見秦始皇出行，排場盛大，禁不住說‘大丈夫當如是’。人這一生，誰沒說過一些狂話，你覺著好笑，一笑過之而可。至于魏太太的人品，由這么一件小事，也看不出狂不狂妄來。你不是也說過，要把芬芳做成世界一流的大品牌嗎？這話難道不狂妄？”

    “我這個起碼有邊兒，魏太太那話有邊兒嗎？她自己說的，她兩年前大字都不識一個。”

    “可你也看到了，她與你、與陳女士相處，絲毫不落下風。就是在我與楚教授面前，也是不卑不亢。再想一下她兩年前根本不認識字，你不覺著，這個人很了不起嗎？”

    “爸爸手下也有這種，不大認字，卻極會跑生意的人，不是嗎？”邵汶道，“可人家都有自知知明，不會狂妄的說要做什么一級教授，人家都是踏踏實實的做事。”

    邵先生搖頭，“你是要把代理權(quán)給陳女士了？”

    “陳jiejie說，會給我的品牌專門的陳列臺?！?/br>
    “可是，她能保證做到魏太太的銷量嗎？”

    “爸爸，我主要是看重陳jiejie對國貨的定位，還有就是她支持國貨的愛國之心?！鄙坫氲?，“我想好了，魏太太那里，我還會照老價錢給她們拿貨，就是陳jiejie這里，我也為她們打好招呼了?！?/br>
    “我給你三個忠告。第一，你把事情做反了，你應(yīng)該把北京的代理權(quán)給魏太太，分銷權(quán)給陳女士，讓陳女士在魏太太這里拿貨，給陳女士一個略低的折扣，就是支持她的事業(yè)了。第二，你不要有對魏太太施恩的心，你的產(chǎn)品，在北京的銷路，是她為你打開的。她賺錢，賺的光明正大，理所當然。生意場上，大家都是為了賺錢，沒什么恩不恩的。還有，就是你依舊是以前的拿貨價給她，你也要做好她不會再主推你產(chǎn)品的準備。第三，我勸你再多看一看魏太太這個人?！?/br>
    父親的臉色有些嚴肅，邵汶道，“爸爸不是要多在北京城住一段時間么，我有時間約魏太太出來喝茶?！?/br>
    盡管魏銀回家很是在魏年面前夸了一回陳萱談代理權(quán)的風采，陳萱嘆口氣，“應(yīng)該是拿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