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jié)
“醫(yī)生怎么說?”鹿鳴不想再提她昏迷的事。 她在沉睡中,一直在做夢,他們所有經(jīng)歷過的事,都在夢里反復經(jīng)歷,最后都是,他讓她早點離開,以后不要再見面。 她始終不愿意離開,也知道,只要她醒了,夢里的一切就會結束。 如果現(xiàn)實中他已經(jīng)不在了,她寧愿留在夢里。 這或許就是她沒受什么傷,卻一直昏迷不醒的原因。 袁一武正解釋達哇的情況。 達哇不吃飯,也不怎么配合治療,傷口恢復很慢。 最嚴重的問題,她拒絕和任何人交流,始終閉著眼睛,原本就不愿意說話,現(xiàn)在也不把想說的話寫出來。心理醫(yī)生根本就不能跟她交流。 如果繼續(xù)這樣下去,后果會很嚴重。 鹿鳴在另一邊床沿坐下來,讓袁一武把手中的碗遞給她。 “三哥,秦中流那個混蛋,他不是人……” 靳楓打斷他的話,“先出去再說。” 他們兩個男人出去以后,鹿鳴看著達哇,臉色比身后的白色墻壁還蒼白,整個人瘦得只剩皮包骨,一只手端著碗,另一只手不停地抹眼淚,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 她知道,對于病人來說,最討厭聽到的話就是,“你要堅強,一切都會好起來"這些話。 一個活蹦亂跳的姑娘,就這么沒了一只腳,還是在那樣危急的情況,怎么好起來?怎么堅強? “達哇,我是小鹿jiejie,謝謝你那天給我送信,我跟三哥都要謝謝你,如果不是你給我送那些信,我可能已經(jīng)走了。我現(xiàn)在決定不走了,就算走了,也會回來。” 達哇睫毛閃了兩下,眼睛還是緊閉著。 “你的腳是不是還很疼?要是疼,你就說出來,哭也沒關系,這樣心里就好受一些?!甭锅Q抓住她的手: “我最怕疼了,那次在火場里被大火困住,還沒被火燒到,我就嚇哭了。如果被火燒到,我一定忍受不了那種痛,我跟三哥說,如果火燒到了我們,讓他把我打暈。要不,你也讓小武把你打暈,要是太疼的話?!?/br> 達哇鼻翼動了一下,兩邊眼角,流出兩行眼淚來。 鹿鳴喜出望外,往前移坐了一點。 “達哇,上次你跟我說的事,是真的嗎?” 她緊盯著達哇緊閉的眼睛,期待著奇跡的出現(xiàn)。 第55章 鹿鳴等了許久, 奇跡終究沒有出現(xiàn)。 達哇一直在流眼淚,卻始終沒有打開眼睛。 她理了一下思緒,繼續(xù)往下說: “達哇, 你上次跟我說, 你想學畫畫, 把你想說的畫出來,我一直記在心上。等你好了, 你就可以去學畫畫了,學費你不用擔心, 我和三哥,還有小武會想辦法的。” 達哇輕輕搖了搖頭, 把頭轉過去, 用后腦對著她, 顯然不想再聽她說這些。 鹿鳴見狀,有些不知所措。 達哇心里一定是絕望到了極點了。她在月亮山到底經(jīng)歷了些什么? 鹿鳴起身, 把達哇身上滑下來的被子往上拉,蓋好以后,離開了房間。 走廊上,靳楓雙臂撐著欄桿,俯身看著樓下, 袁一武站在旁邊, 正對著他, 不停地在說著什么,情緒看起來很激動。 鹿鳴走過去, 袁一武見到她,立刻停了下來,“三嫂,達哇有沒有聽你的話,吃點東西?” 她走到靳楓旁邊站定,無奈地搖了搖頭。 靳楓偏頭看了她一眼,見她一臉失望的表情,松開一只手,攬住她的腰,“別急,這種心理創(chuàng)傷,不是一天兩天就能治好的?!?/br> “……”鹿鳴心里很難受,如果她那天不走,達哇不去給她送信,是不是就不會發(fā)生后面的事? 袁一武背靠著欄桿,面對著病房的方向,滿臉愁容。 “三哥,我不想再讓達哇回福利院了,以后我來照顧她??墒?,這樣我是不是就不能留在消防隊了?” “你怎么照顧她?不工作,哪來的收入?你要她跟著你喝西北風?離開消防隊的事,不要再提?!?/br> “那你說我該怎么辦?”袁一武急得直撓頭。 “可以考慮先結婚,你們也到了法定結婚年齡,再解決住的地方,在她生活能自理之前,請個人照顧她?!?/br> “就我這點工資,能請到什么人?”袁一武從來沒有這么絕望過,想做什么都做不了,全都是他解決不了問題,這一刻才意識到,他以前都是在混日子。 “我來想辦法……”靳楓的話被人打斷。 “我照顧她!” 走廊另一頭突然響起一個聲音,聲音篤定而清晰,似是考慮良久,鄭重做好的決定。 云杉朝他們三個人走過來,手里提著一個袋子,走到鹿鳴身邊停下來。 “北鹿姐,達哇的事,跟你沒有關系,是我讓她去月亮山的,她想去看看德勒大叔,我覺得沒錯,但我不知道她會去找你,還拿了我那些東西?!?/br> “……”鹿鳴看著云杉的眼睛,一時判斷不出,她說的是真的,還是為了隱瞞什么。 云杉提到達哇給她送信的事,靳楓和袁一武顯然都不知道。 袁一武看起來很興奮: “三嫂,達哇那天真的去找過你?那你不就可以證明,達哇沒有去月亮山?我就知道,秦中流那卑鄙小人,一定是在污蔑達哇,也不知道他哪只狗眼看到達哇在德勒大叔墳上燒紙錢?” 靳楓看了鹿鳴一眼,站直身體,再看向袁一武:“事情沒那么簡單,你沒聽云杉剛才說,達哇想去月亮山看德勒大叔?” 他原本也覺得奇怪,鹿鳴都已經(jīng)坐車離開了,怎么會突然打電話給他,告訴他達哇有危險,原來達哇去找過她。 他估摸了下時間,達哇應該是去找過鹿鳴之后,再去月亮山的。 鹿鳴有些矛盾,最終還是把發(fā)現(xiàn)達哇包里有冥幣和紙衣,才懷疑她要去月亮山掃墓的事情說了出來。 袁一武聽他們這么一說,轉眼又變得頹喪,趴在欄桿上不說話。 “達哇有沒有燒紙錢,現(xiàn)在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燒了紙錢,違禁是要受處罰,但不代表山月谷森林氧吧的火是她引起的。這件事,李章程會去調查。” 袁一武點了點頭,用手臂在眼睛上用力抹了一下,“三哥,你放心,我能撐住,我一定會讓達哇好起來。” 靳楓拍了拍他的肩膀,看向云杉,“達哇拿了你什么東西?” “……”云杉迅速低下了頭,用手指碰了一下鹿鳴,顯然是在請求她,不要泄露她的秘密。 她不回答,靳楓又看向鹿鳴,剛要開口問,達哇給她送什么東西,他手機鈴聲響了。 他拿出手機,一看是支隊打來的電話,立刻就接了電話,揮手示意袁一武先回病房去。 袁一武去病房以后,云杉把鹿鳴拉走,轉到另一條偏僻的走廊上去了。 “北鹿姐,那些信,我哥是不知道的。你能不能不要讓他知道這件事?” “不告訴他可以,但你實話告訴我,你是特意讓達哇給我去送信對不對?你也沒想到她送完信以后會去月亮山?,F(xiàn)在她出了事,你把責任攬在自己身上,很自責,所以才想來照顧她。我說的對不對?” “……”云杉呆愣住地看著她,說不出話來。 那天鹿鳴離開,云杉心情一直很矛盾,她不是沒有過私心,甚至想過,鹿鳴走了更好,意味著她還有機會留在他身邊。 可掙扎許久之后,最終還是跨不過心里的那道坎,自己明明知道這些信都是寄給鹿鳴的,卻不讓她知道,如果因為這一點,讓他們分開了,她一輩子都會內疚。 就算她因為他們錯過彼此,得到了自己愛的男人,可他并不愛她,他一輩子都不幸福,她能幸福到哪里去? 云杉的心思,鹿鳴最能理解,因為懂得,所以心懷感恩。 她眼眶有點熱,上前抱住一下云杉。 “云杉,謝謝你。你放心,如果你不想讓他知道,他永遠都不會知道。達哇的事情,不是你一個人的疏忽,我也有錯。以后我們一起照顧她,一定能讓她重新振作起來?!?/br> 云杉眼淚嘩啦滾下來,不知道是因為高興還是難過。 “好。不過,我其實不是因為你才讓達哇去給你送信,是因為他是我哥,因為他是這個世界上我唯一最親最愛的的人。他有多愛你,我最清楚。我不想他下半輩子,白天忙工作,晚上想你想得發(fā)瘋,要躲在寺廟里才能暫時把你放下,尋求片刻的安慰。他這么好的人,沒有理由受這樣的折磨。他一出生就被拋棄,從來沒有享受過正常的家的溫暖,希望你能給他一個完整的家。” 云杉停頓片刻,聲音和表情都變得嚴肅: “北鹿,請你記住,如果你對我哥不好,我不會放過你的。你要是再離開他,我一定會把他搶走,就算他不喜歡我,我也不介意?!?/br> “好,我記住了,我現(xiàn)在也鄭重告訴你,我會對他好,也不會離開他,你搶不走他,他是我的?!?/br> “……”云杉點了點頭,臉上掛著眼淚和笑容。 “你們倆在這里做什么?”身后突然傳來聲音,打斷了她們的秘密談話。 靳楓打完電話,沒看到她們,找了好一會兒,才發(fā)現(xiàn)她們躲在這個角落,抱在一起哭哭啼啼,有些意外。 他一出現(xiàn),兩個女人像是達成了共識,放開對方,相視一笑。 “沒做什么,達哇的事,我們傷心難過,互相安慰一下?!甭锅Q含糊過去。 “是啊,哥,北鹿姐,我去看達哇,你們兩個也去忙你們的事吧?!痹粕继用粯?,匆匆離開。 鹿鳴目送她離開,主動把手伸向旁邊的男人。 “我們去買菜?” “先去一趟支隊,我去找李章程,有點事?!苯鶙魑兆∷氖?。 兩個人十指交疊,契合得天衣無縫,并肩離開。 回到車上,靳楓啟動車子之前,看向副駕座上的女人。 “不打算跟我說嗎?” “不說。女人之間的秘密,怎么能全告訴男人?你就別問了?!?/br> “……”靳楓扯了扯唇,沒再追問,啟動了車子。 鹿鳴想起達哇的事,忍不住問他: “山月谷森林氧吧的山火,起火原因真的是因為達哇在德勒大叔墳地上燒紙錢引起的?” “根據(jù)我的推斷,應該不完全是。具體情況,我去支隊,看看李章程調查的情況?!?/br> 鹿鳴回頭看向他,有些意外,為什么這次火因調查李章程成了主導?他們似乎連基本情況都不讓他知道。 果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