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節(jié)
靳楓大體講了無人區(qū)發(fā)生的事情,張小松和應(yīng)龍被流沙困住,他怎么救他們,輕描帶寫提了一下。 他把手拿開,注視著女人的眼睛:“護林員是你讓他去找我們的嗎?老婆,你真是我的福星。” 靳楓現(xiàn)在想起來也后怕,如果沒有護林員及時趕到,沒有她的披毯,應(yīng)龍必死無疑,他也很有可能出不來了。 鹿鳴點了點頭,很快又搖頭:“準確來說,他是因為你的影響力,才愿意幫我們的。種什么善因,就結(jié)什么善果?!?/br> 她把座椅旁邊的照片拿起來,把畫面每一個細節(jié)都察看了一遍,確定有問題的地方,就是地上的影子。 “八年前,你真的在荒漠林見過絞殺榕?” 靳楓搖了搖頭,“沒有,你后期合成以假亂真的照片,他一眼看出是假的,說明他出現(xiàn)過,所以才知道真假照片的區(qū)別,我借機發(fā)揮。兩張照片有什么不同?” “就是有沒有他自己的影子。八年前,我拍這張照片的時候是黃昏,太陽在西邊,影子朝東,如果絞殺榕真的出現(xiàn)在荒漠林,應(yīng)該藏身在西邊,這樣他的影子才會拍進照片。那天下了小雨,雖然是太陽雨,但影子很淡,不仔細看,真的看不出來。他人可能被樹擋著,我看不到。” “他應(yīng)該在我后面,我也看不到。如果不是他自己費盡心機地找這張照片,我根本想不到他出現(xiàn)過。這個人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其實,你拿不出真照片,他應(yīng)該松了一口氣,證明你這里已經(jīng)沒有留底。只要把張小松手里的照片毀掉,就不會留下任何證據(jù)。” “這樣一張有影子的照片能作為證據(jù)嗎?”鹿鳴對此表示懷疑。 “他不一定是想用照片作為證據(jù),應(yīng)該是怕照片泄露秘密。結(jié)果他自己暴露了這個秘密。不止如此,這幾天他派人追蹤我們,既想要張小松手里的照片,又想知道昆二爺?shù)南侣洌f明八年前,他也和老靳被陷害的事有關(guān)聯(lián)。” “確實?!甭锅Q點點頭,表示認同,“可是,他當時為什么要出現(xiàn)在荒漠林?出現(xiàn)了又什么也沒做?” 靳楓沉思半晌,雙手捧住她的臉:“也許,他是要來殺我,因為你出現(xiàn),拍照發(fā)出聲響,他來不及下手,所以跑了。” “……”鹿鳴脊背冒冷汗,腦海里又冒出個疑問,“他是從什么地方看到這張照片的?我一直不在國內(nèi),也很少在網(wǎng)上發(fā)私人照片?!?/br> “這是一個很重要的線索,張小松沒有直接說出絞殺榕是誰,這條線索斷了。我讓應(yīng)龍去排查所有接觸過這張照片的人,順藤摸瓜,應(yīng)該能找到這個人。” “那昆二爺呢?你能找到他嗎?如果找到他,就能知道訂做黃花梨木昆侖座的人是誰?!?/br> “需要時間,昆二爺像個隱士,可能躲在深山老林某個角落里,長年看不到人,除非他主動來找你。這些事你不用管,給你媽打個電話吧?!?/br> 鹿鳴瞬間坐直,從他身上滑下來,坐到旁邊副駕座上。 他們兩個忘我投入的時候,她的手機又響了一次,她不敢接,他竟然不用看就知道是誰。她差點忘了要打回去。 鈴聲響了好幾下才接通,沒有想象中那種暴跳如雷的聲音,卻出奇地平靜: “呦呦,你在忙嗎?打了你好幾次電話都不接?!?/br> “mama,我……” “你不用再騙我了,我知道你已經(jīng)回國。玉侖河,三月二十六號,中小學森林消防安全教育日,攝影展,雪域之王,綠色戰(zhàn)神……這些我都看到了。那個昆倫,就是靳楓吧?” “是的。” 鹿鳴不知為何,竟然松了一口氣。用一個謊言去圓另一個謊言,這種事情總讓她疲憊不堪。 從今以后,她要真實地活著。 電話里許久沒再傳來聲音,這種寂靜,隔著電話線,也讓她感覺到不安。 “mama,你還在聽電話嗎?你聽我解釋好不好?” “你不用解釋,我今天必須看到你人,你如果忙,沒空回北京,我現(xiàn)在就去玉侖河找你。” “不不不,我有空,我馬上訂機票回北京?!?/br> “那好,有話我們見面再說?!?/br> “……”鹿鳴"再見"都還沒說出口,電話已經(jīng)掛斷。 她電話打完,靳楓已經(jīng)用手機給她訂好了機票。 “下午六點的航班,行李都在車上,現(xiàn)在去張小雄病房拿包。還有點時間,我們?nèi)ベI點東西,我再送你去機場?!?/br> 鹿鳴傾身去看他的手機,“你訂了兩張?” 她又驚又喜,也很緊張。 他們回到張小雄的病房,他已經(jīng)醒了,哭得淚流滿面。 應(yīng)龍坐在床旁邊一張靠背椅上,起身抽了一抽紙巾遞給他,又坐回去。 “你別太難過,要怪只能就怪我,是我太心急。如果我不出現(xiàn),也許他真的同意跟你回去自首。” “不,“張小雄抹掉眼淚,聲音平穩(wěn)下來,“小松一直沒有同意跟我回去。我也是騙他的,我跟他說,只要他告訴我絞殺榕是誰,讓他把手中的照片轉(zhuǎn)交給我,我就給他準備一筆錢,讓他去云南?!?/br> 靳楓和鹿鳴進來,他們兩個談話沒有停止。 “三哥讓我有了小松的下落,就給他電話,我去昆侖山埡口見他的時候,猶豫了,沒有給三哥打電話?!?/br> 張小雄背靠著床頭,臉上沒有一絲血色,轉(zhuǎn)頭看向靳楓。 “三哥,小松的事情,我沒有盡到全力,線索在他這里斷了,我愿意接受懲罰,下半輩子,我不會再做別的,我就留在消防隊,我一定會好好干的?!?/br> “我為什么要罰你?”靳楓拉著鹿鳴在床沿坐下來,“我之前就說過,你想走,沒問題,消除別人對你的偏見,隨時可以走?,F(xiàn)在你可以堂堂正正地離開。不需要因為內(nèi)疚留下來。” “不是,“張小雄想坐起來,無奈傷口劇痛,又躺了回去,“小松會落得今天這樣的下場,都是我害的。如果我沒有走錯路,家具店就不會虧損,欠下一堆債,他也不會被孫東啟盯上。” 張小雄很平靜地說著這些話,一想到與他血脈相連的親人活活被黃沙掩埋,心就鈍痛不已。 “在消防隊,我們做的事是最辛苦的,賺的錢是最少的,可不知道為什么,我反而感覺以前像在地獄里,很煎熬,現(xiàn)在雖然沒有天堂的感覺,但心里很平靜,像在修行。三哥,謝謝你給了我這樣一個重生的機會,我不是因為內(nèi)疚留下,而是真心想留下來?!?/br> 張小雄看起來很疲憊,說話有氣無力。 “那好,別再胡思亂想,先把傷養(yǎng)好?!苯鶙髯屗鲋上聛?。 張小雄點了點頭,閉上眼睛,很快就睡著了。 第79章 靳楓起身, 拉著鹿鳴的手,準備離開。 “我們要回北京一趟,等張小雄傷勢穩(wěn)定后, 你們兩個先回玉侖河。” “你們?nèi)グ? 我會照看好他。絞殺榕的事情我也會繼續(xù)追蹤下去?!睉?yīng)龍這么平和的說話語氣, 鹿鳴有些意外。 她去包里找東西:“我這里有張照片,要不先給應(yīng)隊長吧……” “不行?!苯鶙靼崖锅Q的手按住, 黑眸瞪著她,眼神凌厲, 顯然不滿她把他的裸照送人。 應(yīng)龍在旁邊笑道:“你那破照片,我又不是沒看過。以前在水庫里游泳, 你不就是光著身子的?” 靳楓看向他:“我光著, 你不是也光著?” 兩個人同時看向鹿鳴, 意識到她是女人,雙雙閉嘴了。 “你有空給袁一武打個電話。我來之前, 去過你們支隊,看他一臉頹喪的樣子,估計是達哇的事讓他不開心。具體什么情況,他沒跟我說?!?/br> “行。有什么事,給我電話, 爽快點?!?/br> “你快走吧?!?/br> 鹿鳴感覺, 他們兩個和之前好像不一樣了, 那種劍拔弩張的對立關(guān)系悄然消失。 靳楓拿了她的包,兩個人并肩走出病房, 他一邊撥打電話。 電話接通,里面?zhèn)鱽硪粋€女人的聲音:“是張小雄讓你打過來的吧?能不能別再來煩我?” “不是,他受了重傷,正躺在醫(yī)院里,他弟弟張小松死了?!?/br> “……”電話里安靜了幾秒,傳來冷嘲熱諷的聲音,“他們活該?!?/br> “小桉,小雄現(xiàn)在已經(jīng)完全變了個人,我以人格向你擔保,他不會再變成以前那樣,帶著孩子回來吧。你一個女人,帶著小孩在外面也不安全。如果你真的完全不在乎他,當初也不會主動來找我,讓我把他帶進消防隊。這幾年,他在隊里表現(xiàn)很出色,也打算一直留下來,這是他自己親口說的?!?/br> 電話里依然安靜,許久,傳來低低的啜泣聲。 “昆大哥,我很害怕,你不知道他以前多混賬,把別的女人直接帶到家里來,對我拳打腳踢。我已經(jīng)受夠他了?!?/br> “這是以前,你再給他一次機會,如果他再像以前那樣對你,我第一個不會繞過他。你在外面這樣漂著,小孩也到了快上學的年紀,你還想他跟著你再進一次傳銷窩?你再遇到危險的時候,第一個想到不還是小雄?你再好好想想,等他傷好了,我讓他去接你們娘倆?!?/br> 電話里啜泣聲停止了,聲音變得平穩(wěn)了些。 “謝謝你,昆大哥,你是個好人。除了你,誰還會管我們這些破事。你放心,我會再認真考慮?!?/br> “那好,等你考慮好了,不管是什么結(jié)果,都給我個電話?!?/br> “好?!?/br> 靳楓掛了電話,他們已經(jīng)走到停車的地方,兩人各自上車。 這次,鹿鳴沒再打趣他,又是哪個meimei,從他們談話的內(nèi)容,她已經(jīng)大體知道,這個叫小桉的女人,應(yīng)該就是張小雄的女朋友,準確來說,前女友。 啟動車子之前,靳楓給她講了張小雄這些年的經(jīng)歷和變化。 在他們這群兄弟當中,張小雄是最具有商業(yè)頭腦的人,原本他們兩兄弟都只是孫東啟林場的伐木工人。 張小雄最先跳出來,學了幾年木工,自己做家具,再后來,開了家具店。 西部地產(chǎn)的急速發(fā)展,帶動了很多產(chǎn)業(yè),其中就包括家具行業(yè)。沒幾年,他們就開了好幾家分店。 錢來得太快,張小雄膨脹得也快,他開始吸毒,私生活混亂。 張小雄的女朋友陳桉按,懷孕三個月,差點被打得流產(chǎn)。 兩人原本都準備結(jié)婚了,陳桉按受不了張小雄,主動跟他分手,離開之前,她來找過靳楓,希望他能勸勸張小雄。 靳楓知道勸也沒用,但還是去見了張小雄,剛好那次遇上張小雄吸毒過量,差點喪命,救過來之后,還是老樣子,并且刻意躲著靳楓。 好景不長,張小雄因為吸毒,健康每況愈下,也沒有精力好好打理家具店的生意,更不會再去鉆研木工技術(shù)。家具店一家一家倒閉,到最后,全部關(guān)掉了,還欠了很多債。 張小雄走投無路的時候,才來找靳楓,在他的幫助下,成功戒毒,加入消防隊,訓練體能,精神狀態(tài)好了很多。但始終沒有定下心留在消防隊,一直想著要離開,東山再起。 張小松跟著他哥,從一個老實巴交的青年,變成家具店分店的老板。 家具店沒有了之后,他又回到了孫東啟的林場,但比張小雄更迫切地想再開家具店,嘗試過幾次,一直虧損。 “你知道,在森林里面,最忙碌、最勤勞、最善于過冬的是什么動物?” 鹿鳴想了想,“應(yīng)該是松鼠吧。” “對,每一只成年松鼠,會收藏儲備七百升或更多的食物,埋放在他們的窩里面,或附近某個地方,準備過冬。但事實上,他們根本吃不了那么多松果或其他食物。冬天過去,春天來臨,一只松鼠所享用的食物,是儲備糧食的十分之一,其余十分之九都吃不完。” “你是說,張小雄和張小松兄弟倆就像兩只松鼠?拼命地爭取財富,最后一無所有,甚至連命都沒了?!?/br> 靳楓腦海里閃過張小松陷入流沙之前那一幕,整個人被一種無力感籠罩,背往后一靠,目視前方,一手搭在方向盤上,放下來的手,習慣性去找女人的手。 鹿鳴感覺到他情緒有些低落,接住他的手,五手插入他的之間,掌心交疊。 “你已經(jīng)盡了力,至少應(yīng)龍沒事,張小松最后應(yīng)該也放下了,不然不會把照片交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