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得美啊你?！甭箷匀自诒贝ê用媲?，總有一種年輕少女的感覺。

    北川河是鹿曉茸醫(yī)學(xué)院的老師，大了她十來歲，但一點也不顯老，整天笑呵呵的，簡單的白色襯衣，黑色西褲，黑框眼鏡，典型的學(xué)者打扮。

    鹿鳴每次看到他，就感覺像看到了國寶大熊貓，心情也特別好。

    她走到他身邊，笑問他：“爸爸，你做了什么好吃的？”

    “肯定是你想吃的?！北贝ê永M(jìn)屋，壓低聲，“你媽沒說你什么吧？你別跟她計較，她更年期呢。”

    鹿曉茸當(dāng)然聽到了，氣得直叫嚷：“這死老頭，從我嫁給他開始，就說我更年期，說了二十年。宇修，你說他是不是老糊涂了？”

    鐘宇修淡然一笑，沒說什么，直接把行李放箱提去鹿鳴的房間。

    他們住的是三房兩廳，南北通透，采光很好，裝修現(xiàn)代簡約，色調(diào)明麗清新。

    客廳很大，除了主臥和鹿鳴的房間，其余全部打通，廚房是半開放式的，有吧臺，各種時尚元素隨處可見。

    鹿曉茸是個外向型的人，緊跟潮流，喜歡結(jié)交各種人，經(jīng)常約三五好友到家里來做客。

    奇怪的是，這樣一個渾身充滿時尚氣息的人，思想?yún)s很頑固，也很強勢。

    鹿鳴最怕跟她講理，因為她的觀點就是理，如果跟她意見不一致，非得把你說服，接受她的觀點。

    北川河是個很隨性的人，什么都依她，鹿鳴原本會反抗，但發(fā)現(xiàn)反抗無效，后來索性就沉默，盡量避免和她有分歧。

    鹿鳴坐在吧臺前的高腳椅上喝水。

    北川河做了椰汁香芋，她很喜歡吃，冰鎮(zhèn)的椰汁和熱氣騰騰的香芋混合在一起，又冷又熱，吃起來口感很特別。

    鹿曉茸在沙發(fā)上坐了一會兒，等鐘宇修放完行李出來，讓他一同來吃點東西。

    “老北，你怎么又做這個？我都說了，冷的和熱的不能混合在一起吃，吃了會拉肚子。你煮點綠豆湯不就行了？”

    鹿曉茸是醫(yī)生，肚子里有一堆的健康守則。

    鹿鳴也不跟她爭，三兩口把一碗椰汁香芋吃完了，端起水杯，繼續(xù)喝水。

    北川河自然也不會反駁她，笑望著她：

    “鹿曉茸，你肚子是紙糊的？偶爾吃一次，拉個肚子，就當(dāng)促進(jìn)新陳代謝。減肥藥不就這個道理？”

    他給鐘宇修盛了一碗，也給她盛了一碗。

    鐘宇修埋頭喝完了，鹿曉茸沒喝，只喝了白開水，看向鹿鳴：

    “你在路上，不是要等回家說嗎？說說看，你是怎么在同一塊石頭上摔兩次的？”

    “現(xiàn)在客人在，說這些事干嘛？小孩子，要鼓勵教育，你老是打擊她，她表現(xiàn)再優(yōu)秀，你也覺得她不夠好。老婆，你是個無底洞啊?！?/br>
    “小孩子？都奔三的人了，還小孩子。你看看她那些同齡人，哪一個不是事業(yè)有成，家庭美滿幸福？她有什么？學(xué)醫(yī)學(xué)不好，半途而廢，訂婚八年都沒結(jié)婚……”

    鹿曉茸忽然打住，意識到，不應(yīng)該在鐘宇修面前提靳楓的事。想到鐘宇修和那個徐娜還有聯(lián)系，更覺得糟心。

    “宇修，要不你今天就先回去吧。代我向老首長問好，改天我們一家人去你們家看他?！?/br>
    “好。”鐘宇修把水杯放下，起身準(zhǔn)備離開。

    “呦呦，你去送宇修下樓。人家大老遠(yuǎn)把你接回來，你也得熱心一點，別什么事都不冷不熱的態(tài)度。”

    鹿鳴原本打算回房間了，聽她這么一說，便主動提出送他下樓。

    鐘宇修答應(yīng)了，兩人一前一后出了客廳。

    第81章

    下樓以后, 鐘宇修沒有立刻上車離開，轉(zhuǎn)身看向鹿鳴。

    “呦呦，我們好像有半年沒見了, 陪我去旁邊公園走走好嗎？”

    “徐娜不是找你？我媽這邊, 暫時應(yīng)該沒事了, 你去忙吧。等你有空的時候，我們再說說我們解除……”

    “我有話對你說, 和徐娜，和你媽, 都沒關(guān)系，“鐘宇修打斷了她, 神色從未有過的嚴(yán)肅, "半年前就想對你說, 你突然決定接受邀請去拍雪豹，所以沒來得及說?！?/br>
    鹿鳴想了想, 她剛好要和他說清楚解除婚約的事，雖然只是個儀式，他們自己都沒當(dāng)回事，但終歸還是一個問題，越早解決越好, 便答應(yīng)了。

    兩個人沿著街邊馬路, 邊走邊聊, 聊起這半年發(fā)生的一些事情。

    經(jīng)過一家二十四小時便利店，鐘宇修進(jìn)去買了兩杯飲料, 出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鹿鳴正拿著手機發(fā)短信。

    鹿鳴在機場的時候，給靳楓發(fā)了一條信息，很簡單：

    我到了。

    他沒回，應(yīng)該是在忙。

    她和鐘宇修聊天的時候，收到了信息，沒有打開看。

    鹿曉茸從小對她要求特別嚴(yán)，尤其待人接物，和人聊天過程中，不管談?wù)撌裁词?，都不能看手機，這是對人起碼的尊重，所以忍住了。

    鐘宇修去小店買東西，她才打開看，也很簡短：

    我沒想你。

    鹿鳴看著就想笑，回了一條：

    想你才怪。

    見鐘宇修兩手各端了一杯飲料從門口出來，她匆匆又發(fā)了一條：

    晚點電話。

    鹿鳴不等他回復(fù)，把手機放進(jìn)牛仔褲口袋，伸手去接鐘宇修遞過來的飲料，隨口說了聲"謝謝"。

    鐘宇修連同她的手和飲料一同握?。骸斑线?，你為什么對我這么客氣？”

    鹿鳴一驚，把手抽出來，飲料也沒拿，很驚訝地看著他：“我們不是一直這樣的么？宇修哥，你今天心情不好？是不是徐娜……”

    “能不能不要一口一個徐娜？我都說了和你媽，和徐娜都沒關(guān)系?！辩娪钚抟庾R自己情緒有些失控，把飲料放入她手中，聲音低下來，“我們先去公園?！?/br>
    他轉(zhuǎn)身就走，腳步有些快，鹿鳴拿著飲料，來不及喝，追了上去。

    到了公園，她才追上他，他在門口等著她。

    兩人并排進(jìn)入公園內(nèi)，中間隔著兩三米的距離。

    這是cbd中心區(qū)的一個公園，來來往往都是附近上班的年輕人，成雙成對比較多，偶爾經(jīng)過某個角落，有情侶在接吻。

    他們沿著公園小路，在里面彎彎繞繞，走了很久，才找到一個沒人的地方，各自在公園長椅上坐下來。

    一如既往，各坐兩端，中間隔著整條長椅的距離。

    鹿鳴喝了一口飲料，先開了口：

    “等我媽這兩天氣消了，我會跟她說清楚我們倆的事，以后我們也不用再在他們面前演戲了。鐘爺爺那邊，他年紀(jì)大了，我跟我媽說說，先不告訴他也行?！?/br>
    鐘宇修搖了搖頭，一副很無奈的表情。

    “你覺得你能跟她說清楚嗎？我爺爺是軍人，身強體魄，年紀(jì)雖然大，心臟應(yīng)該比你媽還要好。你就不怕她再進(jìn)醫(yī)院？”

    “……”鹿鳴醞釀許久的話，一大半被堵了回去，咬咬牙，擠出一句，“我要試試?！?/br>
    “不用再試，人命關(guān)天，你不是那么自私的人，只管自己，不管家人。呦呦，你還記得去年，你過生日的時候，對我說的話嗎？”

    鐘宇修起身靠近她移坐了一些，把手中的飲料放到另一邊。

    “你說你想回家了，爸爸mama年紀(jì)大了，就你這么一個女兒，你也不想他們一直為你擔(dān)心。你還說，回國以后，如果我們都還沒找到合適的另一半，我們就真的結(jié)婚。”

    “那天我喝多了酒。”鹿鳴眼簾垂了下去，聲音也低得幾乎聽不到。

    她自己知道，喝酒其實只是一個借口，她當(dāng)時已經(jīng)絕望，覺得她和靳楓這輩子都不可能了。

    她當(dāng)時想的是，如果人真的都要完成結(jié)婚生子的終身大事，人生才算完整，那鐘宇修是最合適的人選，與其再去適應(yīng)一個陌生人，不如選一個知根知底的人。

    “不管你是不是喝多了，我都聽進(jìn)去了。不管這半年你經(jīng)歷了什么，都已經(jīng)過去。和從前一樣，你每一次歸來，我都會接你?！?/br>
    鐘宇修側(cè)身，面對著她：

    “你不可能一輩子都躲在深山老林，終究要回到這個世界來，面對所有的一切。父母，小孩，責(zé)任，義務(wù)，生老病死，后半生要經(jīng)歷的種種，我都陪著你，你也陪著我?！?/br>
    鹿鳴被他嚇到了，一臉錯愕的表情，但很快反應(yīng)過來。

    “那次在電話里，我不是跟你說過，我和靳楓在一起了？后半生陪你的人也不應(yīng)是我，是徐娜?！?/br>
    “我剛才也說過，過去半年，不管發(fā)生了什么，都已經(jīng)過去，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回來了?！?/br>
    “過去半年發(fā)生的事是過去了，但還會繼續(xù)，我回來了，也還會再去找他，我跟他不可能再分開。我媽那邊，我會想辦法。”

    鹿鳴不等他再說什么，站了起來，“很晚了，我們回去吧?！?/br>
    她說完，轉(zhuǎn)身就走，鐘宇修站起來，伸手去拉她，卻抓了個空。

    昏黃的路燈下，她瘦小的身影越來越小，與他的距離也越來越遠(yuǎn)。

    公園里很安靜，晚風(fēng)吹來，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隨著呼吸，鉆進(jìn)他胃里。

    鐘宇修感覺胃像灌了鉛，一直往下沉，又脹又痛。由于工作繁忙，常年飲食不規(guī)律，他有很嚴(yán)重的胃病。

    可這一刻，比胃痛的是心。

    半年前，她決定去拍雪豹，他其實是很開心的，在他看來，這是她和過去做最后的告別。所以沒有陪她去。這么多年他都過來了，也不愁這點時間。

    卻沒想到，她去了一趟玉侖河，所有的一切都變了。

    他能明顯感覺到，她身上發(fā)生了很大變化，變得果斷，無畏，卻很陌生。

    她以前很少用手機，更不會站在馬路邊發(fā)信息。

    她今天還笑了，對著手機。

    鐘宇修不知道是胃痛和還是心痛，只覺得渾身難受，又坐了下去，往后靠向椅背，忍不住在心里問自己：

    如果半年前他陪她去了玉侖河，事情會不會和現(xiàn)在不一樣？

    或者，如果他早一點對她說今天的話，她是不是先接受了他？

    鐘宇修想了許多種可能，現(xiàn)實卻是最殘酷的一種，獨自坐了一會兒，平復(fù)了情緒，起身，原路返回。

    和來的時候相反，換鹿鳴在門口等他，他來了以后，他讓她走在前面，他走在后面，兩人一前一后，距離越拉越大。

    回到小區(qū)門口，鹿鳴察覺他臉色不太好，問他：“能開車嗎？要不我給你叫代駕？”

    “能，不用?！辩娪钚迶D出一絲笑容，“你早點上去，這幾天在家好好休息，過兩天我來接你，老頭一直說想見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