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節(jié)
他把視線收回,拿出地圖,指著鳳頭,西北至東南走向的一處深綠色山脈,講解下山以后的安排: “現(xiàn)在這一處發(fā)現(xiàn)了火情,除了留一個觀察員,其他人分成兩隊,一隊在鳳頭西北方向開一道隔離帶,由應龍負責,李章程和張小雄協(xié)助;二隊在東南方向山開一道隔離帶,沿隔離帶點順風火,我負責,袁一武跟我走。山火夾在兩道隔離帶之間,我們不用直接撲打,把這一帶可燃物燒掉,就等于斬斷了鳳頭。飛機會就近把兩隊分別在合適的地方放下,完成任務以后,立刻聯(lián)系飛行員,就近登機離開。明白了嗎?” 眾人應聲答應,都表示明白了。 靳楓所講的,聽起來并不復雜,但所有人心里都清楚,地圖上一切都是靜止的,可到了實際的火場,一切瞬息萬變。 二十一人,留一個觀察員,其他人按照報數(shù)時的單復數(shù),分成兩隊。 靳楓負責的二隊和觀察員先到達目的地,飛機在空中盤旋許久,找到一塊平地,降落,把他們放下,很快又起飛,往西北方向開,送一隊去往目的地。 靳楓讓觀察員找一處地勢較高的安全地帶,觀察風向、云層、溫度等氣候變化,隨時向他匯報。 其他人跟隨靳楓,繼續(xù)前進。 撲火這些天,雖然隊伍在規(guī)定的時間都會駐扎修整,但連日作戰(zhàn),都已經(jīng)顯出疲態(tài),只顧著埋頭走路,很安靜。 只有袁一武,看起來還很有勁,又唱起了《十五的月亮》。 隊伍行到一片灌木叢,靳楓讓他們停下來,用對講機詢問觀察員最新的天氣情況。 “東南風5到6級,氣溫40c,云層厚度沒有變化,朝南移動?!?/br> 靳楓伸出手掌,確認了風向,觀察附近的地勢,下令,就在這一帶開一道隔離帶。 所有人開始行動,有的鋸木,有的挖隔離帶。 靳楓不時用對講機詢問一隊的情況,等他們已經(jīng)挖好隔離帶,讓他們撤回到安全地帶。 他們這一道隔離帶挖好之后,他再次確認一隊的人已經(jīng)不在兩道隔離帶之間,才下令沿隔離帶點順風火。 樹木、灌木叢很快燃燒起來,嗶啵作響,火苗在東南風推動下,以驚人的速度朝西北方向狂奔。 最終,他們滅掉了西北方向威脅鳳頭的山火,并成功斬斷了鳳頭,消除了東鳳山的火對磷礦基地以及西鳳山的威脅。 靳楓宣告任務完成的那一刻,所有的人歡呼起來,袁一武放下手中的工具,雙手撐地,在地上連翻兩圈,高興得像一只偷吃了蟠桃的猴子。 只是,喜悅僅僅持續(xù)了幾分鐘,靳楓的對講機響了,傳來張小雄焦急的聲音。 “三哥,李指導迷山了,我們撤回到安全地帶后,聯(lián)系飛行員,到指定登機地點,到了以后發(fā)現(xiàn),他不見了。應隊長讓其他人上了飛機,他和我返回,分頭去找李指導。可找到現(xiàn)在都沒有找到。” “你們繼續(xù)找,務必保持通訊暢通,我馬上過去找你們?!苯鶙髡f完,用對講機聯(lián)系飛行員,馬上過來接他們。 所有的人都安靜地看著他,顯然都聽到了張小雄的話。 “你們別擔心,我們的任務已經(jīng)完成,你們可以返回了。飛機到了就離開。” “那三哥你呢?你不走嗎?” “三哥不走,我們也不走,我們要跟你一起去找李指導?!?/br> “是啊,三哥不是說了,一個都不許落下?” “……” 眾人你一句我一句,都不肯走。 “森林消防員職業(yè)守則第四條是什么?”靳楓大吼一聲。 “堅決服從命令!”眾人齊聲高呼。 “那就對了,李指導你們不用擔心,我一定會找到他。但不是人越多越好,人多了我還得顧及你們。到時候找了這個,那個又迷山了,你們是不是想累死我?” 所有人都不說話了,但心里都明白,靳楓是不想拉著更多的人面對不可預測的危險。 雙鳳山森林大火的撲火工作已經(jīng)進入第三個階段,到了最關鍵的合圍殲滅戰(zhàn)階段。北線和中部還有多處明火沒有全部撲滅,留在森林里,隨時都有危險。 飛機來了,在靳楓的強壓下,一個一個被迫登上了飛機。 “小武呢?”最后一個上飛機上的人突然問道。 “他說肚子疼,找個地方方便去了,我們再等等他吧?!憋w機上的另一個人回答。 靳楓環(huán)視四周,哪里看得到袁一武的影子,不用問也知道到,那小混蛋在拖延時間,他留下,不可能轟得走他。 “別等了,你們先走。”靳楓把最后一個人推上飛機,直接把飛機門拉上,揮手示意飛行員立刻起飛。 果然,飛機一走,袁一武就出現(xiàn)了,捂著肚子,裝著很難受的樣子:“三哥,我一定是吃多了核桃飯,肚子脹。” “別裝了。” “……好吧,三哥,我不管,反正我必須跟你一塊去找李大哥?!痹晃洳幌矚g用官職稱呼他們,使出慣用的撒潑耍賴的伎倆。 “那走吧。”靳楓背上工具包,大步往前走。 “好嘞!”袁一武笑著緊跟在后面,又開始唱《十五的月亮》了,完全不像是在撲火現(xiàn)場持續(xù)作戰(zhàn)十幾天的人。 靳楓和張小雄隨時用對講機溝通,根據(jù)他說的路線,最終匯合。但他們一直聯(lián)系不上應龍和李章程。 他們?nèi)齻€人在山林里穿梭,找了許久,才找到身處險境的李章程。 他掉進一個腐殖質(zhì)燃燒的火坑,雙手抓住樹根,身體懸空,下面就是火坑。他就這么懸著,一直堅持到應龍找到他。 此刻,應龍正抓住李章程的一條手臂,趴在地上,卻不敢輕易動。 應龍趴著的地面,表面看起來正常,可底下的腐殖層顯然已經(jīng)燒成了炭,承受力有限,稍不小心,這一整塊地面都會塌下去,兩個人都會葬身火海。 幸虧他們?nèi)齻€及時趕到,靳楓用繩索,從中間處綁住自己的腰,繩索一端綁在一棵樹上,讓張小雄和袁一武放繩,另一端拿在手里。 他走了一段路,覺察到腳下松軟,便趴了下來,小心翼翼地往前爬,一直爬到應龍腳后跟,用繩索綁住他的兩條腿,把繩索的頭交給應龍,讓他綁住李章程。 李章程已經(jīng)被炭火烤暈,無法配合,應龍只能把繩索綁在他兩邊腋下。 綁好繩索,靳楓讓袁一武和張小雄往后拉,一點一點把李章程從炭火坑里拉了出來。 他們這一動,地面受力,開始坍塌。 袁一武和張小雄快速往后拉,李章程身下的地面往下塌陷,眼看就要掉下去。 靳楓和應龍同時起身,把李章程架起來,快速往前飛奔,經(jīng)過之處,黑色的地面往下坍塌,變成了紅色的炭火。 最后一剎那,靳楓和應龍架著李章程往前一跳,同時趴在了綁繩索的大樹旁,他們身后幾米開外的地面,一大片全部塌陷下去。 底下是一片火海。 袁一武和張小雄面面相覷,半天說不出話來,只要再晚一點點,他們?nèi)齻€就都掉下去了,在火坑里面,綁在他們身上的繩索也起不到作用……后果不堪設想。 “這里不安全,馬上轉(zhuǎn)移?!苯鶙餮杆倥榔饋?, 應龍也爬了起來,袁一武和張小雄把李章程扶起來,爭著要背他。 “我來背吧,沒有及時發(fā)現(xiàn)隊伍里少了個人,是我的錯。”應龍直接走到李章程前面,把他背起來,快步往前走。 應龍心里當然清楚,靳楓信任他,才會讓他做一隊的負責人,可他這個人,做獨行俠做慣了,常常會忽略別人。幸虧找到了李章程,不然他一輩子都不會心安。 其他人沒再跟他爭,袁一武和張小雄跟在后面,扶著李章程。 靳楓走在前面探路。 回去的路,似乎沒那么容易。 他們走了許久,李章程都已經(jīng)醒了,對講機卻怎么也聯(lián)系不到飛行員。 五個人走到一處灌木叢處,遠遠看到,火舌躍動,仿佛紅色的魔鬼,瘋狂地舞動著披在身上的紅色綢緞,朝他們逼近。 “三哥,這風,到底是從哪個方向吹來的啊……”袁一武聲音低了下去。 靳楓目測火頭的距離,確定已經(jīng)沒有時間轉(zhuǎn)移到西北鳳頭的火燒跡地,果斷下令,原地開設緊急避火區(qū),采用“門”字型點燒方法。 “不管從哪個方向來的風,都強不過從心底來的風,相信我,我們一定不會有事?!苯鶙鞯暮V定和沉著,無疑給了其他四個人莫大的信心。 最強勁的風,從心底而來! 他們在心底默默地念著,給自己灌輸堅定的信念,秉持這種信念,在靳楓的指令下,開始自救。 他們先順風點燒了一條隔離帶,在隔離帶兩端點燒兩條防火線,形成‘門’字型。 隨后在“門”字內(nèi)進行梯狀點燒,形成一個口字型的安全地帶,把余火反復清理,挖開底下的濕土。 眼看火舌已經(jīng)近在眼前,靳楓下令解開避火罩,臥倒避險。 在排位順序上,五個人產(chǎn)生了分歧,都爭著往兩邊擠,邊上靠近火,最危險。 “李章程,你受了傷,必須在中間。袁一武和張小雄在兩邊護著他,應龍,你在張小雄旁邊?!?/br> 火場內(nèi)濃煙滾滾,李章程被嗆得直咳嗽,眼淚也出來了:“如果不是因為救我,你們都不會有危險,三哥,我……跟你換個位置吧。” 靳楓在頂風這一邊,火力最大。 “都必須給我服從命令,馬上臥倒!” 靳楓不容他們再爭辯,把他們四個一個一個推倒下去,才回到他的位置,展開避火罩,迅速趴倒。 四面八方的火舌,像火車一樣,轟隆隆呼嘯而來,很快攪在了一起。 …… 雙鳳山森林大火在當天下午16時40分撲滅,明火撲滅后,接著是72小時候余火清理階段,持續(xù)了整整15天的撲火戰(zhàn)斗終于結束。之后,大部隊相繼撤離火場。 鹿鳴一直關注著每一個階段的進展,也以為如胡卿民說的,靳楓是前總副總指揮,要等余火清理完之后才回來。 可她再次見到他,卻是在醫(yī)院里。 鹿鳴這才知道,他們騙了她,明火撲滅的那一天,他們五個被森林大火困住。 火勢太大,煙也太濃,救火隊的直升飛機根本無法靠近森林,找不到他們確切的位置。最終,出動國內(nèi)最先進的ai救援設備,歐陽旭親自到場指揮,才搜索到他們所在的區(qū)域,空中投水,滅掉了圍困他們的大火,才把他們救出來。 五個人被送進醫(yī)院搶救,他們擔心她承受不住打擊,影響腹中胎兒,隱瞞了她三天。 三天之后的今天,其他四個都醒了,只有靳楓,雖然已經(jīng)沒有生命危險,但一直昏迷不醒。 鹿鳴在病房門口站了許久,才推開門。 病床上靜躺著的男人,渾身纏滿了白色紗布,雙眼緊閉,像是睡著了。 她頓時感覺如五雷轟頂,身體晃動了一下,鐘宇修在她身后及時扶住她,她才沒倒下去,心臟卻像是被什么在抽打,一抽一抽地痛,眼淚像洪水決堤了一樣,奔瀉不止。 鹿鳴進入房間,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到床邊,抓住他的手,搖了搖。 “靳楓,我好餓,想吃核桃飯呢,我們一起回家吧?!?/br> “……”沒有人應她。 “你是不是累了?那你休息一下,等你醒了,我們就回家,好不好?”眼淚越流越兇。 “他可能,沒那么快醒過來。”回答她的,是站在她身后的鐘宇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