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沛被前方突如其來的熟悉聲音驚了一下，要不是抓住阿九的胳膊，他已經(jīng)跌下馬車了。

    張口要回話時，發(fā)覺被撩開的車簾已經(jīng)合上，他無語的翻了個白眼，這么大歲數(shù)了，還依然傲嬌著。

    “阿沛在喊前方走散的家弟，無意吵到了李老爺您，還望海涵！”

    周圍到處都是行人，擔(dān)心暴露李云陽駙馬的身份，引起哄亂，江沛沒尊呼他駙馬爺，大家都是三十歲的人了，稱少爺不合適，當(dāng)喊出老爺時心中竟有股淡淡的惆悵，唉，再過十年他們都是要做爺爺?shù)娜肆恕?/br>
    原本沒指望這個面癱男駙馬爺回應(yīng)他的，可出乎意料的是，面前不打眼的云紋車簾再次被一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撩開，隱隱露出兩三年未見的半張面孔，語氣波瀾不驚的回道

    “江郎中誤會了，我本意是咱大商應(yīng)多幾位像大人一樣頭腦靈活，且體魄健康的能吏為萬歲爺分憂。”

    頭腦靈活，四肢發(fā)達？怎聽都有點不對勁，想去問他，可對方又故態(tài)重萌，揮下車簾，不再搭理他，沒了聲響。

    在發(fā)生這個小插曲中，三牛也注意到江沛了，嗓門嚷的比他還大，江沛來不及分神多想，用手指著城門口，對他表示出城匯合。然后重新鉆進車廂里。

    “仲澤，剛剛碰上的是哪位大人？聽說話的口氣不像官場中人?！敝灰缓熤?，車廂里的溫知非剛剛聽到這位好友被對方堵的有些吃癟，好奇的出聲問道。

    “是嫡長公主的駙馬爺，說來話長，小弟能有今天，可以說全賴有他?！?/br>
    雖然這位駙馬爺面癱毒舌，可從內(nèi)心來講，穿越到這里最感謝的人當(dāng)中，他應(yīng)居首位的，好似每次自己人生中的轉(zhuǎn)折點都是他帶給的。

    “有所耳聞，聽傳聞好似與你的頂頭上司李大人的淵源頗深，不知真假?！苯媛劥?，呆愣了下，以前他也有此懷疑，不過告誡自己此事同他沒關(guān)系后，自此便不在琢磨此事。

    隨著前方車隊終于出城，講陪他們在城門口不遠處等了近一柱香的時間才等到三牛。

    隨著酒樓的生意越來越好，每日采買的食材也多，沒個板車不行。因而除了三牛自家的馬車，酒樓里也有一輛專用的，這次江大牛一家乘坐的就是此車。

    到了春游的目的地四色山，眾人開始了這次難得的春游。

    “阿爹，您不是說等咱們出城游玩時，要讓我騎馬嗎？”在阿九牽著馬要去拴時，淘淘跑到正展開油布要鋪的江沛跟前，興奮的說。

    “小子，這你還記著，行，咱倆先把油布鋪好，讓你娘和弟弟meimei們坐上面。阿爹再帶你去騎馬，好不好？”

    第108章 再遇

    淘淘得到允諾后, 歡欣的眼眸瞬間一亮，連平時學(xué)堂夫子教的讀書人該有的穩(wěn)重儀表也忘了, 手舞足蹈的開始幫老爹鋪油布。

    看到兒子開心的模樣，江沛心里舒了一口氣, 感嘆道還是孩子模樣看著陽光, 太穩(wěn)重就失去了童真, 這兩年察覺到淘淘越來越有讀書人的舉止神態(tài)了, 欣慰的同時又有些失落。

    過年送節(jié)禮時, 夫子和他交流過淘淘的情況, 提議可以送進銘岳書院讀書了。又告訴江沛他的三年孝期已過, 同年透露, 朝廷有意起復(fù)他, 這樣以來就不能再繼續(xù)辦學(xué)堂教書，讓江沛提前做準(zhǔn)備。

    江沛也有此意，只不過現(xiàn)在的銘岳書院因兩年前夫子開壇講學(xué)，相繼吸引了幾位頗有名氣的大儒兼職授課, 此后學(xué)子們想要進入讀書更加困難, 要求的條件跟是苛刻，得經(jīng)過面考。

    這些日子他正為此事發(fā)愁呢，大儒們都有一種不為權(quán)貴折腰的文人骨氣，更何況自己也不是權(quán)貴。到時只能看自家兒子能不能入夫子的眼吧。

    “香兒！這里人多, 仔細(xì)看著點暖暖，我?guī)辶厝チ锪锺R。”雖然官府因來此地春游的人多，派了巡邏的衙役, 但幾年前團團被抱之事在江家人心中落下陰影，生怕孩子再次不見。

    江沛望著正乖巧的蹲在溫璃身旁看他擺弄風(fēng)箏的女兒，出聲提醒蘭香。

    “恩，一直cao心瞅著呢。你們仔細(xì)著點，這里人多，別沖撞著人家，早些回來，快正午了?！?/br>
    蘭香怕孩子們坐在油布上涼，冰的拉肚子，拿著馬車上的絨毯鋪放到上面，聽丈夫要帶著兒子一起去騎馬，掃了四圍來來往往賞景的游人，叮囑道。

    “放心吧，不在這里騎，但附近人少的地方轉(zhuǎn)轉(zhuǎn)就回來?！?/br>
    他又不是不知道輕重，自然不會在人群中瞎闖，與大伙打過招呼后，便牽著馬兒和淘淘一起向人少的地方走去。

    “長高了，不用阿爹再抱上去了吧，試試看自己能不能爬上去，坐穩(wěn)了沒，駕！”

    牽著韁繩，安撫著馬兒不要亂動的江沛，讓兒子自己試著踩著馬蹬上馬，而后也越上馬背環(huán)著緊張的腰板挺直的兒子，踢下馬腹，開始迎風(fēng)奔跑起來。

    “阿爹，我也要學(xué)騎馬！”

    “行，等你再長高些，阿爹就教你！”

    …………

    “清霖，你先在這看著馬兒，前面亭子里有阿爹的熟人，要去打聲招呼，別亂跑啊。”

    四色山海拔很低，山下游人多，江沛是順著山道向行人稀少的半山腰驅(qū)馬的，沒想到竟在供人歇息的涼亭處再次碰到了李云陽，很不湊巧的是對方也發(fā)現(xiàn)了自己，手中把玩著茶盞，正笑吟吟的望著自己。

    江沛不好調(diào)轉(zhuǎn)馬頭裝作若無其事的離開，只得向這位皇親國戚上前請安問候。于是交代好兒子，整整儀容，向明顯正等著自己前去的李云陽走去。

    “下官拜見駙馬爺！”涼亭里大概是被小廝給清場了，只有他一人在悠閑自在的品茗賞景，江沛拱手行禮，因駙馬沒有實權(quán)，朝廷命官無需行跪拜之禮。

    “坐吧?！崩钤脐栔钢概赃叺氖首屗?，對要走進來上前伺候的仆人擺擺手，竟然親自為江沛倒了盞茶水。

    習(xí)慣了對方的冷漠耍拽，突然受到這樣熱情的對待，江沛扶著水杯的手抖了一下，憑著自認(rèn)為敏銳的第六感，覺得李云陽有事情要和他說。

    “新記賬之法用著尚可，不知仲澤對交子如何看待？”拋出問題后，李云陽重新端起茶盞慢悠悠的喝起來，好似一點都不著急江沛回復(fù)似的。

    提起復(fù)式記賬法，雖然是自己盜用前世的，但江沛還是忍不住自豪起來，從祁越下達推廣的旨意后，經(jīng)過兩年的時間，商朝的商賈們都已接受此種方法，審計司查起賬來效率比起頭要高許多。

    因被他所說的交子感興趣起來，江沛沒有計較李云陽是如何得知自己的字的，交子即稱之銀票，梁朝之前被作為流通貨幣使用過一段時間，可最后因信用問題被廢棄掉。

    商朝立朝的三年里，風(fēng)調(diào)雨順，施政者勤勉賢明，百姓的小日子漸漸向好，重收田賦的提案已被戶部的長官們奏請皇上，一旦允準(zhǔn)后，田賦又將成為稅收的第一大來源。

    這樣地上以來地方稅務(wù)司向戶部上交稅銀時，不但運送麻煩，還要刨除途中各種火耗。

    江沛翻閱以往的卷簿時，發(fā)現(xiàn)一些地方官員往往在收田賦的過程中過多加入火耗，以此作為貪派的由頭，導(dǎo)致農(nóng)戶的負(fù)擔(dān)大大加重，前朝朝廷干預(yù)的效果也不怎么樣。

    如果朝廷重新印制銀票，做好防偽措施，有強大的國庫做后盾，那益處肯定是多于弊端的?？磥砝钤脐柺窍胱屗麄儜舨恐靥徇@件事。

    “駙馬爺，不瞞您說，下官內(nèi)心是偏于交子再次流通于百姓之中的，不過您也知道它當(dāng)初為何被廢棄……”

    向朝廷上書此事可不是開玩笑的，極有可能會被群臣攻訐，最后立了功還好說，若歷史再重新上演，那他們這一任的戶部官員會被罵成臭狗屎的。

    “我想仲澤是忘了咱萬歲爺之前的家世了吧，皇家那么多私產(chǎn)劃歸國庫，你們戶部怕什么，難道只會摸算盤數(shù)銀子？聽說最近工部可是風(fēng)光的很啊?！?/br>
    江沛從不吃激將法那一套，不過被他說的內(nèi)心開始蠢蠢欲動起來，不行，不能太魯莽，還需從長計議。

    新皇剛繼位不久，應(yīng)該會些政策要頒布，在此期間他先備好說服上官的充足理由寫篇策論，等過了兩位侍郎和尚書那一關(guān)再說。

    “駙馬爺，那是人家該得的功勞，我們心悅誠服。下官回去后，會把您的提議好好思量一番的。時辰已不早，不耽誤您用膳了。”長公主應(yīng)該也在附近，江沛看到有丫鬟前來，與小廝正說些什么，估計是來請他回去用飯的。

    李云陽頷頷首，態(tài)度尚算溫和，畢竟事關(guān)重大，不是一朝一夕能成事的，臨走時還讓他把未動過的食盒里的點心帶回去給孩子們吃。

    江沛落落大方的笑著收下，道謝后抬頭看看太陽，發(fā)覺出來的太久了，怕家人擔(dān)心，匆匆忙忙的離開，揚鞭催馬回到山下。

    “怎現(xiàn)在才回來，大伙都在等著你呢！”蘭香起身接過丈夫手中的食盒，嗔怪他一句，雖說在兄弟三人中不是最長的，江大牛和三牛卻都以他為首，他不在，眾人也不好動筷。

    “碰到以前相熟的人了，食盒里有點心，分給孩子們吃吧?！遍L公主家的點心必定都是精品，說不準(zhǔn)還有皇宮里御賜的呢。

    “都餓了吧，快些吃，吃完咱們?nèi)シ棚L(fēng)箏！”江沛走到眾人面前，歉意的笑笑，讓大家等著怪不好意思的。

    “二哥，剛剛溫大人過來尋你，說等會讓過他邊?！睖刂强粗麄円淮蠹易?，不想因自己的加入讓他們拘束，擾了游春的興致，又恰巧碰到都水司的同僚，因而所在位置離他們有一定的距離。

    “哦？”應(yīng)該是有都熟悉的人吧，不過再怎么著也得先陪孩子們玩一會再說，李云陽提出的問題就夠他消化的了，別再遇到什么事。

    “清平的婚事訂下來沒有？”雖說清平只是酒樓的一個廚子，可他有個做官的親二叔，親事倒是好說的很。

    不過難免有些人家不是看重他本人，而是起了其它的小心思，李氏怕影響兒子的仕途，堅決不同意他攀高枝，娶什么官家富賈小姐。

    給媒人說好只找門當(dāng)戶對的普通人家姑娘，這挑了一年多，不知道是否選好了沒。

    “咱娘給訂下的，正等著交換庚貼呢，還沒來得及給二弟你說?！苯笈？粗嫔⒓t，神情有些不自在的兒子，笑呵呵的替他答道。

    為了兒子的親事，他用手頭的積蓄加上江沛和三牛幫襯的，上個月剛在城南巷買了座小宅院。

    雖然現(xiàn)在沒有媳婦，但守著兩個兒子也知足了，大兒子的任務(wù)完成，還要為小兒子奔，目前在酒樓干的活計多，工錢也多。

    不過看苗頭小兒子比大兒子還要掙錢些，前不久為主家移活了一株稀罕的蘭花，賞了足足十兩銀子呢。

    江沛點點頭，笑呵呵的看著被議論的有些羞囧的清平。

    “阿爹，您帶回來東西好好吃呀，比花伯母做的還好吃呢！”

    “閨女耶，這話可不能讓你伯母聽到，咱們要口吐蓮花，不能口吐癩□□，伯母辛苦為你做桃花糕，若聽到咱暖暖說這話，還不得難過死啊?！?/br>
    江沛用指腹幫女兒揩掉沾在嘴角的糕點碎屑，柔聲的教育著她。

    “好惡心呀，暖暖才不要吐癩□□呢，我最喜歡花伯母做的桃花糕了?！?/br>
    一旁的人看著她古靈精怪的捂著嘴唇的可人模樣，忍不住哈哈笑起來。

    看著女兒白皙的小臉被春陽曬的粉嫩嫩的，漆黑明亮的杏眼在長長密密的睫毛中越發(fā)耀眼，此時握著點心的小手放在小嘴上，說著讓人忍俊不禁的童言，江沛一腔愛女之心無處安放，忍不住把她抱進懷里起身做舉高高的游戲。

    “二伯伯，寧寧也想舉高高！”

    第109章 夫子

    江沛看著胖乎乎的小侄子江清寧晃晃悠悠的跑到他腿邊, 仰著大腦袋眼巴巴的望著他，笑呵呵的彎下腰, 準(zhǔn)備要去放下女兒，抱他起來。

    “三叔, 寧寧弟弟也要舉高高, 您快過來呀！”暖暖發(fā)現(xiàn)弟弟要和自己搶阿爹, 兩條胳膊緊緊的環(huán)著江沛的脖子, 趴在他肩頭, 朝正與人談笑的三牛焦急的喊道。

    剛喊完, 江清寧立馬靈敏的回轉(zhuǎn)身, 歡喜的瞅著站起身要往這邊來的老爹。

    “暖暖, 要不換作三叔抱你, 阿爹抱弟弟好不好？”三牛裝作要從江沛懷中把她接過來的架勢，想逗逗她，也不管腿邊伸著小短胳膊求抱抱的，快要哭出來的小兒子。

    “弟弟都哭了, 三叔, 您還不趕緊哄哄他?！苯鎸ε畠喝绱损ぶ约?，不愿放手的表現(xiàn)非常滿意，小棉襖是自己的誰都不給抱。

    三牛低頭看到咧著嘴已掉出金豆子的兒子，連忙抱起來陪他玩起游戲。

    …………

    “清霖, 別讓弟弟meimei拿線繩子，稍微離遠一些，團團帶著他們在哥哥身后?！?/br>
    吃過午飯, 小憩一會兒，吃食都是其它人準(zhǔn)備的，自己總不能一點事情不做，于是江沛把棉巾打濕擦擦臉，趕走困意讓自己清醒些，陪精力旺盛的孩子們到遠處開闊之地放起風(fēng)箏。

    跑了半盞茶的時間開始?xì)馓摯粗L(fēng)箏已飛上天空，便把線交給兒子，一屁股坐在草地上歇歇喘口氣。感慨著三十歲就是和二十來歲不一樣，體力差了一大一截。

    手不由自主的放到已微微凸起的小腹上，再摸摸腰腹上不知何時長起來的一圈贅rou，腦海中想起再過幾年自己挺著啤酒肚，大腹便便的模樣，簡直不忍直視。

    以前他還為自己肩寬蜂腰的身材引以為傲呢，這幾年整日埋首伏案，把身材都給毀了，他發(fā)現(xiàn)戶部的官員好像身材都不咋滴，讓他在這樣的工作環(huán)境中自我感覺良好。

    江沛決定以后每日抽出一個時辰鍛煉身體，找回以前的自己，人家溫知非雖然皮膚黑點糙點，但身材好啊。

    “暖暖meimei，看我的風(fēng)箏飛的是最高的，看到了嗎，那黑色的雄鷹就是我的！”

    “仲澤賢弟，到處找你，原來在這偷閑啊?！?/br>
    平復(fù)好氣息的江沛叮囑兒子照顧弟弟meimei們，正準(zhǔn)備去找溫知非呢，誰知正巧碰到他和朋友散步到這里。

    “呵呵，被孩子們磨得沒辦法，陪他們耍一會?！?/br>
    雖說他與工部都水司的人不在同一個署衙辦公，但上次去蒲河大堤慰問征夫時，江沛都是見過的，看到陪他一起散步之人是個生面孔，不知是哪個部的，禮節(jié)性的向?qū)Ψ轿⑿χ乱猓戎鴾刂堑慕榻B。

    “我來引薦一下，仲澤，這是銘岳書院的夫子閔夫子，與為兄是世交。衍之兄這位是小弟的好友江仲澤，戶部蒲陽司郎中?！?/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