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誒呀,這花怎么這么難揪啊?!痹彘L嘆了口氣,終于將它扯下來,扯得手都發(fā)紅,出了一身的汗。 就在她轉(zhuǎn)身的片刻,徐西寧閃身走出房門,“西西,你去哪里呀?” “尿尿!”元藻將襯衫下擺拉出來涼快涼快,拿個小白瓷瓶裝水插上,她想了想,還是放在了自己的床頭。供桌上已經(jīng)放了很多的鮮花了,不差這一枝。 此刻星月隱露,人間燈火漸旺,小鎮(zhèn)上的居民漸漸收了行跡,一個個鉆進(jìn)家室內(nèi)屋享受天倫之樂。她忽然覺得寂寞,漂泊半生到頭來還是獨身一人。 她緩步下樓,徐西寧站在廊前,臉上沾滿了水,頭發(fā)都浸濕了。 “西西,你怎么了?” “有點熱,就洗了洗...”徐西寧支支吾吾的,低著頭沒好意思看她。 “天都黑了,我們還沒吃飯,mama帶你出去吃?!痹逡娝吒叽蟠蟮囊粋€人竟然害起羞來,水珠沿著他筆直的鼻梁滑落,睫毛根根分明地粘在眼瞼下,嘴巴也紅紅的,真想個漂亮的女孩子。她心頭一軟,捏了捏他的臉頰,皮rou緊實有彈性。 “mama,你笑什么?”徐西寧以為她發(fā)現(xiàn)了什么,有點慌。 “mama笑你呀。” “為什么笑我...”他見她臉上愈加濃的笑,眼睛都彎起來,心里更加打鼓,可又覺得她這樣笑真好看,她很少對他這么親近的,喜悅和惶恐兩種心情交加,他整個人就像蒸包子。 “誒,你要是個女孩就好了,一定很漂亮?!痹暹呎f邊拉起他往外走,“當(dāng)年懷你的時候,我就想要個女孩子,一方面呢,是和你外婆賭氣,我就是也生了女孩兒,也會仔細(xì)地愛護(hù)她。另一方面,女孩子就是長大了,也和mama親,男孩子就不同了。”她忽然回過頭來看他一眼,有些失落,“男孩子都是有了媳婦忘了娘的,就跟沒生過一樣,誒...” “男孩子也可以和mama親的,我就可以,我可以陪mama一輩子?!毙煳鲗幾ゾo了元藻的手,認(rèn)真地盯著她的眼睛,像表忠心一樣,她更覺他的幼稚。 “傻瓜,等你有了自己喜歡的女孩子就知道啦?!?/br> “我有...我喜歡mama,我喜歡你。”他已經(jīng)喜歡了她很久很久。 元藻笑笑沒有說話,只拉著他行走在街上。小鎮(zhèn)雖小,也出現(xiàn)不少西洋風(fēng)格的建筑,比如前方那幾座白色小樓,被一圈黑色鐵柵欄圍住,平均有個五六層高,外表的墻面是平整的白色,內(nèi)部不是橫七豎八式的傻瓜式結(jié)構(gòu),而是是具有美感的幾何形狀,從那些邊邊角角里雕刻著的帶著翅膀的天使和三葉花來看也可將它與其他古樸的民居區(qū)別開來。只不過現(xiàn)在變得陳舊,墻面也攀了些綠植。 “那里是學(xué)校,mama以前在那里上過學(xué)呢?!?/br> 徐西寧對這些漂亮的老房子更加好奇了,執(zhí)意要進(jìn)去看看。鐵柵欄沒上鎖,一推就開。一股野生花草蓬勃生長的味道彌漫院內(nèi),他走進(jìn),離他最近的那幢小樓墻底下長著一排的玫瑰,沿著墻根一直拐過墻角。白色墻面紅色玫瑰,越發(fā)顯得風(fēng)情萬種。 元藻也感慨萬千,幾十年了,這里居然還保留著,一切都沒變,穹廊教學(xué)樓,小水池,紫藤宿舍,彩玻璃音樂樓,一切都靜默地立在那里,仿佛深山里的寺廟,無人打擾,它獨自度過漫長幽深的歲月。 音樂樓上的彩色玻璃破了個洞,元藻走過去,月光像牛奶一樣從那里潑灑進(jìn)去,在內(nèi)墻上留下一圈光斑。里面空蕩蕩的,干燥的灰塵與木質(zhì)地板發(fā)霉的味道從里面透出,元藻還記得小時候她最喜歡呆在音樂樓里,教音樂的老師們總是喜歡給他們彈奏各式各樣的樂曲,西方的,東方的,即興的,音樂聲像清泉從彩玻璃里流淌而出。 她們在穹廊教學(xué)樓里上課,只要有音樂聲傳來,所有人都停下來靜靜聆聽。那是她最享受的時刻,她還會在教室里打開棕黃的玻璃窗戶,望著樓下的小水池發(fā)發(fā)呆。那是一個半徑一米多點的圓圈水池,中間豎著一根抱著牛奶壺的小天使雕像,水就從那壺里流出,后來不知是誰往里面扔了幾顆睡蓮種子,沒人管它,竟也自顧自地生長起來,等白色的睡蓮開放的時候,元藻覺得這人真是個園藝高手。本來冰冷無趣的雕像因為那些嬌嫩的白色睡蓮生動起來。 小水池對面就是學(xué)生宿舍,因為在很久之前在墻上種滿了紫藤,女孩子們都叫它紫藤舍。哦對了,這里是女校,里面住的都是女孩子。 那時候,她的床位就對著那面藤花墻,她經(jīng)常打開窗子摘花。紫藤花一串一串地開,就像葡萄,她有段時間幾乎是每晚摘一串,拿在手里捏著玩兒?;ò甑闹鷿窒∩?,她那時候喜歡和別的女孩子睡在一起,經(jīng)常就拿著花逗她,還說和花一起睡長得漂亮,可以吸收花的精華,美容呢。 這不過是她的鬼話,可是女孩子們聽見美容就失了心智,夜里伴花入眠的習(xí)慣也就從她開始流行起來,有的女同學(xué)膽子大,還偷偷下樓去摘教學(xué)樓下的玫瑰。夜里,少女纖細(xì)的rou體在寬大的白色睡裙下若隱若現(xiàn),她繞過小水池,小心地拔出幾朵鮮紅的玫瑰,飛快地跑回大樓與好友分享。少女啊,即使沒有玫瑰你也是最美的。 幾十年了,玫瑰依然開放,摘花的少女卻消失于時間的長河之中。 她轉(zhuǎn)身走進(jìn)穹廊樓,腳底的黃色瓷磚也已經(jīng)褪色,教室里的桌子還擺放著,地上積著灰,像層薄薄的地毯。她踩過那些灰塵,打開棕黃的玻璃窗,窗下的玫瑰叢中站著一位美貌的少年,月光透過他的眼睛映在她身上,她覺得他的眼睛像陣風(fēng),不知要將她吹向何方。 他愛我嗎?是,愛,對嗎? 一瞬間,那些凝望,呼喚,通通擠進(jìn)她的腦海?!癿ama,我最喜歡mama?!彼f。 她忽然害怕起來,一種被淹沒的窒息感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