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總歸是要嫁人的。”鄭令玉含笑看向令窈，眼中滿是羨慕：“四meimei，我沒有你的才智與相貌，更沒有你的顯赫地位，我自小便被訓(xùn)導(dǎo)要溫順賢良，我雖讀過一些書，但我的志向并不在書里，我有自知之明，光靠我自己，無法在這個世道掙出一片天地。”

    令窈默聲，良久，她道：“三jiejie，你若不嫌棄，我可以養(yǎng)活你?！?/br>
    “我知道。”鄭令玉握住令窈的手，感激地說：“換做別人家，我早就被嫁了出去。有人愿意娶我，我該感恩戴德才是，母親和清姐皆是這樣想的，只有你不這樣想。四meimei，多虧了你，我今日才有勇氣堂堂正正地出門?！?/br>
    “你又變著法地說謝字?！?/br>
    鄭令玉低眸淺笑：“四meimei，我不愿意成為誰的拖累，西北是我最好的歸宿，小孫將軍那邊，我已經(jīng)應(yīng)下了。”

    令窈一怔，雙唇張闔，千言萬語到嘴邊，成了一句：“恭喜三jiejie喜得佳婿?！?/br>
    鄭令玉松口氣，噙淚笑道：“天底下再沒有比四meimei更體貼溫柔的人。”

    孫昭與鄭令玉的婚事定下之后，辦喜宴成親的日子也一并定了下來，喜宴辦兩次，一次在臨安，一次在西北。

    成親前鬧出一件小事。

    三奶奶將自家的遠(yuǎn)方親戚塞給鄭令玉，言下之意，是讓鄭令玉收了那個女子，帶到西北給孫昭做妾。

    鄭令玉沒有拒絕。

    她雖嫁他，但她很清楚，孫昭是因為那晚的魚水之歡才娶她，所以她不介意他身邊有別的女子。男子都盼美妾成群，這也算是對他的一點補償。

    鄭令玉一心要做賢婦，孫昭卻不高興了。

    他得知三奶奶的意思后，二話沒說，直接將那個女子掃地出門，告誡三奶奶，莫要插手管他和鄭令玉的事。

    他在堂前亮了劍，莫說是三奶奶，就連三老爺都被嚇到，最后還是由鄭嘉辭出面平息此次風(fēng)波。

    “孫將軍何必動怒，此事是我母親思慮不周，但若無玉姐的首肯，我母親也不敢將人放到將軍身邊?！?/br>
    孫昭收了劍，一言不發(fā)。

    是夜，鄭令玉屋子里多出一個不速之客。

    鄭令玉從睡夢中醒來，望見孫昭坐在她榻前，黑夜中他俊朗的面龐神情緊繃，咬牙切齒瞪著她。

    鄭令玉嚇得連話都說不出，才一起身便被人捂著嘴摁回榻里。

    孫昭壓在她身上，發(fā)狠地問：“你作甚要將我推給旁的女子？”

    鄭令玉害怕極了，發(fā)出嗚咽的聲音，她摸索著翻出枕下的匕首，是令窈送給她防身用的，據(jù)說是御賜之物，可以削金如泥。

    孫昭又道：“鄭令玉，在你心里，我就是那種沉迷美色三心二意的男人？”

    他語氣凜然，guntang的氣息噴灑在她脖間，鄭令玉一個哆嗦，出于本能，她抽出匕首向他刺去。

    孫昭閃躲及時，衣袍被劃開，破了皮，沒有傷到內(nèi)里。

    他不敢相信地望著她：“你要殺我？”

    鄭令玉坐在榻邊瑟瑟發(fā)抖，手里的匕首早就滑落，她臉上全是淚，張著一雙水濛濛的眼，目光驚恐，不敢放聲哭泣，哭一下抽一下，可憐至極。

    孫昭怔了怔，憋了一天一夜的怒氣瞬間消失不見。

    他不受控制地抱住她，以他自己都驚訝的柔情蜜意哄她：“莫怕，是我錯了，你別哭?！?/br>
    懷中人哭得更厲害。

    孫昭又急又悔，回過神，方知自己的舉動有多混賬。

    他半夜?jié)撨M她屋里，以兇狠的姿態(tài)壓著她質(zhì)問她，這下好了，她本就懼他，他好不容易才讓她放下戒心，與他尋常聊話，一切前功盡棄。

    孫昭沒有哄過女人，唯一的例外是鄭令玉。

    他笨手笨腳地抱著她，輕拍她后背，甚至編出小名喚她：“玉玉不哭，玉玉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子，是夫君不好，意氣用事。”

    鄭令玉止住哭聲。

    她懵懵地聽他在耳邊哄她，傻傻問：“玉玉是誰？”

    “除了你，還能有誰？”孫昭使勁回想鄭嘉和平日哄令窈開心的模樣。那般姿態(tài)，莫說拿來哄meimei，拿來哄全天下的女子都綽綽有余。鄭嘉和的溫柔鄉(xiāng)，無人能擋。

    孫昭依葫蘆畫瓢，伸手替鄭令玉擦拭眼邊清淚，“玉玉哭起來的樣子，真叫人憐愛?！?/br>
    鄭令玉渾身上下皆是羞意，哪還顧得上哭泣：“你，你流氓。”

    孫昭納悶：“你不喜歡我這樣說話嗎？”

    鄭令玉搖搖頭又點點頭，反復(fù)好幾次，孫昭強勢捧住她臉蛋，“別晃了，再晃下去，腦袋都要晃暈?！?/br>
    鄭令玉這才停下。

    她怯軟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道：“你別抱著我了，男女授受不親。”

    孫昭抱著不放：“我們連周公之禮都行過了?！?/br>
    鄭令玉皺眉。

    孫昭自知說錯話，立馬補救：“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想親近你，所以才想抱你，并非看輕你。”

    “你為什么想要親近我？我們遲早是夫妻，不是嗎？”

    “正因為是夫妻，所以更要親近你?！睂O昭想起妾室的事，義正言辭告訴她：“我們西北沒有納妾的習(xí)俗，從今往后你不用再為我納人?！?/br>
    鄭令玉臉紅，小心翼翼問：“總要有人為你傳宗接代，多幾個女子不好嗎？”

    “有你一個就夠了?！睂O昭覺得這句話rou麻，急于掩藏自己的不自在，問：“你愿意為我生兒育女嗎？”

    鄭令玉乖巧點頭：“這是我的本分?！?/br>
    孫昭心里說不出的情愫，有些失落又有些慶幸。她太乖了，仿佛是刻進骨子里的溫馴，她已經(jīng)習(xí)慣逆來順受。幸好是嫁他，若是嫁給其他人，還不知道要被搓揉成什么樣。

    “以后你不用再聽別人的話，凡事你自己做主，知道嗎？”孫昭再加一句：“我們回西北后也是如此，我父親母親皆是通情達理之人，早就為我備好府邸，府里的事皆由你做主?！?/br>
    鄭令玉試探問：“你不做主嗎？”

    孫昭移開視線，快速說一句：“偶爾我做主?！?/br>
    他說得含糊不清，鄭令玉耳力勁好，一字不落全聽見。

    她心頭一暖?？v使前路未卜，嫁去西北會是怎樣一副光景她暫時未可知，但無論以后如何，此時此刻孫昭的這份心意，足以令她感動。

    鄭令玉頂著面上guntang的羞紅，鼓起勇氣伏過去，細(xì)細(xì)的小嗓子嬌軟可人：“都聽夫君的。”

    孫昭大氣不敢出，她軟綿綿趴在他肩頭，這種感覺太奇妙，像是有什么從心底破土而出，他擋不住也不想擋。

    在臨安城辦完喜宴后，鄭令玉和孫昭啟程回西北，花姨娘也在隊伍里。

    令窈送走鄭令玉，心里忽地有些空落落。

    鄭令清察覺到她的失神，喜不自禁到她面前說：“四jiejie，還有我陪你，你無需難過?！?/br>
    令窈垂眸掃過鄭令清熱情相挽的那只手，想了想，沒有推開，任由她緊貼：“是啊，只有你了?！?/br>
    鄭令清得意洋洋：“只有我不好嗎？我又能唱又能跳，還會彈琵琶?！?/br>
    令窈戳她眉心：“需不需要我在碧紗館為你搭個臺子？”

    鄭令清認(rèn)真問：“你搭了臺子我上去唱，你給賞錢嗎？”

    令窈嘖嘖幾聲，從鬢間取下一根金玉發(fā)簪，拍到鄭令清掌心：“喏，今日的賞錢?！?/br>
    鄭令清興高采烈戴到頭上。

    姊妹兩個從石屏走過，剛?cè)氡碳嗮^的院門，遙遙望見一人坐在石階上，錦衣玉冠，雙手托腮，百無聊賴地看婢子們嬉戲。

    鄭令清比令窈先看到穆辰良，她如臨大敵，立馬止步，挽住令窈掉頭就走：“四jiejie，要么你去我屋里坐吧?！?/br>
    令窈疑惑：“剛才你不是百般懇求，讓我許你進碧紗館喝茶嗎？”

    話音剛落，少年清亮的聲音傳來：“卿meimei！”

    令窈循聲看去，穆辰良眉開眼笑，大步朝她而來。

    鄭令清再接再厲，挽住令窈：“四jiejie，你什么都沒看見，什么都沒聽見，走，去我屋里?！?/br>
    她想帶令窈離開，穆辰良怎么可能輕易讓她得手，三五步就攔住兩人。

    旁邊三七質(zhì)問鄭令清：“五姑娘，你什么意思？”

    鄭令清有些怕他，但她不甘示弱，嚷回去：“你家少爺天天纏著四jiejie，家里的姑娘就只我和四jiejie兩個，該是我與她互相依靠的時候，你家少爺卻老是橫插一腳?！?/br>
    臉皮撕破了，連一聲“穆少爺”都懶得再喚。鄭令清委屈巴巴地望著令窈，一雙手摟得更緊：“四jiejie，你要他還是要我？”

    令窈哭笑不得，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答。

    穆辰良使了個眼色，三七心領(lǐng)神會，指了院門外喊道：“咦，好大一塊金磚，誰丟的？”

    鄭令清一聽，瞬間撒開手，往后去尋：“金磚，在哪呢？”

    她一松手，三七立馬將她帶離。鄭令清察覺上當(dāng)，為時已晚，她試圖往回跑，扯著嗓子喊：“四jiejie，四jiejie——”

    令窈聽得頭都大。

    穆辰良當(dāng)機立斷，牽過令窈的手：“我在后門備了馬車，你答應(yīng)過我，今日要陪我游街散心，不能再推了?！?/br>
    前些日子應(yīng)下的事，她惦念穆辰良送她扇子，問他想要什么回禮，他便提了游街吃茶的事。

    這陣子為忙鄭令玉的婚事，同穆辰良吃茶的事一推再推，今日他又提起，她怎能不應(yīng)。

    令窈叮囑：“你莫要讓三七傷了清姐?！?/br>
    穆辰良牽她的手握得更緊，咧著大白牙笑道：“知道?！?/br>
    馬車駛?cè)媵[市，令窈的心一點點飛出去。

    這些日子，發(fā)生太多事，雖然有鄭嘉和在身邊，但是她偶爾也需要到府外放松下心情。

    孟鐸又開始忙其他的事，從四月到七月，原以為七月底他會帶她出游，不曾想他早早告訴她，說今年他又要往外去。

    鄭嘉和腿腳不方便，鄭嘉木醉心治病救人，鄭嘉辭整天陰沉著臉也不知道在忙什么，也就是一個穆辰良，能夠陪她游街吃茶。

    說到底，不是她陪穆辰良，而是穆辰良陪她。

    令窈撈過穆辰良的手，細(xì)細(xì)查看，見指尖不再有針孔，她總算放下心，道：“你個傻子，以后別再做扇子了，即便你做了送來，我也不會收下?！?/br>
    穆辰良點頭：“嗯?！?/br>
    令窈淺低頭朝他十指間吹口氣：“男子的手，不該用來做這種小事，該用來做大事才對?！?/br>
    穆辰良笑道：“卿meimei此言差矣，這雙手做的事，但凡是為了心愛的人，便沒有小事，皆是大事。”

    令窈臉一紅，甩開他的手。

    穆辰良不依不饒靠過來：“卿meimei再吹吹，我還疼著呢?！?/br>